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對階層固化命題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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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海洋大學 國際事務與公共管理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0)
社會流動是指個人或群體在社會階層結構和地理空間結構中位置的變化[1]。從社會層面看,社會流動是實現階層結構優化和促進階層關系融合的必由路徑,保證暢通且合理的社會流動機制是其價值訴求;從個人層面看,社會流動是社會成員提升階層地位和改善階層狀況的重要行動,需為此投入必要的成本。故而,社會流動具有公共性和個人性雙重屬性。從公共性來看,保障暢通且合理有序的社會流動是社會公平建設的重要任務,為完成這一任務需要政府進行相應改革并投入必要的財政成本;從個人性來看,提升階層地位和改善階層狀況是實現個人價值的基本目標,但是,需要付出必要的努力,去競爭有限的機會和跨越制度屏障。這一切均可化約為社會流動成本,即為了保障社會成員的社會流動權利以及實現社會成員的社會流動目標而必須付出的公共成本和私人成本的總和。但是,對于中國當前的社會流動狀況,部分媒體及學者給出了階層固化的總體判斷,卻很少對階層固化命題進行理論梳理,也很少系統地反思該命題能否有效說明中國當前社會流動狀況的總體特征。因而,“階層固化”這一熱點命題能否準確且全面地概括中國當前的社會流動現狀,需要我們進行必要的理論批判和事實檢驗;社會流動成本是否可以代替階層固化成為解讀中國社會流動及變遷狀況的理論邏輯,則需要我們從歷史變遷和時代背景等角度進行論證。
在學術研究中,對于社會流動狀況的觀察主要包括兩個維度:其一,社會流動的速度和規模,尤其是社會弱勢階層向社會優勢階層流動的規模和速度;其二,社會流動的致因,即社會流動發生的主導性因素,是先賦性因素還是后致性因素。從社會輿論來看,“讀書無用論”“寒門再難出貴子”“X二代現象”等輿情熱點的出現,使得部分媒體和學者認為中國當前的社會流動呈現封閉和僵化的特征,進而階層固化成為中國當前社會流動狀況的“熱門標簽”。借助網絡媒體的傳播,階層固化命題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但是,社會輿情熱點往往會因為過分夸大社會問題而產生“風險放大效應”[2],或者因為缺乏對命題的理性判斷而偏離社會事實。這要求我們對階層固化命題進行理論梳理,并從理論和事實的雙重維度對階層固化命題的適用性進行反思。
從代際視角看,階層固化命題闡述了“龍生龍,鳳生鳳”的世襲性代際繼替流動機制;從社會關系看,階層固化命題包含不同社會成員間的社會排斥現象和交往區隔問題,屬于階層結構維度和階層關系維度的范疇。也就是說,階層固化命題包含社會流動、階層結構和階層關系等多維內涵,并分別包含地位獲得、社會排斥和社會區隔的特征。為此,本研究沿著從理論來源到學術論點的思路,對上述三種概念進行了梳理,具體如表1所示:

表1 階層固化命題的概念梳理表
1.社會流動維度的地位獲得概念。1975年,美國學者布勞和鄧肯發表《美國職業結構》一書,并建構社會流動研究中的“布勞-鄧肯地位獲得模型”。該模型將社會成員的職業變遷視為因變量,并將自變量化約為先賦性因素和后致性因素。中國學者對于階層固化的解讀正是以此模型為理論基礎,認為后致性因素發揮主導作用的社會是開放性社會,而先賦性因素發揮主導作用的社會則是封閉和僵化的階層固化社會。在中國場域內,“子承父業”等家庭倫理觀念根深蒂固,加之當前中國家庭社會資本不均等現狀,會在一定程度上助長階層固化的發展態勢[3]。改革開放后,尤其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確立后,社會資源配置模式從再分配體制向市場體制轉型。這一轉型過程會產生“精英再生產”機制還是“精英循環”機制,是國內外學界爭論的焦點[4]。階層固化命題顯然認為,“市場轉型”產生了“精英再生產”的格局。盡管高等教育的發展縮小了不同階層獲得教育機會的差距,但是,不同階層獲得優質高等教育機會的差距卻日益凸顯[5];社會中下層獲得優質高等教育機會的難度高于優勢階層,“寒門難出貴子”現象成為階層固化的直接表現。
