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晌午的時候,我終于把車子開進了闊別二十多年的漠北村。街上沒有什么行人,只有陌生的水泥路,路兩旁的磚瓦房屋也全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了。
這次回來,我主要是為了母親的遺囑,將她老人家的骨灰送回家鄉,與早已故去的父親合葬,還要處理—下借住給妹妹家的老屋以及宅院的事情。
聽到汽車的響動,妹妹蘭芝跑出屋來敞開院門,讓我沿著院子里的磚路把車子一直開到房前停下。當我從汽車里出來時,蘭芝妹妹滿臉是笑地說:“走得怪快的,快進屋吧。”我說:“把老太太的骨灰盒先存放在哪兒?”蘭芝妹妹一臉神秘地說:“找先生算過了,明兒個早晨卯時安葬,但不要途中驚動,只好放在車里了。”我只好將拉開的車門又關上。
這時,一陣“嗚嗚哇哇”的嗩吶聲突然傳了過來,還依稀伴著高調大嗓門的說唱:“……這小孫女長得真叫個俊哪,定是九天仙女下凡來……”“好!好!”隨后便是人們的喝彩聲。蘭芝妹妹告訴我說:“這是在唱喜歌哪,是村主任得了孫女,正在擺喜得千金酒宴。”
“哦,得孫女也擺酒宴呀,是不是得要人們去隨禮?”我一邊往屋里走一邊說。蘭芝妹妹在身后小聲地答應著:“可不是咋的,不只是村主任一家,現在村里娶媳婦、聘閨妞、老人去世、孩子升學都要擺酒宴,生了孩子更要擺得子宴,除了老母豬下尕外,是好事就得擺酒宴,一年光打發這些事就得萬八的。”
我進屋瞅了瞅,蘭芝妹妹家的日子很是不錯,心里一寬,隨口問:“我大外甥拴柱子呢?”蘭芝妹哈哈地笑著說:“還拴柱子拴柱子的,都成孩子他爹了,大學畢業就站沈陽了,挺好的。”拴柱子是蘭芝妹的獨生子。
進屋,落座,又嘮了幾句閑話,無非是東家長西家短。
“哥,你都到了,我尋思還得等一會兒呢!”院子里響起妹夫張玉才響亮的聲音,緊跟著人也就進了屋。他進屋就說:“哥,村主任讓我過來請你。”妹夫的圓盤大臉上洋溢著得意和自豪。蘭芝妹十分強勢地用眼睛剜了他一眼,轉臉笑著說:“你瞅瞅你,咱哥的屁股剛挨到炕沿兒上,咋也得歇會兒再去呀。”玉才妹夫這才又抹了—把臉上的汗水說:“還沒開席哪,村主任說要等咱哥到了再開。”蘭芝妹小聲地又嘟囔了一句:“去就得掏個四百五百的。”玉才妹夫有點兒急了,紅著脖子,瞪著眼說:“啥?會說話不?四百五百那是一般人隨禮的價碼,像咱哥這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是掏個兩千三千的也不多,二十多年回來一次,少了能拿得出手嗎?捎帶說,這往后用著村上的時候多著呢……”
“啥身份地位的,我不過就是個搞配件的小公司經理罷了。”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連忙打斷了妹妹和妹夫的對話。玉才妹夫狡黠地微笑了一下,還是接著話茬兒說:“人家村主任可都說了,哥可是上海大造船廠的經理,連美國人都得上你那兒買輪船啊!”妹夫的這話,讓我頓時有了一種被人忽悠到半空的感覺。但仔細—想,他說的也有道理,于是思忖一下就站起身說:“好吧,咱們這就去吧。”玉才妹夫這才又轉過臉對蘭芝妹說:“村主任讓你也去啊。”“我,我也去?”蘭芝妹有點兒受寵若驚的樣子。“這是村主任特別囑咐的,‘你得讓蘭芝你們公母倆一堆兒陪你大舅子哥過來!”玉才妹夫的臉上滿是笑容,是那種得意和自豪勁兒摻和在一起的笑。
我們三人一前兩后地從院子出來,走到街上,玉才妹夫就打了手機。當我們來到村主任家門口時,村主任已等在門外了。他見我走了過來,便小跑著上前,握住我的手連聲說:“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蓬蓽生輝啊!”
