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 敏,陳寶璘
(1.南京中醫藥大學 衛生經濟管理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2.云浮市特殊教育學校,廣東 云浮 527300)
20世紀80年代,中國將計劃生育定為一項基本國策,提倡晚婚、晚育、少生、優生,人們按照人口政策有計劃地進行生育。這一基本國策自制定和實施以來,通過控制人口過快增長緩解了資源和環境的壓力。但是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我國人口呈現出老齡化加速、人口結構失衡、生育率低下、性別比例失衡等問題,計劃生育政策已表現出與實際情況不相適應的狀況。2011年11月,政府全面實施雙獨二孩政策,即允許雙方都是獨生子女的夫婦生育兩個孩子;2013年12月,開始實施單獨二孩政策;2015年10月29日,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決定實行全面二孩政策,即一對夫婦可生育兩個孩子。至此,實施了30多年的獨生子女政策完成歷史使命。上述密集的生育政策調整,充分表現出政府對提高生育率、促進人口結構合理化的積極態度。
“全面二孩”政策的實施,盡管為當代中國人口與計劃生育領域開啟了一個新的時代,但并未帶來預期的出生高峰。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2010年至2017年,人口出生率從11.9‰提高到12.43‰,其中,2014年(12.37‰)和2016年(12.95‰)出現兩個小高峰,這兩個時間點也恰好呼應“單獨二孩”和“全面二孩”政策的實施時間。然而,時至2018年,人口出生率降至10.94‰,2019年再減少了0.46個千分點,降到了40年來的最低水平。同時,自然增長率比2018年下降了0.47個千分點,僅為3.34‰。在生育政策調整后,出生率出現了短期的增長,但隨后又明顯減少。為什么育齡人群中有人選擇了生育二孩,有人卻沒有行動?那些具有較高二孩生育意愿的人群,是否具有一些共同的特征?如果有,滿足什么條件的育齡人群更愿意生育二孩?文章擬通過對上述問題的思考,最終回答這個問題:育齡人群愿意生育二孩需要滿足的必要條件是什么?通過對二孩生育意愿的條件組合研究,為政府和社會完善生育政策、設計配套政策提供更多參考,從而提高相關政策效力,加強對育齡人群的引導作用。
20世紀50年代,西方學者開始基于成本-收益理論分析生育意愿,此后諸多學者圍繞生育意愿展開理論與實證研究。Bongaarts J在“低生育率理論模型”中指出,人們的生育意愿和生育水平都受到各種因素不同程度的影響,如經濟因素、國家環境、家庭因素,以及孩子的性別或家人的意愿等[1]。生育意愿是生育觀念、生育文化的直接體現,是人們對待生育問題的態度和看法,盡管生育意愿與生育行為之間存在偏差,但通過大量的生育意愿調查,能夠不斷加深對人們的生育觀念及其轉變的認識[2]。目前學界對生育意愿的影響因素在某些方面達成了一致,認為個人特征(如性別、年齡等)和社會特征(如受教育程度、收入狀況、婚姻狀況等)會對個人生育意愿產生一定影響[3-6]。
與一孩生育意愿存在相似之處,二孩生育意愿與個體特征密切相關,但也會有所差別。對于已有孩子的婦女來說,工作能力強的女性更有可能生第二個孩子[7]。對于想再生育一個孩子的婦女,經濟不穩定對她們早日實現生育意愿產生影響[8]。此外,家庭理想的孩子數量[9]和原生家庭子女數量[10]對女性生育二孩意愿也存在顯著的正相關影響。
更突出的差異體現在受教育程度方面。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對勞動力市場更強烈的依戀會導致生育意愿的下降[11]。在中國已有一個孩子的婦女中,受教育程度較高的婦女生育意愿較低[12]。有學者使用“地區教育質量”來考察其對居民二孩生育意愿的影響,同樣顯示出直接的負向影響,因此,生育政策的制定和實施應當考慮地區教育質量的差異[13-14],而不應“一刀切”。但也有學者指出,相比受教育程度均為初中的夫婦,夫婦受教育程度均較高或較低的女性的二孩生育意愿更高[15]。因此,盡管對受教育年限與二孩生育意愿之間的關系研究較為豐富,但結果存在差異,關于文化程度與二孩生育意愿之間的關系,目前還沒有相對確切的認識[16]。
