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經濟帶城市生態保護能力格局與提升策略初探

曾 剛，石慶玲*，王豐龍

(1.華東師范大學中國現代城市研究中心，上海 200062；2.華東師范大學城市發展研究院，上海 200062)

長江經濟帶包括上海、江蘇、浙江、安徽、江西、湖北、湖南、重慶、四川、云南、貴州等11省市，以全國21%的土地，承載了超過40%的人口和經濟總量.2013年中央宣布長江經濟帶發展國家戰略以來，長江經濟帶以年均GDP增長高出全國平均水平近2個百分點的速度，而成為我國新時期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引擎.然而，長江經濟帶同時也是我國單位國土面積資源能源消耗和污染物排放強度最高的地區之一，是中國生態環境污染形式十分嚴峻的地區之一.2018年4月26日，在武漢召開的深入推動長江經濟帶發展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推動長江經濟帶發展是黨中央作出的重大決策，是關系國家發展全局的重大戰略，對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具有重要意義.但長江病了，而且病得還不輕!因此，絕不容許長江生態環境在我們這一代人手上繼續惡化下去，一定要給子孫后代留下一條清潔美麗的萬里長江.推動長江經濟帶發展必須堅持生態優先、綠色發展的戰略定位，涉及長江的一切經濟活動都要以不破壞生態環境為前提，要把修復長江生態環境擺在壓倒性位置，共抓大保護、不搞大開發.2019年3月5日，李克強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長江經濟帶發展要堅持上中下游協同，加強生態保護修復.中央保護、修復長江生態環境的意志堅如磐石，工作要求極其嚴格.

長江經濟帶生態環境保護問題也是近年國內學者關注的熱點問題之一.主要聚焦在以下三方面.1) 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的相互關系.周成等運用加權TOPSIS法，分析了長江經濟帶11個省市的區域經濟—生態環境—旅游產業耦合協調關系，發現環境保護與經濟發展間不具有顯著沖突，但呈東高西低的格局[1]；汪克亮等基于生態效率視角，分析了長江經濟帶上中下游經濟增長、資源節約與環境保護之間的平衡關系，發現長江經濟帶的工業生態效率整體水平不高，地區間不存在明顯的收斂趨勢[2]；宓澤鋒等基于生態文明的角度，評估了長江經濟帶市域生態文明建設的現狀及潛力，發現東部為經濟、社會系統優勢區，而西部為自然系統相對優勢區[3]；劉云強等分析了綠色技術創新、產業集聚與生態效率的關系，發現下游地區的綠色技術創新對生態效率的正向作用隨產業集聚而增強，但上游地區未受到產業集聚的影響[4]；李強和韋薇分析了長江經濟帶經濟增長質量與生態環境優化耦合協調度的特征和影響因素，發現外商直接投資、研發、制度質量等因素有正向影響[5].2)長江經濟帶生態保護水平的評估.黃磊和吳傳清利用熵權-TOPSIS方法和生態環境質量評估指標體系，發現長江下游地區、上游地區、中游地區生態環境績效逐次遞減[6]；王維等利用熵值法，發現長江經濟帶生態承載力的改善由環境治理和節能減排主導轉變為由社會進步和經濟發展主導[7]；李芳林和蔣昊構建了長江經濟帶城市環境風險評價指標體系，發現長三角為城市環境風險熱點區域[8]；楊順順發現長江經濟帶綠色發展水平呈現東高西低的態勢，并且受投入因素制約[9]；馬雙和王振在分析了長江經濟帶城市綠色發展指數后指出，長江經濟帶城市綠色發展整體水平不高，杭州、昆明和貴陽在整個經濟帶內排名靠前[10]；王旭熙等從壓力、狀態和恢復潛力三個維度構建了長江經濟帶城市生態環境健康評價體系，并以此分析了沿江36座城市的生態環境健康水平及其類型[11]；柯小玲等分析了上海、武漢和重慶三座城市2004年—2015年生態安全水平的演變趨勢，發現總體不斷好轉[12]；Xu等發現2000年—2015年間長江經濟帶生態服務能力逐漸提高[13]；Luo等基于斷點回歸模型分析發現，長江經濟帶生態保護政策對區內生態服務價值產生了積極影響[14].3)長江經濟帶生態保護策略.如吳傳清和黃磊提出了加快建設綠色基礎設施、發展壯大綠色產業等建議[15]；王樹華提出了建立長江經濟帶跨省域生態補償機制的建議[16]；徐夢佳等提出了長江經濟帶典型生態脆弱區生態修復和保護的對策[17]；常紀文提出建立區域協商機制、推行重大生態修復工程等協調長江經濟帶生態環境保護與經濟發展關系的建議[18]；周馮琦和尚勇敏建議，上海應該承擔帶動長江經濟帶產業綠色轉型發展、引領長江經濟帶環境治理體制機制創新的重任，推動長江經濟帶生態共同體建設[19]；杜耘提出了建立綜合監測機制、制定環境功能區劃、建設跨部門協調管理平臺等保護長江生態環境的建議[20].

