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愛

段指

那年她二十歲，一個遠方親戚把他介紹給了她，倆人一見鐘情，很快就確定了戀愛關系。

可命運跟他們開起了玩笑，相處三個月后的一天，他在幫人家蓋樓時，突然腳手架斷了一根，整個人從高處摔了下去。大家連忙將他放在一輛拖拉機上，送往當地的鄉村醫院。由于傷勢太過嚴重，他又被轉到了市人民醫院。最后，他被確診為高位截癱，胸部以下的部位全部失去知覺。醫生給他家人說的話是：活下去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一。

得知他受傷的消息后，她并沒有漠不關心，而是立刻從廠里辭掉了工作，專門到醫院照顧他。對于她能到醫院來，很多人都覺得她是一位重感情的姑娘，畢竟兩個人相處了三個月。但也有人想，一旦他的傷勢定型，她肯定會遠離他，因為沒有哪個女人愿意陪著一位高位截癱的男人過日子。

在醫院里，她像親人一樣照顧他，給他送飯、喂藥，還給他做腿部按摩，每天忙忙碌碌。出院那天，他對她說：“你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走吧！”可她卻搖了搖頭：“我不能走！”望著她堅毅的面龐，他的心一下子變暖了，就不再言語了。回到家里，為了方便照顧他，她直接住到了他家里。這個消息被她的家人知道后，全家人炸開了鍋，尤其是她的母親，直接跑了過來，二話不說就把她往家里拽。可回到家里沒幾天，她又偷偷跑了回來。三番五次都這樣，母親只得嘆口氣說：“你呀，天生的苦命。”從此以后，就不再阻止她。

高位截癱的他喪失了生活自理能力，雖然身邊有她照顧，不免還是自暴自棄起來，脾氣變得相當暴躁，動不動就沖她發怒：“我現在這個樣子，以后肯定是沒希望了，你為啥還待在這兒？是不是想看我的笑話？你給我走，快點走，我以后再也不愿意看到你！”聽到這樣的話語，她的心在流淚，可她走出房間后，擦了一把眼淚還是回來了，她何嘗不知道他的內心啊，他脾氣的暴躁是有原因的，他說這么狠毒的話語，不過是想把她逼走，不想拖累她。見趕不走她，他的勁兒慢慢消退了，她又開始鼓勵他：“慢慢來，總會有希望好起來的，你還年輕，不能白白浪費自己的生命啊，我們一起堅持鍛煉，肯定會好起來的。”

她開始每天幫他訓練。剛開始，她把他扶起來坐著，坐不了幾分鐘，他就堅持不下去了。她鼓勵他再堅持一會兒，實在不行了，只得扶著他躺下，隔一會兒再把他扶起來。隨著訓練次數的增多，他堅持坐的時間越來越長。除了訓練坐，她還訓練他用手拿東西，起初他抓不住東西，一天天堅持鍛煉下來，他的手可以用勺子盛飯吃。

后來，她偶然聽人說，用竹子綁腿可以幫助癱瘓的人站起來。起初他死活不相信，可經不住她再三勸說，他這才答應一試。真沒有想到，靠著竹子的支撐，他竟然真的站了起來。有了這樣的經歷，每天一有空他都站一會兒。兩年之后的一天，他突發奇想，不用竹子是不是也能站起來。當她緩緩地把綁竹子的繩解開，他慢慢地推開藤椅，緩緩地站了起來。那一刻，他心里說不出來的興奮。可她的臉上卻顯得很淡定，好像這樣的事情原本就會發生似的。

再后來，他們的女兒出生了，這更讓他看到了希望，渴望恢復的念頭更強烈了。在她的陪伴和扶持下，他的身體有了很大的好轉，被醫生下了斷言的他不但活了下來，而且生活能自理了。他這邊不用太占人了，她開始在附近打工。每天過得忙忙碌碌卻滿足。

現在，他們已經攜手走過三十多年的時光，他們的女兒已經長大，并且成家立業。每每提到她，他都不無感激地說：“她不僅背起了我，也背起了這個家，沒有她，就沒有這個家。”

他叫常建剛，她叫李琴，江蘇張家港一對普普通通的夫妻。他們的愛情，聽起來讓人覺著頗有幾分感慨，但他們都覺著甚是平凡，尤其是她，更是覺得太過平常。但這個世界上，最精彩的愛情有另一個名字，叫平凡。有了這樣的內核，生活的淚水也就不再那么苦澀了。

【原載《做人與處世》】

插圖 / 相親相愛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