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永 劉幼玲
摘 要:庫柏的《皮裹腿故事集》首次把美國西部邊地題材引入美國文學的創作范疇,是美國民族誕生和成長經歷的文學再現。20世紀后期,文學敘事和批評理論出現了“空間”轉向。空間維度能讓讀者更清晰直觀地理解《皮裹腿故事集》中的作品主題以及深刻地了解美國的形成過程。
關鍵詞:空間維度;《皮裹腿故事集》;拓荒史;殖民史;美國文明史
詹姆斯·費尼莫爾·庫柏(James Fenimore Cooper),作為開創美國文學本土化的鼻祖,其最著名的代表作——系列長篇小說《皮裹腿故事集》成為世界文學經典名著。二十世紀上半葉,當代學術思想界開始圍繞“空間”展開研究,這種現象稱之為“空間”轉向。美國文學批評家約瑟夫·弗蘭克,在《現代小說中的空間形式》(1945)中首次提出“小說中的空間形式”這一說法,引發國內外學界對敘事空間問題的關注。查特曼提出的“故事空間”和“話語空間”概念(1978)及加布里爾·佐倫的《走向敘事空間理論》(1984),使得空間理論得到延伸和發展。而庫柏小說《皮裹腿故事集》在空間的新世界(西部)中表現了文明對自然與野蠻的征服,結合敘事空間理論研究《皮裹腿故事集》定位準確新穎,從地理、環境、社會、心理等空間維度對美國發展歷史進程進行解析更能引起讀者的共鳴。
1 開發——美國西部邊疆的拓荒史
十九世紀二十年代初,以庫柏為先驅的美國作家們開始關注美國西部,美國文學從此擺脫英國模式,真正誕生了美國的民族文學,實現文學上的地理空間(西部)轉向——以美國“西部”這一地理空間作為小說的敘事題材描繪美國的邊疆拓荒史。1893年,美國歷史學家弗雷特里克·杰克遜·特納在《論邊疆在美國歷史上的重要性》中首次提出了“邊疆學說”:“存在著一片自由土地,美國人西進拓居以及這片土地的不斷縮小,這就是美國的發展過程。”庫柏敏銳地捕捉到地理空間——“美國西部”對美國歷史發展的意義,并從文學敘事角度將地理空間(美國西部)始終貫穿于他的《皮裹腿故事集》——《拓荒者》(1823)、《最后的莫希干人》(1826)、《大草原》(1827)、《探路人》(1840)和《殺鹿人》(1841)的五部小說中。這五部曲佐證了特納關于“邊疆”在美國社會和歷史發展中的重要性,一部美國史大部分可以說是關于美國大西部的拓荒史。
《皮裹腿故事集》以美國西部這一地理空間為背景,空間敘事成為這五部小說的主導,既是地理概念和文學概念的統一,也是地理空間與西部拓荒史的完美結合。在《殺鹿人》中,庫柏首先給讀者展現了青年時期的納蒂·邦波在早期邊區森林的嚴酷環境中以狩獵為生,但邦波熱愛森林生活,走向西部未開發的荒蠻之地,開啟了地理空間上美國西部拓荒的第一步;西部邊疆最初是印第安人的棲息地,隨著第一批白人的到來和土地的開墾,白人殖民者以怨報德,屠殺幫助過他們的印第安人;庫柏在《最后的莫希干人》和《探路人》中描述:身體硬朗的納蒂·邦波在愛情上自我犧牲和整個莫希干部落慘遭毀滅及印第安人一步一步走向滅絕;美國在邊疆拓荒之初,代表東部的“文明”與西部的“野蠻”碰撞出一系列的矛盾和沖突;庫柏的父親擁有大量新開發的土地,曾擔任當地的法官,是庫柏鎮的建立者。《拓荒者》中坦普爾法官就是以其父親為原型。庫柏在《拓荒者》中又一次真實和明確地再現這些矛盾,帶著“美國夢”的白人不斷西進伐木拓荒,在建立社會新秩序的同時不可避免地破壞原始生態,讓“皮裹腿”納蒂·邦波和印第安人對“文明”社會無所適從,不得不向荒無人煙的西部大草原再次前進;納蒂·邦波固守的最后一塊領土也被文明的腳步侵襲了,在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中納蒂·邦波最終走向死亡,死亡成了“皮裹腿”最后的歸宿。他在“野蠻”的西部大自然和森林中冒險生活與白人殖民者——所謂的“文明者”進行了的不屈不撓的斗爭,但他的抗爭微不足道,抵擋不住滾滾前進的歷史車輪。當他神話般地倒在兄弟般的印第安人懷抱時,他所代表的原始野蠻與現代文明的沖突宣告結束,從而完成了庫柏對拓荒者故事的最后敘述。