與此同時,城鄉因素對二孩生育意愿也具有一定影響。在印度農村,當女性擁有理想或接近理想的兒子數量時,她們就停止生育[17]。在我國也有同樣的情況,《關于進一步做好計劃生育工作的指示》(中發[1982]11號)中提到,“城鎮居民,除特殊情況經過批準者外,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農村普遍提倡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某些群眾確有實際困難要求生二胎的,經過審批可以有計劃地安排”。這一城鄉差異說明在農村實行計劃生育的難度更大,農村夫婦生兒子的愿望更加迫切。這一結論也得到了學者的驗證,居住在小城鎮和農村地區的人們可能會更希望生育一個以上的孩子[18],城市育齡人口的二孩生育意愿則相對較低[19]。整體而言,上述成果為二孩生育意愿研究積累了豐富的理論基礎,為本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啟發。本文對現有成果進行了梳理和分析,并擬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補充研究:
第一,已有研究以定量為主,使用 Logistic回歸分析[5,6,9,20]或交互分析[21]尋找影響二孩生育意愿的可能因素。大樣本的統計分析成果能夠通過不斷積累,幫助我們加深對適齡人群二孩生育意愿的了解,但也存在忽視適齡人群內部異質性的情況,畢竟不同人群在二孩生育方面存在不同訴求,甚至存在完全相反的偏好。同時,上述定量成果主要完成了對變量之間相關性的驗證,但無法確定不同因素與二孩生育意愿的因果關系,對生育政策制定及配套措施設計的支持力較弱,因此有必要展開進一步探討。
第二,Miller和Pasta通過模擬家庭生育決策發現,丈夫(妻子)所陳述的愿望被視為丈夫(妻子)潛在傾向的一個指標,生育行為是雙方交互影響的結果,生育意愿不應該只考慮女性[22]。但現有研究仍然將女性作為生育的決策主體,忽視了生育主要是以家庭為單位的集體行為。風笑天指出,有的夫妻雙方最初的生育意愿并不相同,經過反復協商甚至是雙方家長一起進行“家庭談判”才最終達成一致[23]。因此,開展男性二孩生育意愿研究,從男性角度了解家庭生育問題,對改變當下的低生育意愿可能是一個重要的路徑。
第三,上述關于二孩生育意愿的研究主要面向育齡人群開展,僅有少部分研究在調查對象上進行了篩選,選擇生育一孩的育齡人群[8,12],不區分生育經歷的調查數據及分析結果可能存在偏差。已有研究表明,生育經歷影響生育意愿[24],二孩生育意愿在家庭經濟安全性[8]和家庭分工[25]等方面與一孩生育意愿存在顯著差異。在2013年的中國生育意愿調查數據中,已婚育齡人群的平均理想子女數為1.93,已有一孩的家庭理想子女數為1.81[26],兩個群體存在差異,擁有子女數量對生育意愿的影響具有統計學意義[27],因此,相關研究充分顯示了選取調查對象的重要性。本研究將對一孩家庭的育齡男女開展調查,以深入了解他們的二孩生育意愿。
綜上,為提高育齡人群的二孩生育水平,更好地發揮二孩生育政策的引導作用,非常有必要對一孩家庭的二孩生育意愿作更進一步的探討和分析。結合已有研究成果,文章將從城鄉和性別角度開展分組對比研究,探討“哪些一孩育齡人群具有較高的生育意愿”“這些人群之間是否存在差別,如果有,差異是什么”“高生育意愿人群內部存在什么樣的共性”等問題。通過深入分析和回答這些問題,為制定更有效、更具針對性的生育政策及措施提供理論參考。
