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陳莉 吳云 薛以偉
【摘 要】《鏖戰》是張新科創作的一部全景展現淮海戰役的長篇小說。在再現淮海戰役歷史時,小說對徐州的人文景觀、方言、飲食和精神等地域文化做了細致的描述。地域文化的書寫,增加了《鏖戰》的真實性,使它像一幅風俗畫,栩栩如生地展示在我們面前。
【關鍵詞】張新科;《鏖戰》;徐州地域文化
中圖分類號:I247.5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20-0180-03
地域文化是在特定地域的人們所創造的文化,是地域特色的重要體現。地域文化是文化傳統尋根的突破口,深深地影響著作家的創作思想和作品主題。[1]一個作家長期生活在一片土地中,那么他的優秀作品,或深或淺地植根于這一片土地獨有的地域文化。作品中所出現的人文景觀、習俗、語言以及人物性格等,一定都與地域文化有關。
幾千年來,古老的徐州見證了無數的戰爭,但是徐州人民都經得起戰爭,沒有被戰爭壓垮,反而越挫越勇,形成了粗獷豪放中帶著溫婉含蓄的性格特征。
《鏖戰》是張新科的“英雄傳奇三部曲”之一,榮獲江蘇省第十一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2019年華東地區優秀圖書獎一等獎,被評為“2018蘇版好書”。小說描寫的是淮海戰役這場史詩性的戰役,表現的是徐州地區的“紅色文化”。從徐州的人文景觀、方言、飲食以及徐州人民的精神等幾個角度出發,展示了徐州獨特的地域文化魅力,使小說更加真實生動。
一、描寫徐州的人文景觀
人文景觀是人類所創造的景觀,是人們在長期生產、生活中,對自身發展的一種總結和概括。[2]人文景觀是文化賦予一個地區的特性,文化點綴在或雄奇、或柔美的山水中,就與自然環境融為一體,相映生輝,相得益彰。
在《鏖戰》中,張新科以“移步換景”的手法,描繪了徐州的人文景觀。在小說伊始,“昕昕中學”便呈現于讀者面前,“這是一所美麗的教會學校,里面有柏油路,有參天大樹,有鮮花,有尖頂式天主教堂,穹頂上滿是畫,玻璃也繪成彩色的……”(《鏖戰》第14頁)最具代表意義的就是籃球場上的籃球賽,在這場球賽中的熱血少年意氣風發,他們在場內的角逐,象征了十年后戰場上的角逐。
作品中的馬陵山是主人公家鄉的景觀。馬陵山,又稱“五姊妹山”,山清水秀,鳥語花香,歷史上的馬陵山有著悠久的文化底蘊,作品中的馬陵山也是一個“早具江山秀幾分”的風水寶地。主人公楊云楓聽著宋先生對自己的家鄉侃侃而談,內心十分佩服,同時也感嘆自己的孤陋寡聞,決心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豐富自己的知識,開闊胸襟和眼界。
蜿蜒起伏、狀似神龍的徐州云龍山位于徐州市城南,又名石佛山。在云龍山的東麓,松柏下掩映的是一座聞名遐邇的古剎——興化寺。興化寺是蘇北第一大佛教叢林,依北魏大石佛修建而成。以往寺里燒香拜佛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但是在淮海戰役期間,人心惶惶,人民為了人身安全,上香許愿的也少了,除了兩個“莊稼漢”。實際上他們是來傳遞情報的諜戰英雄,在寺中和尚的幫助下躲過了敵人的監控,來到興化寺內傳遞消息。正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解放軍處處為民著想,不會傷害無辜百姓的性命,不問世事的興化寺和尚才會幫助這兩位共產黨英雄。
書中還具體描繪了碾莊圩的戰事之慘烈。圩分為內圩和外圩,四周有水壕和堅固的土墻,事實上是一個易守難攻的防御要塞。華野軍為了解放碾莊圩,死傷巨大,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斷垣頹壁,躲避戰亂的村民甚至都不敢正視自己的家,只能蹲在廢墟前痛哭。
二、呈現徐州的方言
語言藝術是文學形象的載體,同時語言本身也有著深刻的文化內涵[3]。在進行文學創作時,作家會在作品中或多或少地加入方言,這樣能使讀者在閱讀時更加深刻把握人物的語言,更能使作品富有鄉土氣息。《鏖戰》中就多處運用方言來記敘,十分形象生動。
(一)借助人物呈現方言