村主任家的院子很大,最起碼也得有一畝多地吧!五間大瓦房前臉貼著白色的瓷磚,再配上寬敞明亮的塑鋼門窗,給人一種敞亮大氣的感覺。五間大瓦房的前面是水泥打的大平臺,讓房子顯得更加的高大上了。水泥平臺的前面除了一條磚砌的甬路外,還栽種著瓜果梨桃,雞蛋大的青綠果子壓得枝條都有些彎了。果樹下的菜畦子里有茄子、辣椒、西紅柿……也都水靈靈的。
現在,水泥平臺上搭著一座大大的沖了氣的紅色塑料大棚,里面擺了二十來張桌,都已坐得滿滿的,還有幾個小孩子在其間穿插亂跑,發出響亮的打鬧聲,十分的熱鬧。
聽蘭芝妹說,這塑料大棚是服務公司今天早上搭好的。聰明人眼見如今鄉里村里的各種宴席越來越多,便合伙組織了個宴席服務公司。辦喜宴的人家只要把自家的豬羊菜蔬米面交給服務公司,再花上幾千塊錢的勞務費就能把喜宴辦得妥妥的。
我從大棚過道中走過,一些人站起來打招呼。從他們灰白的頭發和布滿皺紋的臉上,我還能辨認出一張張記憶中的面孔,張大叔、李二嬸、王三哥、劉大姐……我來不及一一招呼,只好一路抱拳而過。村主任帶著我一直走到里面的一張桌旁,圍坐的全是村干部。趁著村主任和新來客人搭訕的工夫,我從手包中抽出三十張百元鈔票,悄悄地遞給了玉才妹夫。玉才妹夫心領神會,緊走兩步出了大棚。不一會兒,聽到寫禮賬的人說:“孫蘭亭三千元!”村主任扭過頭來,朝我用力地咧了咧嘴角,點著頭,哈哈笑著說:“咱倆你還用這個,要不是有事,我八抬大轎也請不到你這位大經理呀。”
終于,宴席正式開始,上菜上酒了。那幾個打鬧的小孩子也停止了打鬧,個個像只小狗似的傍在爺爺奶奶的旁邊,吃得滿身滿臉都是油漬。讓我吃驚的是,這桌上的十二個菜,四涼八熱,葷素齊備,煎炒烹炸都全,論菜肴強于上海的小飯店。就是酒差點,是當地產的草原老白干。村主任端起酒杯,給來賀喜的人敬酒。然后側過身子小聲對我說:“這酒實在掉價,趕明兒個我請你喝茅臺。”
“孫蘭亭回來啦?”我剛要把一塊素炒木耳放進嘴里,身后猛然響起這樣一句問話。回頭瞅了瞅,身左側靠村主任邊上站著一個面容憔悴、頭發灰白的小老頭,臟兮兮的破西服褂子如同兩片蔫菜葉,敞著懷,露出內里灰黃色有著兩三個窟窿的背心。他大概覺察到我的目光里有“疑惑”二字,又說道:“這倒是在外邊整大發了,連你三哥都不認了。”
“三……孫主任……”可能是心理障礙使然,我原本張口想把那個尊稱叫出來,可還是不由自主地冒出句“孫主任”來。因為在我的腦子里,突然閃現出“孫主任”曾經帶人到我家“搶”小米的情景。雖說是那個年代不可避免的事情,但總歸我心里不舒服。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的窘態和“孫主任”的稱呼竟把宴席桌上的人們都逗樂了,連臨近酒桌的人們也在端著酒杯哈哈大笑。看得出,村主任對這位“孫主任”不請自來很不感冒,但礙著我的面子又不好說什么,只好撂下酒杯訕笑著。“孫主任”卻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觍著臉,抬起右手,將拇指和食指、中指捏在一起,又搓捏幾下說:“給兩個花的不?”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了,拿起身邊的手包。