圍繞文獻回顧所提出的問題,以已生育一孩的育齡女性和男性為調查對象,調查他們的二孩生育意愿,并通過比較研究尋找具有較高生育意愿(下面簡稱“高生育意愿”)的人群及其背后的人群特征。考慮到生育行為是夫妻雙方共同協商的結果,男性也具有話語權,在分析中首先以性別分組,考察男性與女性之間可能存在的差異,尋找可能的規律,歸納產生高生育意愿的潛在因素;其次,控制城鄉因素,區分城市人群與鄉村人群在二孩生育意愿上的差異,探討可能引發高生育意愿的因素;最后,從不同人群的對比分析中總結規律,探討產生高生育意愿的可能組合,為生育政策進一步細化提供參考。
綜合已有研究成果,將影響二孩生育意愿的相關因素分為個體因素(性別、居住地、年齡、健康水平、受教育年限、兄弟姐妹數量以及理想子女數量)和家庭因素(家庭月收入、有老人幫助和一孩性別)。
“理想子女數量”和“二孩生育意愿”都具有很好的測量生育意愿的表面效度[28]。“理想子女數量”是影響生育意愿的重要因素,因此將“理想子女數量”作為個體在生育觀念方面的外部表征指標,“二孩生育意愿”作為測量最終意愿的指標。
本研究對廣東省一地級市展開城鄉調查。2019年廣東省常住人口11 521萬人,其中城鎮常住人口8 225.99萬人。全省年出生人口143.38萬人,出生率為12.54‰,自然增長率為8.08‰,較2018年的12.79‰和8.24‰有較大下降。所選擇的城市位于廣東省中西部,是典型的山區城市。根據該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2019年全年出生率為11.86‰,自然增長率為7.26‰,雖明顯高于全國水平,但這兩個數據在2018年分別為13.09‰和8.59‰,這與目前全國普遍存在的低生育問題表現一致,該市同樣面臨著生育率下降的問題。通過對該市人口二孩生育意愿的數據分析,能夠為全國其他地區人口的二孩生育意愿改善提供參考。
根據國際定義,育齡婦女年齡界限為15~49歲,而我國《婚姻法》規定:“結婚年齡,男不得早于二十二周歲,女不得早于二十周歲”。以我國法定的最低結婚年齡為起點,結合我國婚姻、家庭和生育的實際情況,本研究中所界定的育齡人群是指年齡在20~49歲之間,長期(三年以上)居住在城市或鄉村的男性和女性。面向該市目標人群發放并收回問卷205份,變量相關分布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描述
文章采用Charles C.Ragin始創的、以集合論為基礎的定性比較分析(QCA)方法,主要考慮以下兩點因素:
第一,影響二孩生育意愿的因素十分復雜,多變量交互作用下的二孩生育意愿問題,難以通過變量獨立作用或兩兩交互作用的常規統計分析滿足研究需求,必須從整體性關系出發探討眾多因素間復雜的共同作用,QCA方法對此類研究較為合適。該方法專注于挖掘對被解釋結果有解釋力、由大量前因要素組成的相似或相異類型[29],能夠較好地支持本研究,清晰識別出二孩生育高意愿產生的不同前因條件構型。
第二,全面二孩生育政策自2015年頒布以來,已經實施4年多,但生育率并未達到預期的水平,反而在下降,這說明目前面向全人群的政策及相關激勵措施,并未能有效改善育齡人群的生育意愿。擁有較高生育意愿的人群究竟有什么特征,他們已擁有了哪些條件,這需要使用QCA歸納出不同人群產生高生育意愿的必要條件和充分條件,從而可以為同類特征群體(但缺乏相關條件)提供針對性的政策支持或保障。QCA方法是以集合論和布爾運算作為基石,探究前因條件組合(簡稱組態)如何引致被解釋結果出現可觀測的變化[30-31],可以實現對二孩生育意愿人群組態特征的提煉。在完成對群體特征描述的同時,兼顧個體之間二孩生育意愿的訴求差異。
需要說明的是,QCA最早是為了滿足社會學、政治學等社會學科開展小樣本的跨案例定性比較分析[29,32],因此,有效處理小樣本數據是QCA的一大特點。QCA對10~15之間的小樣本案例研究,16~50之間的中等樣本案例研究,抑或是100個以上的大樣本案例研究都是適用的[30,33]。本研究的數據根據性別和城鄉分組后,每組人數在41~62之間,屬于中等樣本。通過QCA對四組人群進行統計分析和整體分析,在提升外部效度的同時,盡力保留案例的異質性與案例分析的深度[34]。此外,結合本研究中部分變量的取值特征,本文從QCA的三種方法中,選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簡稱fsQCA)。