《皮裹腿故事集》中的地理空間從東到西的轉換過程中,生動而形象地再現了美國社會早期邊疆西移的歷史進程。庫伯在五部曲中,讓讀者置身于移動的西部空間,感受18世紀中期到19世紀早期美國拓荒場景:一批批樂觀貧窮、銳意開拓的美國移民不畏艱辛在西部邊疆建立自己的家園;以英國為主的歐洲白人替換了印第安人;在西部開拓的進程中,建立了學校、教堂和監獄的“文明”中產階級替代了為了個人利益而移民邊境的下層階級;不斷向西遷移的下層階級替代了當地的印第安人。以英國為主的白人殖民者侵占“皮裹腿”和印第安人賴以生存的西部,把西部邊疆變成了屠殺印第安人之地。這些栩栩如生的場景是美國早期西進運動的拓荒史詩的真實寫照。這種以地理空間——從東到西,步步為營的漸推方式更能強烈地喚起世界各地讀者的共鳴,讀者更能在腦海中勾勒出美國拓荒史的巨幅畫卷。
2 掠奪——歐洲國家對美國的殖民史
敘事學家查特曼指出故事事件的維度是時間性的,而處在故事空間中的存在物(人物與環境)則是空間性的。環境空間敘事始終貫穿于庫柏的《皮裹腿故事集》五部曲中,北美印第安人賴以生存的環境空間隨著白人殖民者的到來而打破。1607年英國人在大西洋沿岸建立了北美第一個殖民地“弗吉尼亞”,到18世紀30年代,殖民地達到13個。其中大多數移民來自英國,也有不少人來自于法國、西班牙、荷蘭等歐洲國家。這些人的到來嚴重破壞和侵蝕了北美印第安人的生存環境和社會環境,北美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他們奮起反抗英國人在殖民地的經濟政策,很長時期的殖民地歷史直到美國獨立戰爭爆發才結束,《獨立宣言》的起草標志著美國的誕生。
庫柏的五部曲大量描寫了,以英國為主的歐洲殖民主義國家在美國六十年間的殖民主義斗爭;北美原住居民印度安人與歐洲白人殖民主義國家之間的矛盾。在《殺鹿人》中,1740年到1745年間,年輕主人公納蒂·邦波與他的好朋友——印第安人欽加哥卷入了當地土著白人與印第安人之間的沖突。首批到達邊疆的白人移民不斷向西拓進,為了利益采用各種欺詐手段,掠奪土地,制造仇恨,導致了白人移民與印度安人,以及各部落之間相互殘殺。故事的結尾,土著白人哈特鋌而走險去剝印第安人的頭皮,卻落入印度安部落之手,邦波和欽加哥營救未果,并導致海蒂的死亡。《最后一個莫希干人》和《探路人》中,為了爭奪印第安人的土地,英法兩國展開長達七年之久的殖民掠奪戰。“我們下面要講的這個故事就發生在這個沖突和流血的地方,在英法雙方為爭奪這片土地而發動戰爭的第三年,而這片土地是命中注定任何一方也保守不住的。”這些原本在西部大草原上過著無憂無慮的以狩獵為生的原始居民,成為了這場殖民掠奪戰的犧牲品。庫柏在小說中說:“對這些發誓以自己的鮮血來滿足報仇的欲望,或是支持遠在歐洲的君主們那冷酷自私的政策的人們來說,目前似乎已經沒有任何一座幽暗的森林,任何一處美麗冷僻的地方可以免遭他們的入侵了。”
作為美國文學的鼻祖,庫柏較早地意識到美國人賴以生存的西部——環境空間遭到破壞后,美國人必須擺脫歐洲文學的影響,必須學會敘寫美國自己的歷史,《皮裹腿故事集》在這種環境下應運而生,盡管記錄這段歷史是那樣的短暫。美國社會發展史,是以英國為主及歐洲其他殖民國家一步步挺進西部,印第安人一步步后撤,甚至是滅絕人寰的種族屠殺的血腥發家史,更是赤裸裸的殖民史。
3 征服——美國現代文明的形成史
