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晗雙

猜拳時,我總是有意無意地先出石頭。表弟告訴我:“善于留住過去的人,喜歡出布;而在歲月流逝中愛念舊的人,則喜歡出石頭。”我一時為表弟的說辭感到好氣又好笑,他童心未泯,居然相信這些毫無根據的東西。
可靜下來仔細思量這句話,我越想越覺得內心有些觸動。一時之間,竟有一種想哭的感覺。有些光陰,被擱置了許久才被重新提起。
初中三年,我身邊一直都有一群伙伴,我們偶爾會一起去電影院看一部青春勵志電影,吃同一桶爆米花,會斜倚在奶茶店里的靠椅上“套問”別人的秘密,也會去飯店一邊涮著火鍋,一邊暢聊未來的理想;我們曾為了一場考試的失利而彼此安慰,也曾為了一千米中長跑紀錄又被刷新而歡呼。
畢業那天,我收到了一只咖啡杯,一個瓷制鈴鐺和一支精美的鋼筆。裝鋼筆的盒子里,有同桌三年的阿杰給我寫的一封飽含深情的長信,其中記錄了我們共同經歷的風風雨雨。信中寫了一句話:“愿我們的友誼長存,哪怕花枯水竭。”讀完之后,我熱淚盈眶,在燈下給他寫了一首詩:“夏窗尚暑我心涼,不盡離歌肆意長。三載寒窗兼苦樂,望君常憶莫斷腸。”
水還未竭,花不過枯了一歲,我們的聯系卻漸漸少了。不到一年,音信全無。
中考時,我通過了外地一所更好的學校的招生考試。畢業典禮后,我們在一家常去的火鍋店里聚會,桌上有人突然問我:“一定要去外地嗎?真希望我們幾個以后一直在一起。”我頓時不知道如何回答,但當時我說,我一定要去。桌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大家都沒有了興致。當天晚上,我以去外地生活不便為由拒絕離開這座城市,并和父母大吵了一架,最終成功說服了他們。
大家都在同一座城市,和一些朋友更是在同一所學校,開始時還會約幾個人一起去操場跑步。后來,有些人不再和我們一起玩;再后來,大家都分散開來。在校園里偶然遇見,沒了當初的熱情,只有一個眼神示意。我們畢業時提過的每周一聚,從未真正實現。
上高中快一年了,我做什么都是一個人:一個人去食堂,一個人來學校,一個人回家。有些情緒不能釋放,舍不得過去的感情,但見到老朋友會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想要分享自己的趣事卻又無從說起。
很少有人主動接近我,我也不愛主動接近別人。每天都是孤獨的。令我感到一絲欣慰的是放學路上的車來車往,小城是熱鬧而祥和的。一場夜霧降臨之后,會添幾分朦朧,這時人們便會聚集在廣場上的魚塘邊,一群紅鯉仰頭,人們便紛紛將手中的魚食撒出。池子里的魚都有人注目,池子外的我孤孤單單。我常常在路邊看到四五個小孩子,戴著奧特曼的面具,拿著變身玩具,一邊念著咒語,一邊嬉笑打鬧。我在路旁靜靜地看著,戴著口罩,沒人知道我路過時在笑。
也許我應該改變自己,從不善言辭到與別人談天說地,或者從已經失去的感情里再抓回一段,但這畢竟需要經歷一個漫長的過程。
猜拳之后表弟的幾句無心之語,點破了一個我自己尚未來得及察覺的潛在心結,我的所有心事都陷入這場失落。我害怕我向往的事物最終會一無所獲。如果我猜拳的習慣是出布而不是石頭,這一切都將不同嗎?
我不止一次地想過要對鏡子做猜拳練習。布與石頭的差異,只在放手與不放手之間。
(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