由于研究數據涉及多個不同取值范圍,在進入QCA分析之前,需要對數據進行校準(見表2)。考慮到研究目的和變量特征,使用fsQCA對年齡、受教育程度、健康水平和家庭月收入進行模糊集校準,根據樣本數據的特征,將3個錨點分別設定為樣本數據的高值、高值與低值的均值、低值。通過XY Plot對3個變量進行校準后的檢驗,符合平均分布的特征。
性別、居住地、兄弟姐妹數量、理想子女數量、有老人幫助和一孩性別設定為清晰集。

表2 數據校準說明
首先對四類人群進行分類,對每類人群的生育意愿進行子集分析,發現各組人群的一致性分別達到1.000(城市男性)、0.988(鄉村男性)、0.794(城市女性)和0.958(鄉村女性),可進一步展開研究。
進一步分組進行充分條件分析,對結果變量(二孩生育意愿)進行賦值,參考前人的建議[31],一致性閾值大于0.8賦值為1,否則為0。這里的1對應高生育意愿,0對應非高生育意愿,并得到城鄉女性高生育意愿和城鄉男性高生育意愿的結果。根據充分條件分析發現,在女性的生育意愿結果中,55位城市女性中僅有3例擁有高生育意愿(5.5%),而62位鄉村女性中52位擁有高生育意愿(83.9%)。在男性的生育意愿結果中,41位城市男性中有30位有高生育意愿(73.2%),47位鄉村男性中有29位有高生育意愿(61.7%)。這揭示出一孩育齡人群中,城市女性人群出現高生育意愿的比例是最低的,并明顯低于另外三類人群。
此外,四類人群的必要條件分析顯示,城市男性達成高生育意愿的必要條件只有“理想子女數量”;鄉村男性和城市女性達成高生育意愿的必要條件是“理想子女數量”和“有老人幫助”;鄉村女性的必要條件在“理想子女數量”和“有老人幫助”的基礎上,還增加了“兄弟姐妹數量”。
在分析組態之前,有兩點需要說明:
第一,在進行真值表處理時,城市女性人群的高生育意愿結果非常少,因此在保留樣本記錄時N=1。而鄉村女性、城市男性和鄉村男性的組態記錄比較豐富,如果N也設為1,最后的組態種類較多,一致性反而會下降,因此,在比較四組人群高生育意愿的出現頻率時,統一取N=1。而在后面的組態分析中,對城市男性、鄉村男性和鄉村女性僅保留N=2的組態,以實現在歸納人群特征的同時兼顧結果的精煉性。
第二,由于模糊集的定性比較分析會得到3類解:復雜解(不包含邏輯余項)、簡約解(包含邏輯余項,但不評價其合理性)以及中間解(僅限于將符合理論和實際知識的邏輯余項納入解),其中,中間解的一個優點是它們不允許消除必要條件,一般而言,中間解優于復雜解和簡約解[35]。因此,在后續的組態分析中,將結合中間解和簡約解開展。根據簡約解和中間解來區分組態的核心條件和邊緣條件:若一個前因條件同時出現在簡約解和中間解中,則為核心條件,它是對結果產生重要影響的條件;若此條件僅出現在中間解中,則將其記為邊緣條件,它是起輔助作用的條件[30]。
設定兩組人群中必要條件變量的出現會引發高生育意愿,模糊集分析得出城市女性產生高生育意愿的組態(路徑)有2條,且2個組態的一致性指標分別為0.81、0.92,構成了城市女性高生育意愿的充分條件,而解的總體一致性指標為0.84,則說明覆蓋絕大部分案例的2個組態一致性較高。模型解的總覆蓋度為0.36,說明2個組態解釋了城市女性約36%的高生育意愿原因。與此同時,鄉村女性產生高生育意愿的組態(路徑)則達到3條(城市女性以N=1保留后僅有2個組態,若鄉村女性同樣以N=1保留,可獲得7個組態,遠遠超過城市女性),一致性指標都保持在0.77以上,3個組態覆蓋了超過2/3的案例,不僅構成了鄉村女性高生育意愿的充分條件,而且解釋了約67%的高生育意愿原因。相關情況詳見表3。

表3 城鄉女性具有高生育意愿的必要條件和組態

續表3