2.階層關系維度的社會排斥概念。馬克斯·韋伯在論述“身份共同體”的過程中,使用了“社會排他”(也稱“社會屏蔽”)的概念,認為具有特定社會聲望的階層會通過婚姻、生活方式以及行為慣例等來維護其“共同體界限”。新韋伯主義者帕金在此基礎上完善了“社會排斥理論”,即一個社會集團采取合法手段犧牲另一集團的利益。其中,社會排斥有兩種形式:集體排他,即將某些社會群體整體性地排除在利益共享的范圍之外;個體排他,即制定的屏蔽機制、篩選標準等會排斥某些社會成員,但并不將某個身份群體排斥在外。社會階層關系的核心是不同社會階層間的利益關系。以韋伯和帕金的社會排斥理論為基礎,階層固化命題主要揭示中國當前社會的三種利益形態:利益排他,即優勢社會階層利用各種資源和手段將社會弱勢階層排斥在利益表達和利益配置的范圍之外[6];利益壟斷,即精英集團的分利行為會形成利益配置的集團式壟斷格局,并造成非精英群體的社會流動能力弱化[7];利益固化,即圍繞資本、權力和勞動形成了三大利益群體,權力群體和資本群體等優勢社會階層憑借其實力維護其既得利益[8]。
階層結構維度的社會區隔概念。1975年,美國學者費瑟曼等提出了FJH(Featherman,Jones and Hauser)假設:不同國家的社會流動率會受到其社會分工結構的影響;工業化的實現意味著社會流動模式相對穩定,即不可能出現具有社會流動機會的結構性變遷[9]。李強教授提出中國當前社會呈現出階層結構定型化的特征,即階層之間的界限逐漸形成、社會下層群體向上流動率下降、具有階層特征的文化模式形成以及階層內部認同強化;借用熊彼特“車廂與乘客”的隱喻,這種階層結構特征可概括為“階層就好比是火車車廂,成員就好比是從這些車廂里上上下下的過客”[10]。除此之外,中國當前的社會成員在社會資本、消費模式以及社會交往等方面呈現出明顯的階層化特征,也成為階層結構定型化的重要論證。如童星教授等認為,中國當前出現了產權與資格證書等排他性因素增加、住宅區隔制開始出現以及不同階層生活方式和交往模式開始形成等階層結構定型化的趨勢[11]。
從上述概念梳理來看,階層固化并非完全貶義。比如,階層結構定型化是對中國當前發展階段的判斷,意味著中國的社會階層結構等在經歷大分化和新組合之后,呈現出穩定性的特征。同時,階層固化命題體現了中國存在的社會問題,比如貧富差距、政策偏差、制度漏洞以及不同階層間的融合問題等。從理論范式歸類來看,階層固化命題并未超越社會階層研究的范式,是眾多社會問題的集中顯現。
其一,以分配機制為主線的研究導向。收入分配、教育資源和發展機會等體現了社會成員的階層狀況,更反映了資源和機會在不同社會階層之間的配置狀況。“馬太效應”是階層固化命題最明顯的特征。這種聚焦階層狀況差距的分配導向研究,體現了學界對于消費分層現象的關注。在大眾生產與精英消費并存的現代社會,“特定的消費品與消費方式成為區分社會地位群體的符號”[12]。家庭財富積累狀況不同,直接導致了不同階層的消費能力產生差距,使得部分社會成員真實體驗了“相對剝奪感”,更使得階層固化論得到認同。尤其農村人口進入城市社會后,會面臨城市融入成本與個人支付能力之間的差距,即便成為城市居民,上述差距仍舊存在。這些情況,使得支持階層固化命題的社會基礎進一步擴大。
社會流動包含階層類型轉變和階層狀況變化的雙重含義,前者如農業勞動者向藍領工人轉變,后者則如低收入階層到中等收入階層的變化。同時,社會流動也是涵蓋多維內容的綜合概念,以農村人口的鄉城社會流動為例,社會流動具有職業轉移、地域遷移和身份變更等多重含義[13],同時,也包括角色意識、行為模式和思想觀念等方面的變化[14]。但階層固化命題更多涉及的是階層狀況的變化,對階層類型轉變的分析涉及較少,因而也就忽視了農村人口進城不僅是社會流動的過程,同時也是其改善階層狀況和改變身份角色的過程。只不過這一過程并非一蹴而就,需要一定時間和財富積累。
