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梅洛-龐蒂的身體現象學

（西安建筑科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710055）

梅洛-龐蒂是西方現代哲學的重要代表人，他比胡塞爾更加注重生活世界，比薩特的理論研究更加深入，被稱為“法國最偉大的現象學家”。梅洛-龐蒂的作品主要分為三個時期，分別是早期的關于身體經驗的哲學，中期的政治研究和晚期的“世界肉身化”。不論在任何時期，梅洛-龐蒂都十分注重身體—主體，并希望能夠一期理論克服西方哲學認識論上的缺陷。

一、純粹現象學和身體現象學的區別

梅洛-龐蒂在求學期間對現象限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對其影響最大的正是胡塞爾的現象學。作為現象學運動的創始者，胡塞爾稱其哲學為純粹現象學。何為純粹現象學？“純粹現象學是一門本質上全新的科學，我們將在本書中探索通往它的途徑，描述它相對于一切其它科學的獨一無二的位置，并證明它是哲學的基本科學。”1他的純粹性在于他的先驗性，他并不主張對于外部事務或者內在心靈的研究，他所研究的只是純粹的自我意識。他主張回到“回到事實本身”，這個事實本身，其實就是回到意識結構中去，是在意識的先驗自我中構建出來的對象，主張通過現象學回到意識本身，他關心的是在意識中如何構建科學的科學。需要我們注意的是，首先，胡塞爾的所研究的純粹意識“在本質上不需要任何‘物’的存在”2，一方面，純粹意識是獨立于“物”所存在的，另一方面，純粹意識才是所有事物與經驗的構造者。其次，胡塞爾所主張的純粹意識在研究中更突出了理性的作用，如果沒有理性進行嚴格的控制，就會使研究對象和研究方法失去純粹性。

梅洛-龐蒂在研究了胡塞爾的現象學后，結合法國本土哲學和自身哲學的特點，提出了身體現象學。我們可以看出胡塞爾的現象學很容易導致外在世界和內在主體的二元對立，但是我們作為生活世界的一個體驗者，我們并不是單純的純粹意識，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生存者，我們處于一定的環境中，接受者各種各樣的事物，并有著不同的感受，這個連接著內在心靈和外在世界的中介就是我們的身體。身體作為意識獲得世界的中介，構成了我們對世界實質認識的基礎。正是因為意識有了身體，我們才能體驗到各種各樣的相互作用，體驗到這個世界所賦予我們的意義，但所謂的純粹意識并不能很好的認識客觀世界，可以說它是一個對世界無興趣的旁觀者。

二、主體性的轉變

眾所周知，關于靈魂和身體的研究從古希臘時期就已經開始了，畢達哥拉斯認為，身體是靈魂的墳墓。柏拉圖認為正是靈魂墮入身體才使靈魂忘記了曾經照拂過的知識，并主張凈化靈魂，以身體和靈魂的分離即死亡來獲得純凈的靈魂。自從笛卡爾的“普遍懷疑”和“我思故我在”開始，人身體的實在性便被否定，自我意識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在這一時期我們可以把哲學家的研究對象稱之為“意識主體”。而正是自笛卡爾開始，才有了哲學上的二元論，有了主、客體的對立，有了經驗與先驗的區分。

梅洛-龐蒂看到了笛卡爾二元論的缺陷后，提出了身體—主體的概念。把哲學家們思考的重點從意識轉向身體。尼采提出“要以肉體為準繩……因為肉體乃是比陳舊的`靈魂'更令人驚異的思想。”3尼采和梅洛-龐蒂不約而同的突出了身體的重要性。梅洛龐蒂認為意識并不能直接作用于外部事物，意識必須以身體為中介才能進入到萬事萬物之中。身體—主體意味著“身體既是顯現的主體，又是被顯現的對象；即是存在著、經驗著的現象，又是現象的身體，現象的場所。”4總而言之身體是我們最常見、最普遍的主體。一旦我們發現了自己的身體，就會發現他人的身體，最終就會發現我們的現實世界。如果說海德格爾的回到“回到事實本身”是回到存在本身，那么梅洛-龐蒂的“回到事實本身”就是回到身體對世界的知覺。在這里我們還需要注意一個概念，身體的意向性問題，梅洛-龐蒂的并沒有直接使用這一詞語，但正是意向性的存在，我們才能以身體為中介，讓意識去認識外部事物。