從兩類女性人群的組態分布來看,理想子女個數和有老人幫助是所有女性高生育意愿的核心條件。在健康水平方面,兩類人群也比較統一,健康水平并沒有影響她們的二孩生育意愿。但她們也有明顯的差別,譬如城市女性會更注意年齡的要素,盡管對年齡高低各有不同的偏好。而鄉村女性在年齡條件上比較統一,年齡是三組高生育意愿的邊緣條件,并且她們都希望在更低的年齡生育二孩。在受教育程度和收入方面,高生育意愿的女性普遍受教育程度和收入都較高,但在鄉村女性的三類組態中不完全一致。下面分別對城市女性和鄉村女性做進一步解析。
(1)城市女性:從組態的要素構成來看,兩類城市女性人群在年齡、一孩性別以及兄弟姐妹數量上都存在差別,尤其需要關注的是在兩類組態的核心條件中,城市女性自身年齡和一孩性別存在完全相反的情況,即當城市女性受教育程度高和高收入作為核心條件時,低齡女性會因為已有男孩而愿意再生育二孩(CFA);而當受教育程度高和高收入成為邊緣條件時,高齡女性會因為已有女孩而希望再生育二孩(CFB)。
(2)鄉村女性:除共同的必要條件和核心條件外,三類鄉村女性也存在顯著的差別,這三類人群分別對應原本就希望有多個孩子的鄉村女性(RFA)、高收入鄉村女性(RFB)以及一孩是女孩的鄉村女性(RFC)。其中,第三類RFC組態的獨立解釋力(28%)遠超過另外兩類組態(14%和6%),說明當下鄉村女性生育二孩的一個重要驅動力就是生育一個男孩。此外,受教育程度低的鄉村女性如果有一個較高的理想子女數量,她也會擁有高生育意愿。因高收入而擁有高生育意愿的鄉村女性也存在,但可解釋的人群規模較小。
城鄉男性之間的差距相較城鄉女性的差距要小很多。仍考慮結論的精煉性,以N=2進行保留,城市男性和鄉村男性產生高生育意愿的組態(路徑)分別有4條和3條。前者4條組態的一致性指標分別為1,1,0.92和0.93,并解釋了54%的高生育意愿原因。后者3條組態的一致性指標也都在0.83以上,解釋了48%的高生育意愿原因。相關情況詳見表4。
從組態路徑看,理想子女數量是男性擁有高生育意愿的共同核心條件,而有老人幫助也分別是鄉村男性的核心條件和城市男性的邊緣條件。在健康方面,他們沒有出現高健康水平的條件,也非常統一,這可能與二孩生育的人群特征有關。樣本對象的年齡在育齡人群中相對偏高,體能上相對會弱些。在生育年齡上,鄉村男性與鄉村女性一致,盡管不是核心條件,但他們都希望非高齡時生育二孩,而城市男性在年齡上并不統一。

表4 城鄉男性具有高生育意愿的必要條件和組態
進一步對城市男性和鄉村男性的生育意愿分別進行探討。
(1)城市男性:城市男性高生育意愿的核心條件除理想子女數量外,還有高收入和有兄弟姐妹,并分別對應兩條路徑(CMA和CMB)。高收入組態(CMA)又分為CMA1和CMA2,這兩組城市男性的主要區別在于,CMA1是低齡、無兄弟姐妹且一孩為男孩的人群,CMA2是高齡、有兄弟姐妹且一孩為女孩的人群,兩類人群的獨立解釋力分別為11%和6%。有兄弟姐妹的人群中,CMB1和CMB2在年齡、受教育程度、收入和一孩性別方面存在差別,獨立解釋力分別為18%和3%,所以CMB1可代表的人群范圍更廣一些,此類人群的高生育意愿并不受一孩性別和受教育程度的影響,與城市女性差別較大。
(2)鄉村男性:鄉村男性的高生育意愿組態中,RMA、RMB和RMC是三條鄉村男性的高生育意愿的形成路徑。其中,RMB可以解釋鄉村男性17%的高生育意愿,而這17%的鄉村男性的重要特征就是高收入;RMA可以解釋14%的高生育意愿,這一人群的特征是一孩是女孩;RMC可以獨立解釋4%的高生育意愿,其主要特征是受教育程度低且沒有兄弟姐妹。具體來說,除擁有相同的“理想子女數量”和“有老人幫助”兩個核心條件外,鄉村男性擁有高生育意愿主要有這樣三類比較典型的路徑:第一類,收入較高(說明經濟條件較好),有兄弟姐妹且受教育程度高的人群(RMB),一孩性別完全不影響他們的二孩生育意愿,此類人群的生育意愿比較純粹;第二類,一孩性別為女孩、低收入但有兄弟姐妹的人群(RMA),這與前面的第三類鄉村女性(RFC)存在相似的特征,并在鄉村男性中占有不小的比例;最后一類是受教育程度低且沒有兄弟姐妹的鄉村男性,與此同時,他還有低齡、低收入以及一孩為男孩的要素特征。
考慮到生育是以家庭為單位的行為,文章對城市和鄉村家庭進行綜合對比,探討不同因素與高生育意愿的可能關聯,進一步了解當下城鄉夫婦二孩生育意愿的內在特征以及育齡人群的真實訴求,總結如下:
