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倩 央世文
1月27日,年逾七旬的張伯禮作為中央疫情防控指導組專家組成員趕赴武漢,參與新冠肺炎的救治工作。
年逾古稀臨危受命,在一線連續奮戰五十多天,而且“輕傷不下火線”,他有著怎樣的心愿?3月19日,張伯禮在武漢迎來自己的72歲生日。這天,中央電視臺《面對面》欄目采訪了張伯禮。
1月26日,大年初二晚上,正在天津忙于指導疫情防控的張伯禮接到中央疫情防控指導組(以下簡稱“中央指導組”)飛赴武漢的通知。1月27日,作為中醫醫療救治專家,張伯禮隨中央指導組乘機抵達武漢。說到前來武漢時的情形,張伯禮一時哽咽難言。
張伯禮:知道當時武漢的疫情很重,也有要來的思想準備,但是在來的那個瞬間,一下子觸到淚點上了。
記者:為什么說到這個時間節點的時候,您的反應會這么大?
張伯禮:一個是悲壯——因為當時已經知道武漢情況是很嚴重的,并且當時對新冠病毒遠遠不像現在了解得這么多。這個時候讓我來武漢,說明疫情很重,否則不會讓我這個老頭兒來。
記者:您可以說不來嗎?
張伯禮:絕對不能說,一點兒都沒想過不來。如果疫情形勢不嚴峻,不會叫你來,這是一個。第二個是感動——領導叫你來,就是一份信任。這份信任是無價的,絕對不能推。
針對當時醫院人滿為患的現狀,確診患者、疑似患者、無法排除感染可能的發熱患者、確診患者的密切接觸者“四類人員”,都存在交叉感染的風險。進行分層分類管理、集中隔離,成為中央指導組的決策。
2003年,張伯禮曾組建中醫醫療隊抗擊非典。17年后,他臨危受命,參加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并提出在西醫沒有特效藥、沒有疫苗的情況下,對集中隔離的疑似患者運用中醫治療、“中藥漫灌”。張伯禮提出的不要錯失治療時機、做好患者情緒安撫的建議,被中央指導組采納。
在中央疫情防控指導組的推動下,武漢開始征用學校、酒店作為隔離觀察點,并為集中隔離的疑似患者普遍服用以治濕毒疫為主要功效的中藥袋裝湯劑。
張伯禮:剛開始中藥推得很難,因為有人說中藥沒效果,所以,我說這次要特別感謝中央指導組,特別感謝黨中央國務院的決策——大力支持中藥應用,要不然,我們也不敢大膽去做。當時我開出方子來,試著給湖北一個叫九州通的企業打電話。我說,現在有這么個事,能不能幫忙做點兒藥?他說沒問題,做多少我們都全力配合。我說現在不知道誰給錢,因為這個事不是短期煮幾天藥的問題,可能是長期的,但我相信政府最后會埋單。人家不問價錢,直到現在也沒問。第一天3000袋,第二天就10 000袋,我當時的提議是“中藥漫灌”,就是通治方或者叫標準方——全體市民都給。
令人欣慰的是,通過普遍服用中藥,集中隔離的很多有發熱癥狀、疑似患者的病情得以好轉,效果不錯。
2月初,在中央指導組的積極推動下,武漢著手將會展中心、體育場館等大型公共設施改造為14家方艙醫院,集中收治新冠肺炎輕癥和普通型患者。張伯禮與同是中央指導組專家的劉清泉教授寫下請戰書,提出籌建一家以中醫藥綜合治療為主的方艙醫院。2月12日,經中央指導組批準,張伯禮作為名譽院長,率領由來自天津、江蘇、湖南、河南、陜西等地中醫醫療團隊組成的“中醫國家隊”,進駐武漢市江夏方艙醫院。
張伯禮:我在湖北中西醫結合醫院、武漢中醫院已經收治過一些輕癥病人,實踐證明,用中藥治療完全能治好,但我們也說中西醫結合——醫院里也有西醫的儀器設備,還有一些急救藥物,這樣病人放心,我們也放心。
記者:如果遇到這樣的病人——我不想吃中藥、就想吃西藥,您怎么辦?
