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首濱
一顆蠟燭
一座老、屋,青瓦白墻,舊而不破。
我動用了積攢半生的愿景,把它買下。
有人說不值,貴了。有人說老宅子屬于古董,可以。
我聽后:嗯!
買下后,首先我做的是:打開塵封多年的,南邊的,北邊的,東邊的,西邊的窗戶,想盡快照亮幽暗,換一換窒悶的陳氣——復雜的霉味。
幽暗是什么樣的顏色?答不準.。霉味給人什么樣的嗅覺?屬于發酵百年的故事,不好說,說也說不明白。
窗戶打開,瞬間風呼呼涌入,我,一驚,這個不一樣,這個風我看得清楚,雖有大有小,有急有緩·一還有是什么又不是什么的左中右。
可是我發現:風不管從哪里來,怎么來,
在這——吹的都是一個東西,手上點燃的一顆蠟燭。
一只貓
——人生許多事,想解釋清又解釋不清,解釋不清又想解釋,確實很纏繞,很頭痛。
他順著欄柵的縫隙,不停地向里面東張西望,
樣子有點鬼祟。
我間他;“看什么?”
他扭頭支支吾吾:“看見沒看見一只貓。”他停斷一下,又強調說,“丟幾天了。”
“沒見到。”接著,我告訴他,“那只貓來過一次,還是我告訴你它偷吃我家魚缸里小魚的那次,以后再沒見過。”
他應聲點點頭,呃呃的。我感覺到他是半信半疑的。
他走時,形狀與來時不一樣,仿徨,猶豫,頻頻回頭。
對之我好困惑,隔著欄柵里面的我——仿佛心里藏著一只貓。高粱紅了
“高粱紅了。”
“怎么紅的?”
“是一粒一粒紅的。”
“米樣的箴言。”一個僧人路過這里,細嗅著芳香。從古時開始,紅的米,就一直養活著人的熱血。
有鳥從空中來,攜風帶火,專找石子般堅硬的高粱的顆粒,揣入懷里:放在這里好,有個肝膽照看著踏實。
我拾起一粒,放在手指尖上,凝視之:瞧,一粒血,仿佛從命里出來的。這時遠方有一朵彩云,不,是個讖與之同色。
從泥土里站立起來的高粱,腰是直的,心里是紅的。這個不是誰看見后才說的,是誰也沒說時就這樣。
有蟲?也有,常見。蟲是凡俗的東西,貪婪,偽善,也能攀爬,不過,高粱紅了的時候,火熱的光色會使它止步于神圣的邊緣。
高粱紅了,粒粒皆有味,以穗狀的慈悲,在塵世中高舉。
說有還無
他在樹下跌坐,遠處景物,隱隱約約。
沒有塵埃出動,也不會有個什么東西壓在頭上。他把禪邊的杯盞拿出來,茶熟香溫,談古論今,話東說西;當苦里回甘時,即以地為桌,下一盤棋。
正是壺不大,乾坤不小。然而端捧的人眾多,把玩的人稀少。
曾記得多日前夢見過一人,那人眉清目秀,像一介書生,說是從大唐來,一路曲折,現腹渴,討茶吃,飲之一壺而盡。剎那一縷蓮香,在那人的唇邊飄逸‘,他也進入了四維之外另一維度里。但那人來時他沒看見是怎么來,去時他也沒看清是怎么去。
有風從山那邊過來,攜帶幾多雨,說是谷雨,他欲拾揀幾粒,壺要的也是這個。雨,天上來,都屬于無根水,潔凈無塵,然而這雨如大珠小珠噼啪落地,他聞聲有三四,拾之一也無。
這時他看見路上有人來,是剛剛去了的那個。
這場雪降落時
這場雪降落時,冷暖交織,孤寂在我心的左邊。
這場雪與上一場雪沒什么不同,都是白的,只有一點差異,就是那個應該來的沒來。那個應該來的沒來,這場雪便是空的。
空的雪只有雪,不是我要的。
我走走停停,像是在感傷,其實是在疑問:那個應該來的,怎么沒來?我曾為之祈禱過的。
我一生中經歷最難忘的一場雪,就是那場了。那場雪說起來也不大,但在我日子的里面,一直左一片右一片無聲地落著,好像就是在落給一個人看。一顆素心,在俗世的一隅微顫。
這場雪降落時,時空彌漫,孤寂在我心的右邊。
焦渴的度數
孤獨在灰暗,寂寞屬于酸澀,伸出的手意外觸摸到痛·。
我再說一遍:抑郁的火,不是來自蠟燭,是來自苦悶。苦悶從來不結成熟的果實,只會虛空,即使燃燒了,也只能爆出一些干癟的噼啪聲。
我從來不喜歡干燥,與干燥貼邊的詞也很少用。
今年種下的西瓜種子,一顆也沒有破土發芽。一株開著陌生小花的植物,不請自到,叫什么?葉片像鳥爪,也許真的是鳥留下的,早上我就聽到好多聲鳥啼,在那兒唧唧喳喳,但都沙啞。
一種夢幻不遠不近,以影隨形。
不做什么,只詮釋著焦渴的度數。
垂釣
水一灣是靜,水一汪是境。
天上月先來,水里月后到?要不然,是同時出現。
有好釣者,垂桿于空中,桿無曲,鉤無直,船大水上漂,鉤小水中沉,一鉤重于船。所以,最認識波瀾的是鉤,不是忽來忽去的風。
魚上不上鉤,不是誰說了算;魚大魚小,也不是誰都說得準,能夠靜得下來,就必定能夠把清寂坐得住。
水是怎么來的?這些都在這里,是景致,也是情致。但水是什么?水又為何而柔軟?岸邊有蘆笛鳴啼,句句落入水里,魚食之,擺尾,而吐出的泡泡是水的嗎?
深人淺出的小荷無應語,幻化無常的云朵獨自來去?
這時,兩只鷺,一只欲飛,一只欲落,是同樣的白。
時候已到,鉤上有無魚,先不說,只見漣漪處,月,若隱若現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