小說中的大楊莊是徐州地區的代表和縮影。支前隊長楊云林在組織支前大隊時,一個有著一身蠻力,一年四季都剃光瓢的鐵匠“石磙”吼道“符合條件的人不去,都他娘的孬種怕死,俺就舉著鐵皮喇叭站在他家門口,看他臊不臊得慌。”(《鏖戰》第42頁)這是典型的徐州方言。雖然是一個少年氣急的臟話,但是不難看出徐州人民的豪放與不拘小節。“瞎把式”在徐州方言中是指胡亂操作,不計后果,也可以理解為“閉著眼睛瞎弄”,是對人的譴責。作品中一次大戰后,火炮營在清點戰利品時,有人胡亂扳動繳械的美式機槍引起騷動,營長楊云震譴責他“瞎把式”,本想任命那人為排長,也只好作罷。這充分說明了楊云震的謹慎以及賞罰分明。支前大隊里有村民,描述自己的手藝特長是“抓魚摸鱉”“倒尿罐子”“唱柳琴”“彈大半輩子棉花”“打麥的石磙子”等等,都顯得十分真實,生動形象地表現了他們的質樸能干。
主人公楊云楓要到后陳莊聯系表弟孔漢文獲取情報,遇到端槍的士兵盤問,機智的楊云楓回答了石磨、磨扇、磨齒等等一系列開磨坊的問題,打消了士兵的懷疑。得到情報后,面對士兵的又一輪盤問,楊云楓說:“董老三的老幺娶了石龍虎的豁牙子閨女,董土堆的大閨女嫁給了對面石保長的老三”。真實可信,仿佛在拉家常。正是因為有如此細致的描寫,才能體現諜戰的危機重重。地道的方言的運用,使得小說充滿真實感,人物形象也更加鮮明生動。
(二)借敘述者呈現方言
《鏖戰》中多處出現方言順口溜,如“小推車,吱吱響,可不輕,一頭擱白面,一頭撂炮彈,白面送給解放軍,炮彈用來打壞蛋”、“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三天不吃見閻王”(《鏖戰》第145頁);還出現歌謠,如“竹板一打震天響,我們戰士追擊忙。不怕苦來不怕累,一氣走上十多里。黃百韜是真狡猾,腳底抹油就想溜。同志們答應嗎?(——不答應!)對,我們堅決不答應。同志們,加把油,追上黃百韜,照腚一刺刀!”(《鏖戰》第142頁)等等,讀起來朗朗上口,體現了群眾和解放軍樂觀的精神。還有很多土聲土語,如“石磙”是石柱的意思,“通腿兒”是合鋪的意思,“棉花胎里”指的是還未開放的棉桃,還有“撂倒”、“豁牙子”、“糞扒子”這些都是農村日常口語,言簡意賅又幽默風趣。《鏖戰》中有些許用方言敘述的書信,如楊全英與妻子玉花的通信“咱爹老說,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你要爭氣,和你同去的黑毛、滿倉他們幾個寫信回來都說立功了,他們家里人在村里諞得很。你也趕快立功吧,也讓俺到處諞諞。”(《鏖戰》第232頁)夫妻倆的書信用方言往來,真實可信,更有利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同時推動了“楊全英立功”這一情節的發展。
三、展現徐州的飲食
徐州飲食是中華飲食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徐州是古城,飲食文化也源遠流長。徐州自古戰爭頗多,在作者筆下,飲食與戰爭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正因為戰爭頻發,所以多數的食物也是易保存的。而且飲食在作品中,也用于突出表現解放軍和國民黨軍的生活作風差距之大。《鏖戰》中,從兩個角度對飲食進行了描寫。一是戰士的角度,這主要是描寫我軍戰士在作戰時吃的食物。其中包括煎餅、烙饃、燒餅、紅芋片子,以及少量白面饅頭和過年時的大蔥餃子。烙饃作為一種徐州特色的面食,吃起來柔韌、筋軟、有嚼頭,又壓餓,缺點就是不適合老人和孩子,稍不留神牙齒都會賠進去。烙饃相傳已有千年歷史,但仍然很受徐州人民歡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象征了徐州人民不怕吃苦、堅韌不拔的品格。作品中描寫我軍飲食時就多次出現烙饃,楊家莊的主食是烙饃,軍隊在戰斗的時候,胡亂吃的幾口干糧餅子也是烙饃。烙饃壓餓,又方便攜帶,雖然食之無味,卻聊勝于無,從側面體現出了我軍作戰的艱苦。
另一個角度,主要是國民黨內部高層的飲食。這主要是通過一個細節來刻畫的。李婉麗受命來徐州睢寧見孫良誠,在“下邳上品”訂了酒菜。作品中介紹了其中的菜式,有老豆腐、綠豆餅、水粉皮,還有卷煎、香腸、羊肉,每一道菜都是一絕。徐州人與羊肉有解不開的淵源,一說到徐州羊肉就會想起萬人空巷的伏羊節。眾所周知,吃羊肉會發汗,在冬天是驅寒佳品。而徐州人反其道而行之,選擇在夏天吃羊肉,正好合了徐州人迎難而上的性格。而在作品中,羊肉卻成了高層來往的下酒菜,羊肉還是這樣美味,但是在讀者眼中卻有了另一種意味。作者用菜式來對比解放軍與國民黨,反映出國民黨高層的腐敗,讓人不禁想起“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的悲哀。
四、突顯徐州精神
