戰火中的愛情： 邱一涵、袁國平生死之戀

凌輝

戰火中的愛情

1929年5月，中共湘鄂贛特委宣傳部長袁國平來到平江橫洞巡視工作，遇上了正在這里堅持斗爭的九區共青團區委書記兼組織部長、少年先鋒隊隊長邱一涵。但見她身著藍色粗布衣裳，腳蹬一雙苧麻草鞋，腰挎一支駁殼槍，颯爽英姿，寓柔于剛，袁國平頓時心中一動。邱一涵乍一見袁國平，不免有幾分山里妹子的靦腆，紅著臉給他遞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袁國平微笑著邊喝茶邊問她身上挎的駁殼槍是從哪里來的，她說：“打仗奪來的！”“誰奪的？”“不告訴你！”袁國平哈哈大笑：“我早就知道，是你從清鄉軍那里繳獲的！”

“既然知道，為什么還要問我？”邱一涵反問道。“考考你唄，”袁國平幽默地說，“看你翹不翹尾巴！”……

情感在交談中快速地傳遞，暖流在胸膛里回蕩。經過一段時間的相互了解，邱一涵得知袁國平是湖南邵東縣袁家臺村人，比她大一歲，是黃埔軍校第四期政治高才生，參加過北伐、南昌起義與廣州起義，任過師參謀長、黨代表。他積極參與領導湘鄂贛邊區游擊戰爭和根據地的創建工作，一心撲在革命上，至今卻孑然一身。袁國平也了解到邱一涵從小受革命思想的熏陶，追求光明和自由。邱一涵打從心底里愛慕袁國平的才華睿智，袁國平喜歡邱一涵山里妹子的純真與執著。

共同的理想和信念，把他倆緊緊拴在一起，1930年，時任紅五軍政治部主任的袁國平與邱一涵結為伉儷。婚禮簡單樸素，洞房里僅有一張行軍床，同志們給他倆送來了一束剛從山上采下來的映山紅。

婚后，邱一涵參加了中國工農紅軍，任紅三軍團政治部青年干事。她夜以繼日地協助丈夫袁國平（時任紅三軍團政治部主任）起草宣言、文告，發動青年支前參戰。7月27日，邱一涵協助袁國平接管《國民日報》，創辦《紅軍日報》。同年9月，邱一涵隨部隊開赴江西，在一次反圍剿中戰斗中，為了搶救受傷的戰友，邱一涵的右臂被敵人的子彈擊中，留下了終身殘疾。

萬里長征有何難

1931年7月，邱一涵任湘贛省委婦女部長，翌年調任紅軍大學共青團總支書記、指導員、教官。1934年10月，邱一涵參加了舉世聞名的二萬五千里長征，是紅一方面軍中參加長征的30個女戰士之一、斯諾筆下的巾幗英雄。斯諾用很多筆墨描寫了這位有著鋼鐵般意志的女戰士。

邱一涵以頑強的毅力，戰勝了種種艱難險阻。為了通過敵人的封鎖線，她一個纖弱的殘疾女戰士，竟然創造了日行軍80公里的記錄。頭上頂著敵人飛機的轟炸，前有敵人火網的攔阻，后有敵人騎兵的追擊，子彈嗖嗖從耳邊擦過，她和干部團的姐妹們在紅軍部隊的掩護下，接連沖破了敵人的三道封鎖線。有一次，她們進入廣西，正在渡河，敵機來了，飛得很低，對著她們掃射、投彈。有一枚導彈就投在她身邊“砰”地一聲爆炸了，她被震倒在地上，旁邊的馬被炸死，她差點也被“光榮”了。幸好，只把耳朵震聾了。