三、知覺處于首要地位

最早提到知覺這一概念的并不是梅洛-龐蒂，首先是經驗主義，他們認為知覺就是感覺的總和，正是由于外部事物對我們感官的刺激，我們才有了知覺，但感覺經驗并不能保持絕對的正確性，例如，筷子被插入水中時，會覺得筷子被折斷了，但是實際上這只是一種錯覺。其次是理性主義，理性主義的關注對象更多的是內在的，心靈的，例如，笛卡爾的我思是一種純粹的自我意識。你之所以看到一個事物為圓形，是因為你腦中有了圓的概念，并把圓這個形象賦予這個事物，這種觀點依舊把我們的生活世界排除在外。不論是經驗主義還是理性主義，都沒有關注到主體與世界的關系。

關于什么是知覺，梅洛-龐蒂說“知覺，是借助身體使我們出現在某物面前，該物在世界的某處有其自身的位置，”5要想對這一事物進行破譯，只有將其放在合適的感知境遇之中，也就說知覺對于了解其他事物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梅洛-龐蒂之所以從一開始就把知覺放在首要地位，是因為他從身體展開了知覺世界，他認為有生命的身體組成的就是知覺世界。我們對于外部事物的研究就是要回到身體對世界的知覺，要打破主客體的二元對立，正如一個畫家在注視著樹木的同時，樹木好似也在看著他。梅洛-龐蒂的哲學研究深受心理學中“格塔式”的影響。格式塔心理學派認為人們所經驗到的事物是完整的、有意義的，具有整體性，并不是孤立的片段。正是這整體性，才使得我們的知覺能從單個事物開始，從而逐漸形成對整個知覺世界的認識。如果說身體是意識和世界的中介，那么知覺就是身體—主體與世界的對話。

四、可逆性關系

為了克服傳統的二元對立，梅洛-龐蒂還提出了一個可逆性的概念，不僅我們的身體與主體之間是可逆的，身體—主體與世界，我和他人之間都是可逆的，之所以具有可逆性，是因為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基礎，即有生命的身體，也就是他后期所稱的“肉”。正是有了這種可逆性，使得我的身體與他者的身體對于彼此來說不是陌生的他者，世界對我來說也不再是無法認識的客體存在，我們“彼此之間發生了可以逆轉、可以互相凝視和互相觸摸的關系。”6在這種可逆關系中，有一種很重要的現象叫語言，他認為“言語是一種真正的動作，它含有自己的意義，正如動作含有自己的意義。”7首先，語言和世界是可逆的，可見的知覺世界和不可見的本體存在也通過二者的可逆性表現出來。其次，思想和語言是可逆的，我們通過語言表達出新思想，新思想有通過語言被定義。正是這種可逆性，梅洛-龐蒂才讓我們伸手去看燈的另一面，讓我們學會從不同的角度來觀看事物，即“世界上沒有絕對真理，任何意義、真理、價值都是多元的，因為各種角度是可逆的。”8

梅洛-龐蒂的哲學也被稱為模糊哲學，因為他模糊了傳統的二元對立。從古希臘時期開始，身體和靈魂就開始分離，在梅洛-龐蒂的哲學中，二者又得到了結合，因為思想從其產生開始，終歸是來源于身體，來源于知覺世界。梅洛-龐蒂曾說“真正的哲學在于重新學會看世界”，最終我們還是要通過身體回到知覺世界中。不管是傳統的唯物主義還是唯心主義，都加深了主客體的二元對立，正如梅洛-龐蒂把二者結合起來，才能真正的認識世界。

注釋：

1.胡塞爾.純粹現象學通論[M].李幼蒸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2：42.

2.胡塞爾.純粹現象學通論[M].李幼蒸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2：134.

3.尼采.權力意志—重估一切價值的嘗試[M].張念東，凌素心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152.

4.趙敦華.現代西方哲學新編[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 5.莫里斯·梅洛—龐蒂.知覺的首要地位及其哲學結論[ M].王亮譯，上海：三聯書店，2002：74.

6.李婉莉.梅洛—龐蒂的身體現象學[J].蘭州：蘭州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5）：43.

7.Phenomenology of perception，trans.Colin Smith，Routledge，2002：213.

8.趙敦華.現代西方哲學新編[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