其二,以沖突論為基調的研究范式。功能論與沖突論是社會階層研究的重要內容。功能論認為工業化、城市化等將使社會結構更具流動性和開放性;沖突論則認為現代化進程是一種階層結構再生產的過程,而工業化和城市化等并沒有增加流動機會和社會開放性,即便是高度工業化的市場經濟社會,社會階層結構依然處于再生產過程中。階層固化命題屬于沖突論的研究范式:社會流動是一種“一方多得便意味著一方少得”的零和博弈過程。但是,改革開放后,中國經濟飛速發展,人民生活水平普遍提升,工業化和城市化催生了大量流動人口,這種以功能論為基調的帕累托式社會流動現象顯然被階層固化命題所忽略。
其三,以韋伯主義階級理論為基礎的研究路徑。如布萊克維爾政治學百科全書所言,“可以設想各種階級理論是沿著一條連續線排列的。這一連線的兩極完全可以視為由馬克思和韋伯的經典理論分別占據”[15]。社會流動研究方面,馬克思主義階級理論更加偏重于結構性因素的解釋。比如,馬克思、恩格斯認為“農民是構成工人階級的主要來源,農民向工人階級轉化既是城市化和工業化的必然產物,又是促進工業化和城市化的必要條件”[16];列寧也認為,“商品經濟的發展本身就意味著愈來愈多的人口同農業分離,就是說工業人口增加,農業人口減少”[17]。因此,馬克思主義階級范式聚焦于社會流動中的階層類型轉變現象。對于社會階層現象,韋伯主張“處于同等階級狀況中的所有人”即為一個階層,而所謂的“階層狀況”就是獲得貨物、謀得一個人生地位或尋求內在滿足的典型概率,即“大體來說,對消費品、生產資料、資產、資源和技能的不同控制權,都會分別構成一種特殊的階級狀況”[18]。因而,韋伯主義階級理論聚焦于社會成員的個人特征對于資源和機會的“控制權”,也就是聚焦于社會流動中的階層狀況變化現象。顯而易見,從理論范式看,階層固化命題是韋伯主義階級范式的重要體現。
以純理論視角來看,按照社會流動的封閉程度,階層固化可分為以下三個層次:第一,等級制社會的階層固化。在封建社會,不同社會階層等級森嚴,不同階層的政治權利、經濟條件及社會聲望等有嚴格的秩序和顯著區分。社會成員因不同的家庭出身或所在群體,而具有不同的社會地位和權利資格,一些群體還具有法定的世襲資格。第二,計劃經濟時期的階層固化。20世紀50—80年代,我國社會成員按照戶籍制度、勞動和單位制度以及人事管理制度等,被賦予農業人口、城鎮居民、工人和干部等身份,社會成員處于社會流動的無渠道狀態[1]。這一歷史時期,社會成員的經濟分層較為平等,但是政治分層則相對明顯[19]。第三,階層固化與全面流動并存的當今社會。我國正處于社會轉型期,社會成員的貧富情況、社會融合狀況和發展機會等方面的差距日漸明顯,階層固化風險及相應的社會問題突顯。但是,中國當前存在較大規模的城鄉流動、區域流動和階層流動是不爭的事實,且對中國經濟轉型和社會整合等產生了實質性影響[20]。這成為中國當前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特征。因而,僅以階層固化總結中國當前的社會流動狀況,在理論和事實層面存在以下問題:
其一,分析對象錯混,以階層分化邏輯得出社會流動結論。社會階層結構有兩種優化機制:階層分化與社會流動。根據陸學藝教授的觀點,階層分化是階層結構分化的質變過程,而社會流動則是階層結構分化的量變過程[21]。用前文提到的“車廂與乘客”這一隱喻,階層分化是“車廂”數量的增加和高低等級分類,而社會流動則構成“乘客”上下“車廂”以及其改變“車廂”等級的過程。伴隨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社會階層結構在階層分化維度趨于穩定是我國當前發展階段的重要特征。但是,社會流動人口的規模和速度卻不斷上升。1982—1987年,中國流動人口數量為3 000萬人左右;1985—1990年流動人口數量為3 384萬人;進入21世紀,中國人戶分離人口從2000年的1.44億人激增到2014年的2.98億人;近幾年,中國流動人口數量有所減少,但2016年人戶分離人口依然有2.92億。①數據來源:中國人口統計年鑒(1989)、中國人口統計年鑒(1993)、中國人口與就業統計年鑒(2016)。因而,階層分化的速度放緩意味著中國社會階層結構趨于穩定,社會流動規模的增大表示社會階層結構具有開放性特征。以階層分化狀況來說明社會流動特征,顯然混淆了分析對象。
