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新版《國家安全戰略》解讀

韓春陽 張鈺 茍子奕

2020年5月12日，波蘭發布新版《國家安全戰略》（以下簡稱新版《戰略》）。該報告根據波蘭的安全環境，提出了波蘭國家安全領域的四大國家利益，并將這四大國家利益作為“四大支柱”，系統規劃了波蘭國家安全的實現路徑。新版《戰略》是在波蘭總統安杰伊·杜達5年任期即將結束之際發布的，既反映了波蘭過去五年的安全關切，也對波蘭未來維護國家安全提供了指導。

較之波蘭在2014年發布的《國家安全戰略》（以下簡稱舊版《戰略》），新版《戰略》有兩大顯著變化。其一，在威脅判斷上，新版《戰略》將俄羅斯作為首要威脅，而舊版《戰略》并未直接提出“俄羅斯威脅”，僅將俄羅斯作為影響安全的重要因素。其二，在結構上，新版《戰略》的主體內容是圍繞“四大支柱”展開的，這與美國2017年版《國家安全戰略報告》的結構類似，但與舊版《戰略》的結構大不相同。新版《戰略》也對舊版《戰略》有所繼承，波蘭仍然將其與北約、歐盟、美國的防務合作關系作為安全政策的重點，既重視傳統安全也重視非傳統安全。然而，從總體上看，由于威脅判斷的變化，新版《戰略》意味著波蘭將進一步調整其軍事和外交政策。

新版《戰略》的威脅判斷

新版《戰略》提出：當代安全環境日益復雜和不確定，各類安全威脅和挑戰都在呈上升趨勢，這對波蘭的安全環境產生了不利影響，阻礙了其對國家利益的追求和戰略目標的實現。由此可見，波蘭的不安全感有所增加。對于波蘭面臨的安全威脅，新版《戰略》做出了以下判斷。

新版《戰略》認為俄羅斯以軍事力量推行的“新帝國主義政策”是對波蘭最嚴重的威脅。波蘭認為俄羅斯對格魯吉亞的“侵略”、對克里米亞的“吞并”以及在烏克蘭東部的活動均違反了國際法的基本原則，破壞了歐洲安全體系的支柱。俄羅斯在其西部的戰略方向上集中發展進攻性軍事能力，在波羅的海地區延伸反介入/區域拒止體系，并以北約成員國為假想敵進行大規模軍事演習，演習內容包括大規模兵力的快速部署，甚至包括使用核武器。新版《戰略》還提出，俄羅斯正在用混合戰爭在北約和歐盟內部制造分裂，破壞北約和歐盟的內部團結。在波蘭看來，俄羅斯將繼續破壞基于國際法的現有國際秩序，以恢復其權力和勢力范圍。由于波蘭歷史上曾被俄羅斯瓜分，并且波蘭十分依賴歐洲安全體系，因此俄羅斯的上述行為無疑將引起波蘭巨大的恐懼。

新版《戰略》也十分關注對歐洲及全球帶來影響的安全威脅。該報告認為：在歐洲，除俄羅斯外，南歐鄰國持續存在的區域和內部沖突構成另一個對歐洲安全的挑戰;在全球范圍內，美國、中國和俄羅斯之間日益增長的戰略競爭將影響到整個國際制度。此外，戰爭的界限日益模糊，裁軍條約和協定的破壞、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擴散以及恐怖主義和有組織犯罪的威脅也加劇了全球的不安全態勢;非戰爭的混合活動將成為國家和非國家行為體實現其目的的重要手段，在包括網絡空間和外層空間等領域進行活動的能力將會加強。

新版《戰略》還提及了新興技術發展對波蘭國家安全帶來的不確定性。該報告認為：無人和自主系統、使用人工智能的機器人武器平臺、彈道導彈和巡航導彈等遠程精確打擊武器以及戰術核武器的使用是特別危險的;5G技術、物聯網、云計算、量子技術、自動化、機器學習、納米技術和人工智能的發展為波蘭創造了新的發展機遇，同時也產生了未知的威脅。此外，波蘭在能源安全、金融安全和經濟穩定、應對流行疾病風險、應對氣候變化威脅等領域都需要全面的解決方案。

新版《戰略》的戰略目標

新版《戰略》提出，波蘭在國家安全領域的國家利益主要有四個：一是維護國家與公民的獨立、領土完整、主權和安全;二是建立以團結和尊重國際法為基礎的國際秩序，以確保波蘭的安全與可靠發展;三是加強國家認同，保護國家形象;四是確保可持續且平衡的社會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這四個國家利益構成了波蘭國家安全的四大支柱。對于如何保護這四個國家利益，新版《戰略》提出了相應的戰略目標。