綜上所述，長江經濟帶生態保護問題研究成果中，評價指標體系所占份額不小，基于自身經驗所提建議也不少，但系統運用回歸模型分析的成果不多.在評價指標體系過程中，多采用各地區“遲鈍穩定”的生態環境本底值，較少采用“敏感易變”的地方以及跨區域聯合的生態環境保護行動指標.為此，本文擬在借鑒長江經濟帶城市協同發展能力研究成果的基礎上[21-23]，選取環保固定資產投資占GDP比重、單位GDP的耗電量、單位工業產值的污水排放量、空氣質量指數(AQI)、氣象災害損失值、高危企業數量等六個綜合反映生態經濟、生態環境和生態風險的指標，借助空間計量等方法，對長江經濟帶110個地級以上城市生態保護能力及其空間格局進行評估分析，并提出促進長江經濟帶城市生態保護協同發展的對策建議.

1 指標選取與計算方法

1.1 評價指標選取與數據來源

生態環境保護能力反映生態環境為經濟發展、社會進步提供物質能量、有害物質消減自凈的支撐能力，是保證長江經濟帶可持續發展的關鍵之一.根據馬世駿先生等人提出的復合生態系統理論(Society-Economy-Environment)、David J.Rapport等人提出的壓力、狀態、響應 (Pressure-State-Response，PSR)模型，在借鑒聯合國可持續發展委員會的可持續發展指標體系、國際ISO協會可持續城市標準指標體系、歐洲綠色城市發展指數(2011版)、中國生態環境部印發的國家生態文明建設示范市縣建設指標(2019)等相關國內外權威指標體系的基礎上，本文選取了表征態度與決心的環保固定資產投資占GDP比重、表征響應與過程的單位GDP耗電量、單位工業產值污水排放量、高危企業數量、表征效果與前景的空氣質量指數(AQI)、氣象災害損失值等六個反映生態經濟、生態環境、生態風險的指標，借助統計面板數據以及加權平均、標準化、空間分析、規模位序等方法，用以科學評價長江經濟帶110個地級及以上城市的生態環境保護能力.

1) 環保固定資產投資占GDP比重

環保固定投資占GDP比重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反映當地對環保的重視程度、行動力度.加大環保投資比重是提高地區生態環境整體水平、降低生態風險、提升處理環境問題、促進“社會—經濟—自然”協調發展的重要基礎.環保固定投資占GDP比重的基礎數據來自《中國城市建設統計年鑒》的排水、園林綠化、市容環境衛生三項市政公共設施建設固定資產投資指標數據.

2) 氣象災害損失值

氣象災害損失值反映了城市應對氣象災害的能力，主要包括受災人數和經濟損失兩大方面.其基礎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氣象災害年鑒》.城市氣象災害受災人數、經濟損失根據該市常住人口占本省常住人口比例推算.

3) 單位GDP耗電量

單位GDP耗電量指城市生產一個單位國內生產總值所消耗的電能，是國際上通用的衡量城市經濟可持續發展能力、綠色經濟發展水平的重要指標.其基礎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城市全社會用電量、GDP.