其二,問題歸因偏置,忽視制度性因素的優化趨勢和能動性因素的關鍵作用。在計劃經濟時代,我國對社會成員的城鄉流動和區域流動等實行嚴格控制;同時,城市的單位制度和農村的人民公社制度等將社會成員固定在“蜂窩式單位”內部。制度成為社會流動的關鍵性影響因素。但是,改革開放后,我國對社會流動的制度控制逐漸放寬。比如1984年,允許自理口糧的農村人口在集鎮落戶;2001年和2011年,持續放寬對建制鎮和小城鎮的落戶限制,并于2014年全面放開;2015年我國實施居住證制度,保障在城市的農業轉移人口享受城市公共服務的權利。另外,根據吉登斯的結構二重性理論,制度和政策等結構性因素具有限制性和促動性的雙重作用,社會行動者的能動性可以突破結構性因素的限制作用并形成促動機制[22]。學界對于“農民改變中國”(或“農民工改變中國”)的相關提法,直接體現了上述理論。在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進程中,農民的首創精神推動了基層社會的體制變革,而“農民流動”正是這種創造性政治的組成部分[23]。2015年3月,李克強總理在回答中外記者提問時,提到“因為允許人口流動,億萬農民工進城,創造了中國經濟的奇跡”。②參見:李克強.億萬農民工進城創造了中國經濟的奇跡[EB/OL].[2019-12-08].http:∥www.gov.cn/guowuyuan/2015-03/15/content_2834169.htm.農村人口突破戶籍等制度限制進行流動的過程正是其能動性發揮關鍵作用的過程。階層固化命題對于社會流動障礙的分析,一方面歸因于社會資本差異,另一方面則歸因于政府制定的相關制度。其本質上是歸因于制度性因素,忽視了能動性因素在社會流動中的作用。
其三,現狀歸納片面,固守“精英”流動結果導向,忽視多元流動的現實格局。在教育資源配置不均等的情況下,高考等后致性機制成為社會弱勢階層“改變命運”、邁入精英階層的重要路徑。作為一種競爭性選拔機制,必然有大量社會成員難以通過高考獲得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但是這并不會完全導致社會弱勢階層的固化。以農村人口為例,根據原國家衛生與計劃生育委員會的統計,中國農村人口中,“50后”的人群中有務農經歷的比例為95.0%,而“80后”中這一比例為53.9%,“90后”中這一比例僅為28.5%。①數據來源:國家衛計委流動人口司.中國流動人口發展報告(2016)[M].北京:中國人口出版社,2016:67.如圖1所示,以中國當前職業結構的學歷構成來看,高中以下學歷者依舊是第一產業勞動者的主體,而大專以上學歷者則是專業技術人員和辦事人員等白領階層的主體,這是學歷因素的社會分層功能。但是,在具有初中、高中以及中高等職業教育學歷的勞動者中,從事商業和服務業的人口占到對應學歷層次就業人口的26.6%~36.1%;從事生產運輸等職業的比例為20.7%~31.1%。也就是說,中國當前的社會成員具有很多社會流動路徑,盡管社會流動距離短于精英導向路徑,但依舊可以較高比例實現社會流動。而以精英結果為導向的階層固化命題顯然忽視了流動路徑的多元性,并在事實分析層面具有片面性。有學者用“高鐵模式”和“地鐵模式”比喻改革開放后中國社會流動格局的變化,前者是一種長距離、跳躍式的精英流動,后者則是機會多但距離短的大眾流動,并且“在一個穩定的現代社會,這一流動模式(‘地鐵模式’)是一種常態”[24]。

圖1 2016年按教育程度劃分的全國就業人員職業構成