消息傳到正在協助彭德懷軍團長指揮三軍團作戰的政治部主任袁國平那里，袁國平默默地為妻子慶幸，也只好如此而已，大任在肩，他哪顧得上去看妻子一眼。

過草地時，沒有糧食吃，就吃點野草充饑。七天七夜，邱一涵沒有吃到一粒米，沒沾到一丁點食油和鹽。她咬緊牙關硬撐著，總算走出了沼澤地。爬雪山時，她拄著根棍子，試圖自己爬上去，但腳一滑跌倒在雪地上。她掙扎著，卻怎么也起不來，幸好碰上袁國平路過，袁國平和他的警衛員趕忙把她拉起來，要扶她坐到馬背上去，她是拉著馬尾巴爬過雪山的。后來有人還說她“搞特殊化”。邱一涵沒有感到委屈，她說：“是的，還有不少同志連馬尾巴也沒得拉，永遠倒在雪山里。想起他們，我個人的榮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邱一涵和愛人袁國平一樣有著矢志不移的理想信念，對革命充滿必勝的信心。1935年10月，紅一方面軍長征勝利之際，毛澤東揮筆寫下了《七律·長征》的雄偉詩篇。袁國平和邱一涵拜讀之后，異常激動。邱一涵對袁國平說：“你會寫詩，你就寫一首和毛主席的詩，我來抄正。”“好啊！”袁國平很快用原韻寫了一首和詩：“萬里長征有何難？中原百戰也等閑。馳騁瀟湘翻濁浪，縱橫云貴等彈丸。金沙大渡征云暖，草地雪山殺氣寒。最喜臘子口外月，夜辭茫荒笑開顏。”邱一涵一口氣讀完，連聲叫道：“好詩！好詩！”她連夜用左手抄正，抄得那么工整，那么清秀。袁國平看了也呵呵連聲：“好字，好字！”

拂曉，他倆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醇芳與日加

“不是甜的蜜，不是花的香，好比茅臺酒，醇芳與日加。”這是袁國平題寫在愛妻邱一涵照片背面的一首詩。署名為：醉涵。邱一涵參加革命后，改名一涵，而袁國平字醉涵。邱一涵非常看重丈夫的贈詩，一直珍藏在身邊。

1938年元月，新四軍在南昌宣告成立。袁國平任新四軍政治部主任，邱一涵任新四軍教導隊宣傳科長。他倆全身心投入抗日救國戰爭。邱一涵除認真做好本職工作外，還不知疲倦地協助袁國平工作。有一天晚上，袁國平為新四軍《紅星報》趕寫一篇社論，邱一涵照例給他抄正文稿。不管他怎樣龍飛鳳舞，她總能很快識別。夜已深沉，桌上銅鏡映出這對夫妻雙雙工作的身影。袁國平伸了伸腰，望著鏡中的情景，深情地瞥了妻子一眼，寫下：“鏡中鴛鴦”。邱一涵微笑著湊上去，用左手一筆一畫寫上“比翼齊飛”，倆人相視哈哈大笑。

袁國平受命主持創作《新四軍軍歌》，他依據陳毅寫出的歌詞初稿《十年》冥思苦想，邱一涵也跟著絞盡腦汁。他倆改了又改，刪了又添，抄了又抄，在全體創作人員的共同努力下，一首威武雄壯、英氣磅礴的《新四軍軍歌》于1939年6月終于誕生了。

1940年，袁國平和邱一涵被新四軍軍部直屬隊評選為三對“模范夫妻”之首。

孤身獨處伴忠魂

1941年，在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中，面對國民黨頑固派的重兵圍剿，袁國平身先士卒，浴血奮戰，英勇捐軀。

邱一涵擦干眼淚，振作精神，把悲痛化為力量，與戰友們一道浴血奮戰，迎來了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勝利。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后，邱一涵任中共江蘇省委常委、省紀律檢查委員會書記。

袁國平犧牲時，邱一涵年僅34歲，但她一生孤身獨處，不管到哪里，身上都珍藏著丈夫生前的照片。在她的臥室上方始終掛著丈夫戴著眼鏡、身著戎裝、英俊瀟灑的半身照片，漫漫長夜，她與丈夫互訴衷腸，進行著心靈的交流。就這樣生生死死陪伴英靈，終其一生。

邱一涵逝世后，宋時輪、唐亮、鐘期光三位上將和省委書記江渭清親自為她執拂，和她的獨生兒子袁振威（后成長為南京海軍指揮學院的將軍、教授）一起將靈柩送上靈車，與她心愛的丈夫袁國平合葬于南京雨花臺。英靈相擁，光耀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