人是精神的承載者,是文化的創造者, 人類的生存和文化的發展都是在一定空間進行的,因而就必然存在著地域性和地域差異。因此地域文化對于民族精神的形成和發展, 必然產生重要影響。徐州經過幾千年戰爭的洗禮,人民的精神和戰爭背景是密不可分的,與戰爭相伴隨而來的就是徐州層出不窮的英雄人物和英雄文化。在《鏖戰》中徐州人民機智、樂于奉獻,有保家衛國的熱情。徐州人民的精神,可以從人民群眾和軍人這兩方面體現。
(一)徐州人民群眾的精神體現
淮海總前委三常委之一的陳毅大元帥曾說過“淮海戰役的勝利,是人民群眾用小推車推出來的。”俗話說“得民心者得天下”。黨一心為了解放人民,而發起淮海戰爭,以少對多,在這個時候正是需要人民群眾的支持與幫助。
人民群眾是國家的根本,也是國家得以生存的最堅實的基礎。徐州的人民群眾充滿智慧、無私奉獻,尚武英勇、不拘小節。在戰爭來臨之際,不是貪生怕死,而是勇于支援前線。徐州人民群眾對解放軍解放淮海一帶的支持,是淮海戰役勝利的重要因素。大楊莊的人民是《鏖戰》中廣大人民群眾的代表,在面對淮海戰役時,他們毅然決然地站在了解放軍這一邊,組織支前大隊,想要解放宿北。支前大隊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是楊全英,他從一個害怕打仗、躲進姐姐家的莊稼人,變成了一個為了勝利不懼犧牲的戰士。楊全英頂著寒風,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下搶修橋梁。這種惡劣的環境下,為了不讓已經咳到吐血的李指導員再下河,楊全英一聲不吭地穿著單衣,跳入了河里。因此,也落下了病根。但是他沒有向政府要過一分補貼。小說將楊全英塑造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后進變先進的平民英雄人物,給讀者一種真實感。
不僅有楊全英,還包括石磙、劉歪嘴那些雖然有小農意識,個別甚至還自私自利的人民群眾,他們在戰爭面前都體現了徐州精神。在戰火的錘煉下,他們變得無私奉獻、吃苦耐勞。他們本是最平凡最普通的老百姓,卻是戰爭中最偉大的英雄和戰士。
(二)徐州革命英雄的精神體現
徐州是著名的革命老區,徐州人民具有濃烈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習近平同志在瞻仰淮海戰役烈士紀念塔時,觀看了鐫刻在墻壁上的“淮海戰役烈士英名錄”,由衷感慨:“為有犧牲多壯志!”[4],贊揚了徐州的革命英雄們“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的革命精神。小說中虛構的幾個主人公,都有這樣的精神,他們少年時期就有遠大的理想和目標,并為此不斷拼搏,堅守初心。他們在一次次緊張刺激的諜戰交鋒中,艱難卻完美地完成組織的任務,是當之無愧的英雄。有心懷遠大志向,一心為了共產黨的“五號首長”楊云楓;有為了做好臥底工作,不惜犧牲自己的“黃蜂”孔漢文;有為了保護戰友而犧牲的火炮團團長楊云震,還有蔡云邈、李志平、“孤雁”等等,他們都是軍人,都是重情重義、可歌可泣的英雄。最令讀者潸然淚下的,是名義上的國統區“剿總”辦公室副主任,實際上卻是潛得最深的共產黨員,做著最危險的工作,最不被人理解,她就是李婉麗。表面上李婉麗是國統區上流的“交際花”,靠著討好“剿總”總司令劉峙,成為了“剿總”的核心人物。實際上,李婉麗是代號“無名氏”的潛伏臥底。她被父親帶上了革命道路,被培養成了一個“特殊”的共產黨員。她憑著自己的美麗與聰明,獲得了劉峙的信任,幫助其他潛伏臥底獲得了許多情報,出色地完成了組織交予的任務,最終還截獲了劉峙辦公室的絕密檔案,但是也正因這一舉動,使得李婉麗香消玉殞。李婉麗充分體現了徐州革命英雄精神中重情重義、不畏危險、堅守初心、為勝利犧牲自我的精神。
五、《鏖戰》中地域文化書寫意義
(一)增加小說的美感
徐州特殊的地域文化,使得作品更加“接地氣”,深受地方人民的熱愛。而且規模巨大,以史詩的寫法,將徐州的地方風貌展示在讀者的面前,有一種史詩美。小說通過描寫徐州地區的方言等地域特色,增加了小說的美感,使小說更具有閱讀性。人物語言和小說敘述者的語言中都帶有口語、俚語化的風格,如楊全英和他媳婦的書信中“諞得很”、“咱爹”等詞,還有“半大的豬”、“棉花胎里”、“撂倒”、“豁牙子”這些都是農村日常口語,甚至有些話顯得粗俗,但卻都是徐州土生土長的方言。作者為了使語句讀起來更加朗朗上口,在小說中多處添加了順口溜、歌謠,以及書信中都有方言的身影。方言的添加,既增加了閱讀價值,又增加了文學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