中國正在向工業社會、城市社會轉型,在此過程中,社會成員在城鄉結構、就業結構、區域結構和階層結構中進行社會流動,不同階層社會成員的階層狀況及階層狀況對比發生變化,都是社會變遷的重要內容。因而,解析中國當前的社會流動狀況,必須立足于社會轉型和制度變遷的宏觀背景。
如前文所述,社會流動由階層類型的轉變和階層狀況的改變所構成。其中,階層類型的轉變是指社會成員城鄉結構、職業結構和所有制結構等社會分工結構中的變化,因而是一種結構性社會流動;階層狀況的改變是指社會成員在經濟收入、政治權利和社會聲望等指標體系中的變化,因而是一種指標性社會流動。在社會轉型等宏觀背景下,中國的結構性社會流動規模巨大。以鄉城社會流動為例,1982—1987年,我國流向城市的農村人口為1 300萬人左右;1985—1990年,達到1 520萬人左右;2008年達到2.25億人,并且數量持續增長,2016年達到2.82億人。①數據來源:中國人口統計年鑒(1989)、中國人口統計年鑒(1993)、中國人口與就業統計年鑒(2016)。國內有學者認為,“中國近半的農村家庭已經投入到城鎮化進程之中”,且流動家庭中有11.6%的家庭扎根城市,36.1%的家庭有家庭成員常住城市[25]。
改革開放前,新中國城市社會的單位體制和農村社會的人民公社體制,形成了中國社會成員結構的蜂窩狀格局。在蜂窩狀組織模式下,社會成員在相對同質的群體中進行生產生活,“相對剝奪感”較弱。但是,在大規模結構性社會流動的背景下,城鄉之間、區域之間和階層之間的社會交往日益頻繁,不同階層之間的“相對剝奪感”開始顯現;不同社會群體間的文化交融和社會融合也成為重要的社會問題。
中國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使得單位體制逐漸解體。在單位體制下,“(單位與職工是)一種全面而深刻的歸屬關系……(單位對職工)既全面控制又全面照料,(職工對單位)既全面服務又全面依賴的復雜的政治、經濟和社會關系”[26]。但是,這種福利體系的覆蓋范圍僅限于城市社會中的職工群體,而城市社會中的非職工群體和農村社會成員則被排斥在這種福利體系之外。在這種體制下,社會成員通過教育等社會流動機制獲得“職工身份”,自然會有一種“躍龍門式”的社會流動效能感。伴隨單位制解體,職工群體的大部分消費活動被推向市場,并且有大量社會成員選擇在非公有制單位就業。這種變化一方面降低了教育等社會流動機制的主觀效能,另一方面則對中國當前的公共服務體系提出了新的要求。
以教育機制為例,中國高等教育早已進入大眾教育階段。根據教育部公布的《2017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中國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已經達到45.7%。高校擴招政策改變了就業市場上的供需關系,也降低了高校畢業生在求職過程中的優勢[27],由此也會導致教育機制的社會流動效能降低。也就是說,制度環境的改變降低了教育等社會流動路徑的效能,對中國當前的社會流動狀況產生了實質性影響。另外,個體經營和務工經商等方式成為新的社會流動路徑,對高等教育等傳統流動路徑起到補充作用。因而,對于教育等社會流動機制的分析,如果固守精英主義結果導向的社會流動效能觀,只能加大階層固化命題的“泡沫價值”。
從社會流動過程來看,影響社會流動的因素可以分為社會結構、政府政策以及個人能動性三個方面。從社會結構看,中國總體工業化進程決定了中國當前階層分化的狀態,但是城鎮化發展進程為社會成員創造了更多的社會流動機會。從政府政策看,相關制度體系解體為社會成員的個人能動性發揮釋放了空間,但是需要政府制定相關政策保障公共服務均等化,并建設相對平等的社會流動網絡來保障公平合理的社會流動機制。從個人能動性來看,家庭和個體的作用發揮是影響社會流動結果的微觀機制。但是,家庭出身對于社會流動的影響應分為“絕對影響機制”和“漸次影響機制”,前者意味著父代的社會資本直接影響子女的社會地位,后者則是父代依靠其社會資本對子女的社會流動產生引導作用[28]。在絕對影響機制中,父代社會資本的影響能否具體轉化為子女的“職業特權”或“消費優勢”,應成為進行社會流動現狀價值判斷的重要標準。如果可以直接轉化,則社會流動呈現優勢繼替的階層固化特征。從制度變遷看,20世紀50—80年代,家庭中子女頂替父母職業的制度為這種優勢繼替提供合法性基礎[29],但是隨著單位體制的解體,這種影響社會公平的制度已經退出歷史舞臺。從學術研究角度看,階層固話命題缺乏對上述社會流動過程的具體分析和歷史對比,難以構成解釋中國當前社會流動狀況的有效邏輯。