張伯禮:我們也備有西藥。對一些有基礎病的老人,比如原來患有高血壓、糖尿病之類的病人,就要預備點西藥。如果病人就是不想吃中藥,也要尊重本人意愿。
方艙里有個老太太和一個姑娘,兩張病床相鄰。姑娘說她不信中醫,也不吃中藥。而這位老太太吃了中藥以后很快退燒了,就跟鄰床的姑娘說:“你也得吃中藥啊,你看我就退燒了。”這個姑娘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服用了中藥,隔了一天也退了燒,而且肌肉疼痛、酸脹等癥狀也減輕了,以后就每天定時服用中藥。
張伯禮:在服用中藥防控治療的同時,還起到了隔離、安撫、鑒別的作用。有的病人幾天之后就不再發燒了,這是治愈了——他(她)可能就是個流感癥狀,因為那時候正是流感暴發的季節;有的病人雖然不燒了,但核酸檢測結果還是陽性的,就可能是確診病人,要到定點醫院進行救治。其實,我覺得當時最大的問題不是治療問題,而是恐慌情緒——如果把一個人關在隔離點不給任何藥,可能會覺得無助無望。病人沒有藥服用,跟一天吃幾服藥,心理感受大不一樣。
據統計,從2月14日開艙到3月10日休艙,江夏方艙醫院在26天的運營過程中,共收治新冠肺炎輕癥和普通型患者564人,其中治愈482人,另外82人包括14名有基礎病的患者,休艙后按要求轉至定點醫院,所有患者沒有一例從輕癥轉向重癥。
張伯禮:中醫是能解決一些重大問題的,我應該多干一點兒,好東西應該為中國人的健康服務,為人類的健康服務。中醫和西醫優勢互補,這是中國人的福氣。
除了江夏方艙醫院,后來在武漢市投入使用的所有方艙醫院,中藥的用率超過90%。那段時間,張伯禮每天指導臨床治療、進入隔離病區察看患者、親自按人擬方、巡查醫院等,不分晝夜地高負荷工作。
2月15日凌晨,張伯禮的膽囊炎發作,腹痛難忍,中央指導組的領導強令他住院治療。2月19日,張伯禮在武漢協和醫院接受了膽囊摘除微創手術。雖然手術很成功,但手術之后,張伯禮的雙腿又出現血栓,醫生要求他必須臥床休息。
張伯禮:兩條腿要伸直了在床上待著,最少兩個星期。我說兩個星期可真不行,我盡量聽話,實在不行就一個星期吧,多給加點兒藥,之后在床上躺了一個星期。
記者:如果不聽醫生的話,您想干嗎去?
張伯禮:定點醫院你不去啊?方艙醫院你不去啊?我想去指揮戰斗。腿的事我是第一次說,跟學生都沒說。
記者:為什么不想讓別人知道?
張伯禮:動搖軍心。這期間,國家中醫局一直往回攆我,讓我回天津。領導說你有病了,人家都害怕你這么大歲數了在這兒出啥麻煩,誰能擔責?
記者:您想回去嗎?
張伯禮:絕對不可能。剛鋪開陣勢打仗,你怎么就撤離戰線了?
2月21日,在張伯禮做完膽囊摘除手術的第三天,他的兒子——天津中醫藥大學第四附屬醫院執行院長張磊帶領天津市第十二批援鄂醫療隊來到武漢。
記者:在這個非常特殊的時期而且很危險的疫情地區,你們父子在做同一件事情,想不想跟你父親見面啊?
張磊:當然想,中醫管理局的領導也允許我先去協和醫院看看父親。
張伯禮:他說要來看我。我說你打住,你來了不也就是問候問候嗎?既不能幫我治療,又不能減輕我的痛苦,電話里問候一聲就可以了,決不能來。
記者:爸爸在醫院里,兒子為什么不可以看看呢?
張伯禮:還是不來好。那邊隊伍是他帶來的,有很多工作要抓緊做。他來我這兒耽誤時間。
之后,父子二人雖然同在武漢,但因為各自忙于工作,除了電話溝通之外,一直沒有見上一面。3月10日,江夏方艙醫院休艙,父子倆才在武漢共同抗疫20多天后首次見面,見面時間僅有10分鐘。
張磊:當天下午2點出艙,我們天津醫療隊全體隊員在方艙醫院對面拍合影時,正好大伙兒看見了我父親。我的隊員就告訴我:“隊長,校長過來了,咱能請校長來照張相嗎?”我就跑過去請父親過來,他也特別高興,說應該和天津的隊員們一起照張相。我問他的身體情況,他說:“挺好的,不用管,你回去帶好隊伍。”我沒想到,這些日子父親瘦了15斤。
在武漢,除了對輕癥患者普遍使用中醫中藥外,中醫也進入了ICU,輔助西醫參與重癥救治,中醫藥治療新冠肺炎的經驗成為中國方案的一個亮點。
按照中央指導組的統一部署,3月17日,張磊與天津市第十二批援漢醫療隊返回天津,而張伯禮依然堅守在武漢。他說:“這回我把膽留在了武漢,與武漢市民更加‘肝膽相照了!”
我們采訪的當天,也就是3月19日,武漢“封城”的第57天,當地新增確診病例、新增疑似病例、現有疑似病例第一次全部歸零。這也是張伯禮特殊的生日禮物。
張磊:大家都非常高興,我估計您回天津的日子也應該不遠了,您在武漢注意身體。今天是您72歲生日,生日快樂!
張伯禮:武漢清零就是最好的祝賀了,告訴天津醫療隊的同志們,第一要抓緊時間休整好,第二要把臨床經驗總結好。跟家人團聚后,趕緊回醫院正常工作,并且要做好新的準備——現在海外需要中醫藥,你們都有一線救治經驗了,還要準備去海外支援。
張磊:我們也有這樣的準備,去了一定完成任務。
(來源:中央電視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