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民
黎明
遠山是一群獅子。蹲伏著。默默無言。
頭頂是一抹猩紅。一層黎明的帷幕,莊重。
(我看不清獅子是背向太.陽,還是面向太陽,只是黑乎乎的凝重。)
遠遠的,我似乎聽到青銅的聲音,跫跫而來。
一陣陣潮汐奔捅,滾滾的濤聲一聲高過一聲,席卷黑夜。
夜的黑自天空一步一步后退。從高處的樹木,退至巖石,退至草薺,最后退到一顆露珠里。
能隱藏的,幾還有遙遠。
影子
空曠之后,月光傾瀉。
影子傾斜,拉長身子,緊貼著地面行走,薄薄的身軀在地面上漂浮。
我看不見自己的嘴臉,只是搖晃著扭曲的模樣,恍然。
(這還是自己嗎?我在問自己。)
一個聲音告訴我:咳,一個妄想中的你,一個失魂落魄的你。
我心中一震,雖然這只是一個意象,或者一個夢幻。
能行走的,只有靈魂。
仰望
一個清晨,或許是一個傍晚。
一群高遠的大雁飛過頭頂,一路向南。
它屬于自己,也屬于風,穿過風,就飛向了遙遠。
到達春天的路徑有多遠?
我的步行,總是追不上翅膀。
有時,我還要坐在地上歇息,只能在天空中尋找大雁的蹤跡。
雁鳴也已經遠去。
孤獨
以一個頹廢的姿勢,佇立,或者倚靠。
生命尚存,但只顯示一個構造,呆呆的,冷冷的。
風拂過軀體,沒有晃動。
一個人的思想變得發霉,或者停滯。
低點,再低點,總是要把自己放在一個冰點上,讓自己隱藏在淡然里。輕輕地,張開嘴,呼吸無聲,疼痛也只隱藏在內心里。
攤開一張白紙,寫不出任何的文字和表述,心底的記憶掙扎,云層裂開,光痕復蘇,空虛在事物的縫隙里發出尖叫。始終沖不出窄窄的喉嚨。
抓起一桿筆,沉默了許久,又放下。飽滿的墨汁一團渾濁,只能在黑夜里沉靜和蔓延。
孤獨,讓自己更加冷靜。
故人
讓一個人重逢一個人,讓疲憊的喉嚨喊出曾經的名字。
這些曾經的名字,現在卻是那么生疏,多少年都掩藏在喉嚨里,沒有喊出聲音。
就如孤獨的想象,粉碎在思慮里,落日的余暉被黑暗一點點淹沒。
尋找舊有的路徑,面目全非,風和雨已經多次掀翻泥土,深深掩埋在時光里。
還可以有真正的歸宿嗎?也許已不可能,只有一片舊天空在眼前浮動,使自己更加懊喪。
在普救寺
我把自己想象成一個虔誠的人,藏起不安分的手。
一種空靈的想象,從腦中涌起。
只聽見一陣陣幽幽的誦經聲,充盈著身體。
影壁上的目光犀利,一股薄冰的白光穿過塵世。
(能夠刺破苦難,流盡淚水嗎?)
凄涼在心里。寂靜而陳舊的氣息不斷蔓延,覆蓋身體,籠罩頭顱,無法呼吸,只令人窒息。
誦經聲讓我閉目。一波又一波泛上來,透徹著深深優愁,淚在眼眶里打轉。
走出大寺,天空依然澄明,焚香的氣味漂浮,是未完的劫數在等候著。
醫生
他是一個醫生,帶著淡藍色的口罩,只剩下一雙眼睛。
伸出手。他幽幽地說。
你看你的病。他幽幽地說。
沉重的壓抑油然而生,心口發慌。
他是一只貓頭鷹?總是以犀利的目光和駭人的話語,窺視黑暗中的傷痛;
又或是一個神靈,把著我的命脈?而我只把他看作是一個魔鬼。
借助冰冷的機器,窺視我的秘密,或者刺穿我的血管,深人血的內部,尋找一些游走的死亡.。
在口罩之后,還會有些許微笑,卻是猙獰著。
安靜
能夠真正安靜下來的只是一些菊花。
天色不早了,霜在凝結,好心腸隱在蕊里。
落日成為奢侈,再美好的黃昏終要逝去。
日子在時光里一天天變老,直到有一天被大雪覆蓋。
從天上到地下,灰塵和流水都緘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