加布里爾·佐倫指出對空間問題的討論應建立在文本的虛構世界基礎之上并強調空間是一種讀者積極參與的建構過程。庫伯賦予了《皮裹腿故事集》中主人公納蒂·邦波大量的心理和所處社會現狀的描寫,讓讀者從心理空間及社會空間維度審視這五部小說的象征意義。納蒂·邦波一直掙扎在安于白人殖民者的殖民統治下,還是逃離所謂的“文明”向西部“野蠻”邁進。庫柏讓讀者從納蒂·邦波的心理空間出發,積極參與到構建美國社會發展史(社會空間)當中來。在庫柏的筆下,在以英國為主的歐洲各殖民國家掠奪之下,印第安人的人口越來越少,賴以生存的地理空間越來越小,賴以成長的社會和環境空間越來越惡劣,最后導致印第安人種族的滅絕。從社會空間視角,讀者可以看到以英國為主的殖民國家所帶來的“歐洲文明”——現代文明正步步逼進,以西部印度安人為代表的原始荒野正步步后退,居住在美洲大陸本土的印第安人正在慢慢消亡。
為了構建社會空間的復雜性,庫伯用迂回曲折的螺旋式結構來增強小說的空間感和真實感。在《拓荒者》中,庫柏多次描寫了法官坦普爾和納蒂·邦波的沖突,在螺旋式空間結構里層層遞進。納蒂·邦波在嚴禁狩獵的季節射鹿被捕入獄,同法官坦普爾發生直接沖突;法官坦普爾在一次打獵時誤傷納蒂·邦波好朋友奧利弗·愛德華茲,納蒂·邦波在一次森林大火中救出法官坦普爾的女兒伊麗莎白成為法官坦普爾與納蒂·邦波的間接沖突。法官坦普爾代表“文明”,體現“法制”,堅持“沒有法律就沒有文明社會”。納蒂·邦波淳樸耿直、堅毅頑強的品質是西部新世界文明的象征。他代表是非曲直的標準和識別美丑的試金石。這些沖突旨在揭露荒野上一開始建立的現代文明就受到資本主義毒液所侵蝕。在法官的帶領下,以英國為主的歐洲各國白人移民驅趕北美的印第安人,破壞納蒂·邦波在大草原上建設的現代文明。
《最后一個莫希干人》小說的圓形空間結構為讀者打開探索社會空間之門。這本書的故事情節主要圍繞“奔逃-被俘-追尋-交戰-奔逃”圓形空間結構形態來展開:以“皮裹腿”納蒂·邦波陪伴的兩位女人的行蹤為圓點,麥格瓦追,善惡交手,惡勝;麥格瓦帶女人逃跑,納蒂·邦波追,善惡交手,善勝。如此反復的故事情節使得讀者在圓形空間結構的循環性中引起強烈的共鳴和探索其象征的現實意義。恩卡斯和納蒂·邦波并肩作戰時被麥格瓦部下殺死。在庫柏的筆下,恩卡斯是印第安人各種高尚品質的結合體。他的死象征著印第安人永不可能再入主北美社會的歷史悲劇,以及印第安文化逐漸消亡的歷史必然。印第安人即將被白人取代,自由的西部處女地即將被白人的城鎮所替代,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即將被白人統治,西部原始荒野即將被白人的文明征服。美國現代文明在印第安人的衰亡史上拉開序幕,以不可阻擋之式滾滾向前。
美國文明建立在舊世界遺產的基礎上,新世界的條件補充了發展的動力。歐洲文化的影響確實讓美國的文明蘊含著英國的基礎;新世界中遷移民族的融合、工業化和城市化也都成為美國本土的社會發展驅動力。慘遭迫害的印第安人是美國文明中血與淚的見證人,或者某種程度上,不斷的種族沖突、階級斗爭催生了高度的美國文明。從空間維度探析《皮裹腿故事》系列作品,讀者能更直觀地鑒賞美國的形成過程。英國著名作家D·H·勞倫斯(D·H·Lawrence)獨居慧眼,認為《皮裹腿故事集》是美國民族誕生和成長的經歷的文學再現:“皮裹腿小說……由前向后,從老年到年輕的黃金時代。這是美國真正的美國神話。她開始變老了,老而皺紋滿面,在老皮里滾動。而漸漸地,老皮脫去,走向新的青春。這是美國神話。”美國現代文明伴隨美國的形成,以朝氣蓬勃之勢,闊步邁進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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