村主任見狀,連忙伸出右手摁住我拉手包的手,滿臉漲紅地直搖頭。而他本人卻從兜里抻出一張百元票子塞給“孫主任”說:“不是剛發了低保款嘛,怎么又沒錢花啦?”“孫主任”白了村主任一眼,朝著地上使勁兒地吐了一口唾沫,理直氣壯地說:“那我就不行天天整兩盅?”村主任狠狠地瞪了瞪眼珠子,壓低聲音說道:“老孫你真是‘打鐵烤煳卵子——不看個火色!這是啥場合,你也胡鬧?快走吧,有啥事兒往后再說。”“孫主任”這才把票子往破西服口袋里一塞說:“我不是沒錢嘛,跟我自個兒兄弟要兩個錢花害你啥事兒。”然后悻悻地走了。村主任又端起酒杯說:“我們接著喝酒,孫老頭剛才來鬧騰就算是給咱們逗個樂子。”同酒桌的人們也“呵呵”一笑端起了酒杯,我卻心里很不是滋味,眼前全是“三哥”了。
“三哥”是我的堂兄,原來的名字叫孫蘭貴。想當初,是我的那位叫孫連升的伯父企盼自己的兒孫將來富貴,才取的這個名字。后來因為某些原因,孫蘭貴硬是不顧家里反對,給自己改了名字(具體改的名字叫的人少,早已不得而知,現在都叫他孫老頭),氣得連升伯父要死要活。后來,孫蘭貴還真把連升伯父氣死了。原因是,想當年,一心巴伙地想把日子過起來的連升伯父做主,把村中非常能干的王二佝僂的孫女王秀霞娶進家來給孫蘭貴做了媳婦。沒兩年,王秀霞便生了個大胖小子,連升伯父走在路上都是滿臉的笑。可小孫子剛剛會走路,孫蘭貴卻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把媳婦氣回了娘家,后來矛盾升級,鬧成了離婚!人家王秀霞本看著孩子的份兒想和好,可誰知孫蘭貴卻斬釘截鐵地要離婚,多少人去勸也勸不了。
眼看實在說合不成了,王秀霞只好哭哭咧咧地抱著孩子回了娘家,聽說過了些日子又去了鐵嶺的姨家,又過了一年在鐵嶺找人家嫁了。聽到這信兒,連升伯父氣得一口氣沒上來,便嗚呼哀哉了。
1981年,我經過兩年苦戰,考上了上海復旦大學金融系。上學走時,我碰見從公社開會回來的孫蘭貴,怯怯地叫一聲“孫主任”,他“哼”了一聲趾高氣揚地走了過去。后來放寒假時問妻子桂枝,“怎么這些天在街上沒見著孫主任?”桂芝說:“哪個孫主任?”我說:“孫主任就是孫主任唄,咋還有哪一個。”桂芝有點兒恍然大悟道:“噢,你是說孫蘭貴呀,他早讓公社給擼了,還因為打人讓縣里抓去關了些日子哪。”
后來,我便再沒見到這個“三哥”。
從村主任家回來的路上,玉才妹夫依然憤憤不平地說:“哥,你就是對他太客氣了,那個老孫頭純粹是垃圾,你就把他當一泡狗屎臭著得了。”蘭芝妹卻說:“玉才你也別那么說,哥剛回來,不客氣點兒咋著,再說了一筆寫不出倆孫來,總也得給點兒面子。”玉才妹夫說:“哼,給面子,那年上哥家搶小米的時候他給面子啦?聯產承包那年他去上邊點著名告狀給你我面子啦?”