保障暢通且合理的社會流動機制,公共層面需要政府強化社會公平正義建設,個人層面需要強調社會流動群體的理性選擇和綜合素質對其社會流動結果的實質影響。而這一切均可化約為對社會流動成本的需要。社會流動成本,指為保障社會成員的社會流動權利以及為實現社會成員的社會流動目標而必須付出的公共成本和私人成本的總和。以社會流動成本概念代替階層固化命題作為解釋中國當前社會流動狀況的理論邏輯,其優勢在于不同成本分擔主體可以區分不同影響因素對于社會流動結果的實際效用,以成本數量變遷比較中國社會流動狀況的歷史變化。
首先,政府職能范圍的變化降低了制度性阻礙成本。改革開放以來,全能主義政府逐漸向有限政府轉型。所謂全能主義政府,即政府權力可以隨時無限制地侵入和控制社會上的每一個階層和每一個領域[30]。而有限政府則需要劃清政府與市場、社會以及個人的權責界限。全能主義政府模式下,政府利用戶籍制度等對社會成員的社會流動實行嚴格的控制。根據相關學者統計,上述控制社會流動的制度達14種之多[31]。對社會成員的社會流動實施調控,是經濟社會有序運行的必要作為。在聯合國相關調查中,全球116個發展中國家里有90個國家暗示將采取政策放緩和阻止農村居民轉變為城市移民的加速趨勢。①參考:TODARO M,SMITH S.發展經濟學[M].北京:電子工業出版社,2013.但是,如果相關調控政策力度過大、超出合理調控范圍卻不利于國家建設和現代化發展。在有限政府建設中,中國政府一方面以替代性身份識別機制,如暫住證、居住證制度等,弱化政府對戶籍制度的控制;另一方面剝離戶籍制度的依附利益,比如,2015年11月,國務院發布的《居住證暫行條例》明確推進城鎮基本公共服務和便利常住人口全覆蓋的改革目標,并明確“縣級以上人民政府應當建立健全為居住證持有人提供基本公共服務和便利的機制”。
其次,政府職能重心的轉變增加了公共性財政成本。政府職能范圍的收縮,并不意味著政府責任的減少。伴隨著中國經濟的持續快速發展,各種社會問題日益凸顯,黨和政府充分認識到加強社會管理和提升公共服務水平的必要性和緊迫性,并付諸行動[32]。2005年,“十一五規劃”首次提出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概念;2006年,基本公共服務體系建設被列為和諧社會建設的重要內容。這意味著將農村居民和城鎮非職工群體納入基本公共服務體系的覆蓋范圍成為服務型政府建設的重要內容。具體到社會流動方面,政府為社會流動群體提供了“留城-返鄉”選擇的基本保障。十八大以來,尤其是2014年新型城鎮化規劃實施以來,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成為黨中央治國理政的重要任務。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提出:“要推進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促進有能力在城鎮穩定就業和生活的農業轉移人口舉家進城落戶,同時維護進城落戶農民土地承包權、宅基地使用權和集體收益分配權。”[33]十九大報告又明確提出在義務教育、基本養老、基本醫療和社會救助等社會保障方面推進城鄉統籌建設[34]。也就是說,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建設和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建設等,優化了社會流動的制度環境,保障了社會流動群體在社會流動路徑等方面的自主選擇權。但是,作為服務型政府建設的重要內容,政府職能轉變的實現需要公共財力的支撐,這就增加了社會流動的公共成本。