4) 單位工業產值污水排放量

單位工業產值污水排放量也稱工業污水排放系數指生產一個單位的國內工業產值所排放的污水量，是衡量城市水環境風險、水環境綜合治理能力以及經濟環境協調發展程度的重要指標.長江水環境形勢嚴峻，直接威脅城市長期穩定經濟增長、市民安居樂業.其基礎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的工業廢水排放量和工業產值，部分數據來自城市統計局網頁發布的數據信息.

5) 空氣質量指數(AQI)

空氣質量指數(Air Quality Index，簡稱AQI)是定量描述空氣質量狀況的無量綱指數，反映了政府、市民、社會、商界對城市空氣質量問題的重視程度及治理水平.其基礎數據來源于國家環保部網站發布的數據.

6) 高危企業數量

高危企業是城市環境風險的重要源泉之一，是中央和地方政府重點管控的環保對象，主要包括規?；笄蒺B殖場、排放廢水企業、排放廢氣企業、污水處理廠、重金屬企業、危險廢物企業.其基礎數據來源于國家環境保護部和各省環保廳網站公布的重點監控企業名錄.

1.2 計算方法

為了開展不同指標的比較，首先對每個指標進行無量綱轉換.在轉換過程中，還區分該指標是屬于正指標還是逆指標.正指標的最大值計為100分，最小值計為1分；逆指標的最小值計為100分，最大值計為1分；指標無量綱轉換公式為：

此外，本文還采用相關分析、空間分析、規模位序分析等方法，對長江經濟帶城市生態保護能力格局進行深化分析.

2 城市生態保護能力特征

2.1 生態保護能力與城市規模等級成反比

大城市得分不高，部分中小城市表現靚.2018年長江經濟帶城市生態保護能力指數排行榜顯示，安徽宣城憑借較好的空氣質量，生態保護能力排行中位居首位(表1)；江蘇南通、四川巴中、資陽、江蘇鎮江等城市憑借其環保投資及節能減排、低碳試點城市和生態文明先行示范區建設等方面的努力，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上海、南京、蘇州、杭州、武漢、成都、重慶等大城市環保固定投資優勢明顯，但污染物排放、能耗、空氣質量等指標表現欠佳，導致其生態保護能力得分不高，排名靠后，杭州綜合得分受到污染物排放指標、高危污染企業數量的拖累明顯.安徽馬鞍山等礦業城市、衢州、嘉興等高能耗、高污染的城市，其綜合生態保護能力也不高.

2.2 長江經濟帶城市生態保護能力提升潛力空間較大

Zipf定律能較為精準地刻畫離散序列分布結構中數據規模與位序的關系，越來越多的學者將其應用于城市研究者之中[24-25].Zipf[26]指出，城市規模服從Pareto分布，Pareto指數接近1，城市規模與位序(等級)的乘積則為常數，即符合“位序-規?！狈▌t(rank-size law).通過計算，筆者發現長江經濟帶城市生態保護能力與其位序分布基本服從Zipf規模位序分布規律，得分的對數與其排序的擬合優度達到了73.63%(圖1).其中，前10名城市和后10名城市的生態保護能力略微偏離擬合的整體規模—位序分布曲線，長江經濟帶城市生態保護能力呈現分散化趨勢；不同城市位序分布出現一定的等級特征，長江經濟帶城市生態保護能力尚待進一步提升.

表1 長江經濟帶城市生態保護能力指數排行榜(2018年)Tab.1 Rank of the urban ecological protection capability index in the Yangtze River Economic Belt (2018)

2.3 中間低、周邊高的反中心空間格局特征顯著

長江經濟帶橫跨我國三大經濟帶，從東到西發展水平逐漸降低，擁有全國五大城市群中的三個(長三角城市群、長江中游城市群、成渝城市群)，上海、南京、杭州、武漢、重慶、成都是長江經濟帶的中心樞紐城市，發揮著引領、帶動周邊城市共同發展的作用.然而，從總體上看，長江經濟帶城市生態保護能力東西差異不太明顯，位于長江干流、交通干線的沿岸的大城市環保水平不高，而遠離交通軸線、產業走廊的邊緣中小城市生態環境保護能力較高，呈現中間低、周邊高的反中心空間格局(圖2).受南部地區相對溫暖濕潤氣候的影響，長江以南城市生態環境保護能力高于長江以北城市.