聽玉才妹夫這樣一說,我吃驚地問了句,“他還去上邊告狀?”玉才妹夫氣憤地說:“嗯,聯產承包那年,孫蘭貴鼓搗幾個人跑到省里去告狀,還在省城鬧事兒,讓公安給拘留了。”蘭芝妹也說:“縣里來電話讓村里派人跟著去領人,村里讓玉才去的。”玉才妹夫又說:“他在省城滿地打滾就是不回來,后來縣公安局的王警察掏出銬子給他戴上提起來推著就走了。”蘭芝妹說:“他都成了告狀專業戶了,村主任那人多好,他也動不動就上鄉里縣里去告。”
我問:“他后來又成家沒?”蘭芝妹說:“他自個兒拉屎嚼甜棒覺著是個滋味,可誰稀罕他個攪屎棍子。”玉才妹夫說:“光棍一個,前年房子快趴架了,是村主任給他攛掇個低保,又給他蓋了兩間磚瓦房,現在多好的日子他生不好好過。”我看他們夫婦倆言猶未盡的樣子就說:“這樣的人哪兒都有。”
回到家,蘭芝妹說:“哥你晚飯想吃點兒啥,我給你做。”我隨口就說:“酒是不喝了,我最想吃的是早先在家時媽給我煮的雞蛋拌蔥葉子,到了上海媽雖然也給我拌過,可不知道啥原因就是吃不出在家時吃的味兒。”蘭芝妹“卟哧”一下笑著說:“你們上海那是啥雞蛋啥蔥葉子,哪有家里的味兒。”果然,晚飯時蘭芝妹端上一小盆煮雞蛋,從院子里的菜畦子中掐回一大把水靈靈的蔥葉子切成段兒。我們一齊動手把剝好的雞蛋放到盤子里撒上鹽面再拌上蔥葉子,就著米飯,夾一筷子放在嘴里,只覺得分外香甜可口。我笑著說:“這才是媽在家時給我做的雞蛋拌蔥葉子的味道。”
吃完晚飯,蘭芝妹說:“哥,讓玉才陪你說話,我跳舞去。”我笑著說:“嚯,你們夠時髦的了。”玉才妹夫調侃地說:“中國大媽嘛,半瘋似的,聽說都瘋到外國去了。如今年輕人多數都不在家,孩子也跟爹媽去了,村里就是些老頭老婆留守,要不是這些老婆子鬧騰著就更肅靜了。”果然,不一會兒,村上的大喇叭里就放出歌聲:“太陽啊霞光萬丈,雄鷹啊展翅飛翔。高原春光無限好,叫我怎能不歌唱……”是才旦卓瑪老師的《翻身農奴把歌唱》,我的眼前仿佛出現一隊搖著紙扇翩翩起舞的大媽,前邊領頭的是蘭芝妹妹。
玉才妹夫一邊沏著茶,一邊和我說著話:“現在農村的日子不愁吃不愁穿的,可不是就圖個快活唄。你看村里這房子蓋的,家家都是前臉貼瓷磚的磚瓦房。哥你這回回來,我尋思咱這老屋也該扒了重蓋了。這些年,年年修補哪年也得花個三千兩千的,頭年重新壘的院墻就花了兩萬多。我打算把房子院子都好好整整,趕不上村主任家的,也不能差得太遠。往后你們回來也好,拴柱他們回來也好,都有個家可待。”我的心中“咯噔”一下,翻了個兒,原以為這次回來做個人情,十萬八萬的連老屋帶宅院賣給妹妹家算了。聽玉才妹夫的話,恐怕我還得再留給他些款才是。于是只好說了句含糊話:“這房子院子,你們住著就是你們的,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玉才妹夫的眼睛眨了眨說:“明天下葬的事兒我已經安排了,亥時下葬,咱們六點多過去就行。”我問:“那明天得安排吃飯吧?”玉才妹夫把一杯茶放到我的跟前,接著說:“安排,只是合葬的事兒,不鬧太大的動靜,起墳填墳我都安排人了。”我喝了一口茶,味道略苦,尚可接受,便說:“你安排,我出錢就是了。”
這時,外面的大喇叭還在唱:“……翻身農奴把歌唱,幸福的歌聲傳四方……”蘭芝妹也還沒有回來。
我在廚房鍋碗瓢盆的撞擊聲中醒來,表上的指針五點了。我忙起來洗漱,和妹夫、妹妹吃完早餐,換了一身黑色的褲褂,就拉著妹夫、妹妹去了墓地。墓地掩映在一片楊樹林中,離老遠便可見那里聚了十幾個人。村上的村主任和婦女主任、會計都來了。車子停妥后,我忙上前掬躬致謝。
