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樂散文四則

陶樂

陌生的媽媽

小區門口有一個果蔬店，因為媽媽做飯需要茄子便派我下樓去買。現在已經是三月份了，太陽很大，好久沒出門的我，隨手抓起一件襯衫就出了家門。外面還是有點冷的，但好在離得很近，我帶著口罩，快步走進玻璃門上貼著“進店請戴口罩”的果蔬店。

“你咋穿著襯衫就出來了，不冷？”在和我說話嗎？誰啊？我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說話的人站在門口側面的簡易收銀臺里，眼睛盯著我，四十多歲的樣子，原來是這家店的老板娘。雖然口罩遮住了我的表情，透過眼鏡片的眼睛應該還是會透露出一些莫名其妙吧，“還好”，我說。轉身繼續向店的深處走去。

“我閨女上學的時候在冬天不多穿衣服，把胳膊吹壞了，現在大了，天一變冷胳膊疼的抬不起來，落下毛病了。”

“呃...嗯。”我沒有和這個陌生阿姨閑聊的心思，繼續搜尋著我要的茄子。

終于看到了角落里的一小堆茄子，我抓起兩個，轉身走向門口的收銀臺。

“真的不冷？這種天氣穿襯衫肯定冷吧。”她見我來了，再次發問，有點不依不饒的感覺，好像非得我說冷，她才能滿意。

“嗯，確實有點冷，但還好啦，我住的比較近。”我想盡快結束這對話。

“你看，肯定會冷，咋可能不冷？可別像我閨女一樣...”

“老板，我付好了。”我打斷她的話，舉起我的手機付款界面向她示意。

“真像我媽”，我望了她一眼，快步離開了店鋪。

離開家上學后，我已經遇到過無數個陌生的“媽媽”，今天又多了一個。

她是鹿

昨天，她又給我發消息了。

“不知道你還用不用QQ了，抱著僥幸的心理給你發消息的，還記得我嘛？好多年前我們在圖書館外長椅上一起等圖書館開館。我以后不用QQ了，能加我微信嗎？對了，我今年要高考了，你大學畢業了嗎？”

我記得你。

三年前的這個時候，你也給我發了消息，你說：“還記得我嘛？我今天看以前的日記本，翻到了你我認識的那天，又想起了你，所以給你發消息試試看。對了，我馬上要中考了哦。”

我記得你。

五年前我們在圖書館門口的長椅上相遇，那時的我臨近高考，成績一直沒什么突破，每天面對著做不完的試卷，整個人都好像活在真空中。長椅另一側的你，中學生模樣，鹿一樣的眼睛，干凈透亮，一眼望去，仿佛能看見心底的愉悅。本該爭分奪秒備考的我，破天荒地和你在長椅上聊了三個小時。內容已全然忘記，只記得那個午后，春風帶走了我積壓已久的戾氣和焦躁，也給我兩點一線的高三生活注入了一劑堅持下去的勇氣。

五年時間一閃而過，到了二零二零年。

我沒有問過你的名字，甚至不記得你的相貌，只是那雙鹿一樣的眼睛，不時在我的心底閃爍，仿佛能撫平一切漣漪。生活太艱難，沒必要一直保持清醒，成為一個隨時可以酣然入夢的人是一件幸福且明智的事情，而你，陌生的鹿女孩，謝謝你給我的一場夢幻。

豆苗

記得那時，校園的操場還是一片黃土，在一場雨后，在那大片黃色的角落，我丟下一粒豆苗。我并不對這粒種子抱有希望，因為這片土地，不允許有生命的出現。

然而，它活下來了，只靠自己的力量，將被踩得板結的土地硬生生鉆出一條縫。在這片黃土里，它長得并不健康，由于缺乏水分，它總是弓著身子，但不管怎樣，它都將葉子頂起，向著陽光舒展，不為別的，只為生存。

操場還是那個操場，那黃土上的人也從未感到異樣，在一片黃土與背后的參天大樹下，一株豆苗又算得上什么呢？但，別人的關注與否，對這株豆苗都無關痛癢，它只是弓著身子，努力地從貧瘠的黃土中吸收養分，不為別的，只為生存。

后來，學校決定重修操場，推土機將操場上的土整個翻了一遍，那小小的豆苗也被翻了起來，根朝上被埋在土里。在我看來，它已無生還的希望。它似乎還不死心，它在土里彎曲，根與葉同時露出地面，在陽光下把葉子舒展開，不為別的，只為生存。

不久，操場被鋪上了塑膠，種上了假草坪。這一次，奇跡沒有發生，它沒有再鉆出地面，永遠地被埋在了地下。這片土地又恢復了死寂，這才是它該有的樣子。

一晃好多年過去了，操場還是老樣子，那草坪還是郁郁蔥蔥的，而我，卻還時不時會想起當年隨意丟下的那一株小小豆苗。

慢跑

我想念在夏季傍晚的操場上慢跑的時光，穿著短袖短褲，聽著喜歡的音樂，沿著跑道的最外側一圈一圈地慢慢的跑，時光仿佛都被拉長。

一般夏季的五點到七點左右，是我最中意的時段。比這早兩個小時，又曬又熱，操場像個大蒸籠;比這晚兩個小時，太陽已完全下山，周圍光線不好，且草坪中的蚊子會飛出來，對裸露在外的皮膚群起而攻之。操場上穿什么樣服裝的人都有，并非是想象中的清一色運動裝。有從甜品店購物回來的小姐妹，穿著漂亮的裙子，手里拿著甜甜的蛋糕邊聊天邊享用;有剛吃過晚飯的附近居民，他們或帶著小孩，或約著老伴，穿著寬松舒適的便衣，三三兩兩的沿著跑道散步;當然還有裝備十分專業的運動員，健碩的身體在奔跑中劃出一條條優美的弧線。我混雜其中，經過一些有意思的人時，便故意放慢我的步伐，想要沾染一些他們的喜悅。

一圈又一圈，淺藍色的天空逐漸變成淡紫色，又變成深藍色，白色的月亮隨著背景的加深變得輪廓分明起來，發出柔和的光。操場上的人逐漸散去，我也停止了跑步。我雙手撐著膝蓋彎著腰喘氣，低著頭，看著汗水一滴滴砸向地面，一種暢快的感覺瞬間驅散了所有的疲憊。然后我想起豬頭狂奔在操場的身影，他跑的精疲力竭，深夜星光灑滿年輕的面孔，似乎這樣就可以追到心愛的姑娘。

抬頭看看月亮，今天又要結束了，而明天，是人生中最富魅力的字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