2.4 城市之間呈現顯著但較小的正向空間相關性

Moran檢驗結果顯示，長江經濟帶城市生態保護能力有顯著的正向空間相關性(P值為0.013)，但相關系數較小，為0.093，具有一定的空間集聚特征.局域Moran指數散點圖顯示(圖3)，絕大多數城市落在“高-高組合”的第1象限，麗江、巴中等中西部城市占據其中的主體地位，而落在第3象限“低-低組合”則以畢節、紹興、杭州、安順、嘉興、蘇州、上海等東部、中部城市為主.

圖1 長江經濟帶生態保護能力指數的得分-位序分布(2018年)Fig.1 Score-rank distribution of ecological protection capability index in the Yangtze River Economic Belt (2018)

圖2 長江經濟帶生態協同發展能力的空間分布(2018年)Fig.2 Spatial distribution of the ecological collaborative development capability in the Yangtze River Economic Belt (2018)

3 提升城市生態保護能力的對策建議

相關分析結果顯示，長江經濟帶城市經濟發展、科技創新、設施服務三大領域相關系數高達0.85以上，呈顯著正相關關系.但它們三者與城市生態環境保護能力的相關系數小于-0.10，呈現微弱負相關關系.高危企業數量、單位工業產值的污水排放量、環保固定資產投資占GDP比重是影響城市生態環境保護能力的重要指標.這就是說，長江經濟帶城市生態環境保護與其他重點工作互動作用不強，距離中央提出的長江經濟帶綠色創新、高質量發展的目標要求較遠.為此，建議重點抓好以下五個方面工作，著力提升長江經濟帶城市生態保護協同能力和水平.

1) 對標中央戰略部署，進一步明確長江經濟帶建設思路.深入貫徹落實中央提出的“創新、協同、綠色、開放、共享”五位一體發展理念.制定“長江法”，明確長江經濟帶經濟開發、民生保障、生態保護之間的關系，為區域高質量發展提供法律支撐.發揮企業在科技創新的主導作用，推進產業生態化和生態產業化，實現城市和長江經濟帶的綠色發展.

圖3 長江經濟帶生態保護能力協同發展水平的局部Moran’s I散點圖(2018年)Fig.3 Local Moran’s I scatter map of the collaborative development level of ecological protection capability in the Yangtze River Economic Belt (2018)

2) 充分認識生態環境保護的價值，從我做起.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應該將習近平總書記講話精神作為城市政府執政的指針.同時，我們還要看到，環境問題區域色彩濃厚，鄰近溢出效應明顯.應該改變“等、靠、要”的傳統思路，不將生態環境保護的責任“上交”(寄希望于上級政府)、“外推”(寄希望于周邊鄰近城市).從本質上看，保護城市生態環境，不僅幫助了別人，更是成就了自己.因此，應該完善區內(特別是鄰近地區之間)橫向生態補償機制，建立區域生態環境共治系統.

3) 創新生態環境保護機制，加大環保投資力度.通過服務外包，依托權威第三方專業機構，建立覆蓋全域的統一監測系統，提高長江生態環境系統管控水平.設定生態環境保護支出占地方財政總支出比重下限，推行地方政府官員政績考核離任環保審計制度.同時，加大對高危企業的整治力度，嚴格控制城市污染物排放總量，加大環境破壞處罰力度，對違規者重罰.通過排污罰款、政府預算、社會捐贈等形式，設立環?；?，資助大型環保工程.

4) 借助“鄉村振興”契機，建設美麗長江.嚴格執行生態環境保護部主推的城市“三線一單”(生態保護紅線、環境質量底線、資源利用上線和環境準入清單)要求，嚴防死守環保門檻.充分利用新時期鄉村振興的機遇，將生態效應、文化傳承作為衡量“鄉村振興”建設成效的重要考核標準.發揮貧困地區“后發優勢”，通過稅收減免、人員培訓、綠色基礎設施建設，優先支持欠發達地區綠色智慧產業發展，推動貧困地區的發展方式轉型，有效避免欠發達地區陷入“污染—貧困—再污染—更貧困”、“先污染，后治理”的陷阱，建設新的增長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