墳塋的周圍長滿了青灰色的一人高的蒿草。村主任說:“這墓地風水好,咱漠北這地方一般不長這種蒿草。”婦女主任也說:“是呀,咱們村的樹林子就屬這兒樹頂上的喜鵲窩多,要不人家老孫家咋出孫總這樣的大人物哪。”村主任又說:“前些天縣志辦的領導來說,咱們孫總和蘭芝嫂子的老父親孫連仲老先生是位愛國的民主人士,新中國成立前在朝陽街開了半趟街的鋪子,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時期明里暗里沒少支持共產黨八路軍,新中國成立后又積極支持國家公私合營,退休后回到老家安度晚年。縣里要給孫連仲老先生樹碑立傳啊。”我的心一熱,鼻子一酸,兩滴眼淚竟流了下來。
玉才妹夫輕聲告訴我:“哥,時辰到了。”說著,還遞給我一副紅手套和一把鐵鍬。我挖開第一鍬后,人們便很快在父親墳塋的左側開挖。我小心翼翼地從車上捧下母親的骨灰盒放在父親已經腐朽的棺木左側,接下來填土圓墳跪拜。蘭芝妹大概想到母親去世時沒趕到跟前,還趴在墳上大哭一場,“我的親媽呀,你那么疼我,你過去時,我都沒到跟前,我這是不孝呀……”婦女主任幫玉才妹夫連抱帶勸地把她送回車上。
返回的路上,我發現樹林邊有孫蘭貴的身影在晃動,但一閃隱于林中。
中午,玉才妹夫把所有到墓地去的人都請到家中招待。村主任對我這次回鄉的做法大加稱贊,又說:“過去說一個女婿半拉兒,這話現在看就不正確了,女婿也是兒。孫總你別介意,像玉才哥這些事兒辦得跟兒子有啥差別?”我的心里熱乎乎的,連忙拍了兩下巴掌點頭稱“是”。玉才妹夫忙擺手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我哥他們不在家,這往后墳塋地那邊上墳添土啥的我責無旁貸,誰讓我娶了孫蘭芝這么個好老婆呀。”說得人們一齊哄笑起來。
晚上,我把蘭芝妹和玉才妹夫叫到跟前,遞給他們一張銀行卡說:“我這趟回來本想在家多待兩天,可公司下午來電話說日本、韓國有兩個客戶急著要見我,我明天就得回去了。這卡里有五十萬,你們蓋房子用吧!如果不夠,再給我打電話。”玉才妹夫手有些顫抖地接過銀行卡,激動地說:“哪用這么多錢,哥你在外面也不容易,花錢的地方更多,要不你把卡帶回去吧。”我眼睛有些濕潤地說:“唉,人這一輩子啥重要,不是錢不是物,是親情,漠北村才是我的家呀。”我聽到蘭芝妹妹輕輕的啜泣聲。
第二天早晨,太陽升起的時候,我要出發了,蘭芝妹和玉才妹夫送我到大門口。突然,孫蘭貴不知從哪個角落里走了出來,瞅著我說:“孫蘭亭你這是要走呀?”我說:“公司忙,我得快點兒回去。”他又用手拍了拍汽車說:“這是啥車?得好幾萬吧。”我笑著說:“還行!”孫蘭貴又說:“這車看著挺好看的。”然后向前又走近一步直視著我說:“蘭亭啊,把你昨兒個打算給我的現在給我吧?”說著他又舉起右手將拇指、食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時,我心里猶如吃進了蒼蠅,瞅了他一眼,隨便從兜里摸出幾張票子甩給他,然后向蘭芝妹、玉才妹夫招手告別。
就在車啟動的瞬間,我聽見孫蘭貴嚷了一句,“湊個整哪,咋給了個二百五呢?”
我沒有理會,腳一踏油門,汽車馳了出去。我的心中涌出一句話:“再見了,我的鄉里鄉親們!”
作者簡介:志凡,本名寧志凡,內蒙古赤峰人,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酷愛文學創作,早年有數十篇(首)小說、散文、詩詞發表。近年來,出版有長篇小說《靜悄悄的大漠》《滔滔西遼河》《獵鸮行動》,均獲讀者和文學界人士好評。其中《滔滔西遼河》榮獲赤峰市“五個一工程”優秀作品獎。
(責任編輯 徐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