波蘭總統杜達與美國總統特朗普會晤

在維護國家與公民安全方面，新版《戰略》提出以下戰略目標。第一，整合國家安全管理，包括國防管理和適應能力建設。第二，通過整個國家的努力建立一套共同的民防體系，增強波蘭對威脅的應變能力，并為波蘭應變能力和防御能力的發展建立一種理解。第三，加強波蘭武裝部隊的作戰能力以威懾并防御安全威脅，特別強調提高部隊機動性和技術現代化水平。第四，提高應對網絡威脅的彈性，加強對公共、軍事和私營部門的信息保護。第五，確保波蘭及其公民在信息領域的安全運作。

在建立和加強國際安全體系方面，新版《戰略》提出以下戰略目標。第一，加強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和歐盟確保波蘭和整個歐洲-大西洋地區安全的能力。第二，發展雙邊、地區和全球形式的合作，以加強波蘭作為國際安全體系重要組成部分的地位。

在加強國家認同和保護國家形象方面，新版《戰略》提出以下戰略目標。第一，加強植根于基督教傳統和普世價值的國家認同。第二，加強波蘭的積極形象及其文化和經濟吸引力。

在社會、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方面，新版《戰略》提出以下戰略目標。第一，改善家庭保護與發展的條件，提高公民健康保障水平。第二，協調移民政策與經濟、社會和安全政策。第三，加強包括金融安全在內的經濟安全。第四，為發展替代能源創造條件，在傳統能源的基礎上確保國家能源安全。第五，保障國家生態安全。

可以說，新版《戰略》在國防、外交、文化、民生領域全方位規劃了波蘭的國家安全藍圖。由于軍事和外交是一國維護國家安全的重要抓手，因此下文主要分析新版《戰略》對波蘭未來的軍事規劃和外交規劃，并在此基礎上分析新版《戰略》對歐洲局勢的影響。

新版《戰略》的軍事規劃

新版《戰略》對于波蘭軍事規劃提出的戰略目標是，加強波蘭武裝部隊的作戰能力以威懾并防御安全威脅，特別強調提高機動性和技術現代化水平。為了實現這一目標，新版《戰略》提出了若干具體規劃，這些規劃可被分為兩類。

第一類是波蘭軍隊建設的保障規劃。包括：提高波蘭的國防開支增速，預計其國防開支將在2024年達到GDP的2.5%;繼續調整波蘭武裝部隊在平時和戰時的指揮結構;改進波蘭武裝部隊的人力資源管理;構建包括偵察、通信、指揮、控制在內的國家綜合態勢感知系統中心結構，同時保持完全的密碼安全;完善動員體系，包括預備役人員培訓;實施國土防衛力量建設方案，為在全國范圍內發展共同的民防創造條件;為波蘭國防工業創造條件，以滿足波蘭武裝部隊的長期需要。

第二類是波蘭軍隊建設的能力規劃。包括：按照計劃增加人員和設備，采納包括應對現代多域作戰、非對稱作戰、構建反介入/區域拒止體系等作戰方式的訓練項目，以加強波蘭軍隊的作戰能力;將投資集中于必要的基礎設施和運輸工具，提高部隊的機動性及其支援和后勤系統的效率;確保國家的有效防空能力，包括導彈防御能力;建設進行精確遠程打擊的作戰能力以及防空和反坦克防御能力;發展波蘭武裝部隊，特別是特種作戰部隊的作戰能力，以打擊包括混合威脅在內的威脅，并在所有可能的非常狀態和防御狀態下進行反恐行動;具備在網絡空間開展全方位軍事行動的作戰能力，發展網絡防御力量，具備開展空間活動和信息活動的能力;努力建設保護和捍衛國家海洋利益的能力，特別是波蘭海軍的作戰能力，并加強其在盟國和區域模式內的合作。

波蘭裝甲部隊

從新版《戰略》的軍事規劃來看，波蘭正試圖全面提高其軍隊的作戰能力，使其軍隊有能力應對各種現代作戰形式。由于波蘭將俄羅斯視為最大的威脅，并且波蘭以西的國家與波蘭一樣同為北約國家，因此波蘭的軍事規劃主要是針對俄羅斯而制定的。新版《戰略》的軍事規劃更是帶有非常明顯的防俄色彩，例如加強防空和反坦克防御能力是為了防御俄羅斯的導彈攻擊和陸軍裝甲兵團，打擊混合威脅反映了波蘭對俄式混合戰爭的防范。