最后,個人自主選擇空間的增大提升了個體性能動成本。制度性約束的減弱,為社會成員的社會流動自主性提供了空間,個人能動性成為影響社會流動結果的重要因素。如吉登斯所言,能動性包括動機激發、理性化和反思性監控等,并且“能動性不僅僅指人們做事情時所具有的意圖,而是首先指他們做這些事情的能力”[22]。在中國當前社會流動格局中,個人的能動性有兩個特點:其一,對于個體能力差異的認同。根據李培林團隊調查得出的結論,“階層認同越高,獲利越多的群體,越傾向于將成功歸因為個體的后天因素;社會成員比較接受和認同個體基于勤奮努力和良好教育形成的收入差距;主觀上認同上層和中上層的人,更傾向于認為機會是平等的、成功是靠個人后天努力的”[35]。其二,能動性行動的形式多樣化。例如,根據理性選擇機制,部分社會成員保留農村戶籍,選擇以“聯根式流動”的方式進行鄉城社會流動[36];以資本積累為前提,部分家庭在代際分工的基礎上實現“接力式城市化”[37];大量社會流動人口選擇在城市以非正規就業的形式進城務工等[38]。綜上所述,以社會流動意愿和社會流動能力為基礎的能動性機制成為影響中國當前社會流動狀況的重要因素,個人成本在社會流動中的作用逐漸凸顯。
本研究對于社會流動成本的責任主體區分,暫時采用二分法:將需要由社會流動群體個人承擔的責任歸為個人性成本;而將個人性成本以外的責任歸為公共性成本,主要責任主體是政府,同時,也包含多元社會責任主體。通過前文對我國改革歷程的回顧,可以發現,政府職能轉變的宏觀歷程,也是社會流動群體自主選擇空間逐漸擴大、能動性機制作用逐漸增強的過程。
以實際的成本支出來看,我國政府職能轉變的過程是政府支出絕對增加和個人消費支出相對減少的過程。以社會成員的物質、文化和精神生活需要為例,改革開放后,在全國的最終消費支出構成中,居民消費支出所占比例由1978年的78.78%降低到2016年的73.13%;而政府消費支出所占比例則由1978年的21.22%上升至2016年的26.87%,具體如圖2所示。盡管政府消費支出與居民消費支出的比例會有波動,但是改革開放后該比例的總體趨勢是政府消費支出比例增加和居民消費支出比例減少。伴隨促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和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等政策的出臺,由政府提供的基本公共服務的供給項目增多了,覆蓋群體也擴大了,所以政府支出增加是必然的。

圖2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居民消費支出與政府消費支出對比圖
綜上所述,從公共性成本來看,保障社會流動群體的基本權利,尤其是保障向城市流動的農村社會群體的基本權利,比如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推進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以及推動以人為本的新型城鎮化建設等,均需要不同層級政府投入必要的財政成本。進入新時代,以習近平總書記為核心的黨中央積極推進“三個一億人”的城鎮化進程,并著力推進統籌城鄉的民生保障制度。2019年9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次會議審議通過《關于促進勞動力和人才社會性流動體制機制改革的意見》,表明保障暢通且合理的社會流動機制成為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內容,需要黨和政府加大財政投入力度。從個人性成本來看,社會競爭壓力的增大、城市生活成本的提高等均需要流動人口承擔更高的社會流動成本;多元流動格局的形成則需要社會成員,尤其是農村社會成員選擇社會流動路徑、付出一定的機會成本。因而,公共性成本和個人性成本均不斷提高是當前社會流動變遷的基本趨勢;①從政府作用看,公共成本可分為抽象成本和具體成本。伴隨戶籍制度改革以及單位體制解體等,因政策原因而形成的阻滯性公共成本呈現降低的趨勢;但是,為保障公平合理的社會流動機制,由政府主導的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建設、基本公共服務體系建設以及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建設等,均需要政府投入財政成本,因而,公共成本中的具體成本呈現增加的趨勢。堅持階層固化論只能打擊社會成員的社會流動信心,為一些弱勢群體的懶惰以及優勢群體理直氣壯地維護身份地位提供借口,并弱化能動性因素在社會流動中的應有價值。
為保障社會成員通暢、合理有序地進行流動,也為了迎接流動社會的到來,政府部門需要優化職責體系。
中國社會成員被戶籍制度等區分為不同的權利體系,是農民工等社會流動群體面臨“進城難題”和“融城困境”的政策致因。這主要表現為該社會流動群體難以享受相應的公共服務權利,如失業保險、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等,并沒有因為職業身份轉變和生活風險變化而獲得相關權利資格;在農村原本享有的基本公共服務權利,如子女接受義務教育等,卻因為戶籍身份與居住地的分離而難以得到有效保障。近年來,新農合、新醫保等農村基本公共服務體系逐步完善,以及流入地政府接納、安排進城務工者子女接受教育,使得上述問題得到緩解。所以政府部門一方面應當調整戶籍制度的政策功能,使其合理引導人口有序流動并防止其排斥社會流動群體享受權利;另一方面,應強化政府部門的社會管理能力,提高公共服務水平,從思想上和行動上保障社會流動群體流動的自主性。
從現代政府理論看,越是位于基層的政府組織,公益服務性職能越多[39]。從國際經驗看,社會保障等公共服務“關系到社會公平和勞動力的跨地區流動,從外部性和激勵相容的角度考慮,應當主要由中央政府統一管理和投入”[40]。但是,中國政府職責體系的“職責同構”特征,一方面弱化了基層政府,尤其是流入地基層政府進行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的能力;另一方面則忽視了流入地政府和流出地政府公共服務協調機制的建設。對于社會流動人口而言,“流入地喊冤,流出地喊窮”的現象實質是地方政府回避管理和服務流動人口的責任,以及爭取一些資源的博弈。這就要求我國政府以強化基層政府能力為導向,優化縱向政府職責體系;以伙伴關系建設為載體,來建設橫向公共服務接續機制。
無論是中國當前社會流動人口的規模,還是現代化發展帶來的社會轉型要求,中國社會成員的組織模式由蜂窩狀結構轉變為流動社會是必然趨勢。在流動社會治理中,應發揮社會流動群體的能動性機制,如保障其流動的自主性、強調資本積累等成本意識以及激勵弱勢群體的奮斗精神等。同時,在公共政策層面,應保障流動人口享受公共服務的權利,建立健全相關制度,實現公私激勵相容等。
對于中國當前的社會流動狀況而言,“局部有階層固化現象,整體非階層固化特征”是較為準確的表述。前者是對中國當前存在資源配置不均、相關政策制度不夠完善以及城鄉機會存在差異等社會問題的承認,后者則是對中國社會階層關系的階段特征和發展趨勢的綜合判斷。得出以上結論的原因在于制度性因素對社會流動的阻礙作用日漸弱化,能動性因素對于社會流動的實際效能日漸增強。伴隨政府職能的轉變,強化地方政府的社會管理能力,提高其公共服務水平,是保障社會流動機制暢通且合理的必要舉措,其關鍵在于建設積極有為政府和優化政府職責體系。但是,從代際視角進行解讀是判斷社會流動狀況的重要邏輯。本文因為相關數據不足難以詳細解讀家庭因素對社會流動的具體影響,僅從制度變遷方面分析得出家庭出身對子女社會流動的絕對影響機制逐漸弱化的結論。這是本文的不足之處,需要在未來的研究中進行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