新版《戰略》的外交規劃

在安全方面，新版《戰略》對波蘭的外交規劃可以分為兩類，分別是面向北約和歐盟的政治與安全外交，以雙邊、區域和全球合作方式進行的影響力外交。

波蘭開展面向北約和歐盟的政治與安全外交，其目的是利用北約和歐盟來保衛波蘭的安全。對北約，新版《戰略》的主要主張有：努力加強北約的跨大西洋紐帶作用以及其政治凝聚力、團結、信譽和效力，鞏固波蘭在北約框架內的地位;增強北約的威懾和防御能力，確保其具有最嚴格的集體防御行動的能力;采取行動加速北約的決策過程;加強和鞏固北約在東部的軍事存在;積極參與制定北約核威懾政策;在北約框架內維持對俄羅斯的雙軌政策，既對俄羅斯加強威懾和防御，又隨時準備與俄羅斯進行有條件的對話。對歐盟，新版《戰略》的主要主張有：推動北約與歐盟合作的發展，包括統一標準和改善基礎設施，以便向歐洲部署軍隊和在歐洲內部調動軍隊;切實參與歐盟共同安全和防務政策的制定，努力確保其與北約的互補性;爭取歐盟更多地參與改善歐洲東部地區安全的活動，努力維持歐盟的擴大政策;防止歐盟成員國之間的分歧加深，建設性地參與歐洲一體化進程，積極參與制定符合波蘭利益的歐盟政策。北約和歐盟是波蘭維護國家安全的兩個重要外部力量，因此波蘭非常樂意支持這兩個組織的發展和強化。但是，波蘭在安全上明顯更倚重于北約，體現了波蘭的“親美疑歐”心態。

波蘭與俄羅斯地理位置

軍事演習中的波蘭士兵

波蘭開展以雙邊、區域和全球合作方式進行的影響力外交，其目的是改善歐洲和國際社會的安全環境，同時提升波蘭在歐洲和國際社會的影響力。對美國，波蘭將與美國發展戰略合作，特別是在安全與防衛（包括實現美國在波蘭駐軍的長期存在）、技術、貿易和能源等領域。對歐洲國家，波蘭將深化與歐洲主要伙伴的雙邊和區域合作，采取措施支持烏克蘭、格魯吉亞和摩爾多瓦共和國的獨立、主權和領土完整，在波蘭東部地區進行穩定活動。對國際社會，波蘭將維護聯合國和歐安組織的效力，加強國際法以及軍控和裁軍制度，參加符合波蘭國家利益的互聯互通項目。

新版《戰略》對歐洲局勢的影響

新版《戰略》體現了鮮明的親美反俄立場，這將會對未來的歐洲安全局勢、波俄關系、波蘭與法德等歐洲國家的關系帶來一定負面影響。由于俄羅斯在歷史上對波蘭的吞并和在現實中對波蘭的威脅，波蘭是歐洲最反俄的國家之一，也是在反俄立場上與美國走得最近的歐盟國家。英國脫歐后，波蘭希望取代英國成為美國在歐盟內的“小伙伴”，為此，波蘭一方面加強自身軍事建設，另一方面積極迎合美國，充當“北約模范”和反俄“急先鋒”。

在2018年2月慕尼黑安全會議上，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要求歐洲制造更多的坦克來對付俄羅斯，并要求北約歐洲成員國一定要將國防開支增加到GDP的2%以上。眾所周知，美國總統特朗普上臺執政后一直催逼北約歐洲成員國將國防開支提高到GDP的2%以上，而波蘭是少數幾個能達到這一標準的北約歐洲成員國之一。2018年9月，波蘭總統杜達在訪問美國時主動提出，波蘭方面愿意提供大約20億美元經費，用于美國在波蘭建設永久軍事基地，并打算將該基地取名“特朗普堡”。2019年3月，波蘭表示準備花500億美元來采購美國武器，又向美國獻上一份大禮。波蘭的這些舉動，引起了俄羅斯的不滿，也使一些歐洲國家擔心俄羅斯會在波蘭刺激下做出對歐洲安全不利的舉動。然而，波蘭的新版《戰略》仍然高調地堅持“親美反俄”的路線。

新版《戰略》指出波蘭要強化與美國的戰略合作，尤其是波蘭意圖實現美國在波蘭駐軍的長期存在。如果波蘭的這一意圖成功實現，將使北約軍事力量進一步威脅俄羅斯，破壞《北約與俄羅斯基本法》——該文件規定“北約不得在新成員國境內永久部署重要作戰部隊”，從而不利于歐洲安全局勢的穩定。此外，波蘭對烏克蘭、格魯吉亞、摩爾多瓦的主權和領土完整的支持、對波蘭東部的穩定活動、對北約強化東部軍事威懾的支持，也會進一步惡化波蘭與俄羅斯的關系。波蘭積極討好和拉攏美國的行為，也使法國、德國等主張歐洲獨立自主、避免過度刺激俄羅斯的歐洲國家感到不滿，從而使波蘭與這些歐洲國家之間產生齟齬。

責任編輯：張傳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