“影響育齡婦女生育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已成為共識[37-38],但現有的研究方法制約了我們對多因素的因果分析。文章通過對城鄉男女數據的比較分析,將四組人群中擁有高生育意愿的典型人群的特征比較清楚地刻畫出來。可以發現,由于性別、城鄉等不同因素,四類人群的差異非常大。如相對于其他三類人群,城市女性的二孩生育意愿非常低,其生育意愿的改善更需要得到重視,此類人群生育意愿的提升將能夠顯著提高整體生育意愿水平,應進一步了解此類人群的偏好和需求,給予精準化的政策支持。
再如,高收入是城市男女高生育意愿的重要條件,雖然鄉村男性中也有高收入類,但還有其他組合情況,這可能是因為城市的生育成本和教育成本較高,因此高收入成為他們高生育意愿的充分條件。但在鄉村男女的組態中,高收入人群都只是產生高生育意愿的三類組態中的一種,相較于城市人群,其充分性會低一些。鄉村人群也有自己的特征,想生男孩是鄉村男女高生育意愿的最大驅動力,并在鄉村男性和女性中具有一定的典型性。此外,面向一些發達的大城市(如上海)的研究顯示,城鄉居民的生育意愿均不斷減弱并且二者逐漸趨同[39],這從側面說明社會和經濟環境的變化發展確實會影響人們的生育意愿。但現階段城鄉差異在大部分地區仍有體現,需要對此多加考慮。
目前的政策是面向所有育齡人群實施的,并不具有差異性。但從分析結果來看,產生高生育意愿的路徑并非單一的,這說明未來的人口政策也應當靈活化,避免一概而論,多渠道、細節化的設計可以為不同人群提供其所需的組合激勵或保障措施,增加生育人群的選擇權,緩解不同人群的生育壓力,最終改善其生育意愿。
四組研究對象除了在“高理想子女數量”上達到了高度一致之外,在“有老人幫助”這個要素上也達成了高度一致,除城市男性將它作為邊緣條件外,其余三類人群都將其作為高生育意愿的核心條件。這說明隨著孩子數量的增加,孩子的看護成為問題,家庭成員的負擔也隨之加重,“有老人幫助”能夠為二孩照護提供較好的支持力量,極大地促進了二孩生育意愿。因此,未來在人口政策制定方面,應當考慮進一步加強對幼兒照護的社會支持,減輕育齡家庭因此面臨的壓力。
在已有的研究成果中,有些結論是存在差異的,這在本研究中也得到了一些回答。譬如,受教育程度對二孩生育意愿的影響,目前更多的意見認為是抑制作用[40-41],但通過組態分析發現,擁有高生育意愿的兩個城市女性組態都具有受教育程度高的特征;而對于鄉村女性,第一類組態中受教育程度低才是高生育意愿的核心條件,而另外兩組則完全不受受教育程度的影響。因此,前人關于受教育程度與高生育意愿之間的分歧,可能是因為樣本的差異導致的,亦或者存在其他的因素,擾亂了受教育程度對生育意愿的影響。
同樣情況的還有收入水平,根據組態分析結果,具有高收入不等于擁有高生育意愿,在鄉村男性和女性的高生育意愿路徑中,2/3的組態中非高收入才是高生育意愿的充分條件。因此,開展相關政策設計時,經濟幫助未必適合所有的人群,可能存在隨著家庭收入增加生育意愿下降的情況,應結合政策受眾的特征進行區分,才能更好地引導不同類別的育齡人群。
上述結論提醒我們,關于受教育程度和收入水平對二孩生育意愿的影響,未來可面向不同人群開展進一步的探討和比較。
從前面分析可以看到,高理想子女數量是擁有高生育意愿的必要條件,這在一孩育齡人群(所有城鄉男女)中達到高度的一致,是所有人群高生育意愿的前因條件。而理想子女數量是主觀性指標,是綜合文化、習俗等所形成的個體認知的結果,是一種內生性的驅動力。風笑天指出城市一孩育齡人群的二孩生育動機已經從傳統的“為家庭生孩子”“為自己生孩子”轉變為“為孩子生孩子”,傳統的生育動機已經退到很不重要的位置上[42]。這些動機在發生變化,最后反映在結果上就是理想子女數量的多少。如果育齡人群認為自己只需要生育一個孩子,甚至不認為自己一定要生育孩子,那么這將是對生育意愿最大的阻礙。改變人們的理想子女數量,是一個更綜合、更復雜的長期積累過程。研究還發現,原生家庭子女數量(兄弟姐妹數量)在鄉村女性群體、部分城市女性以及大部分男性群體中以核心條件或邊緣條件發揮作用,促進高生育意愿的產生,即當人們自己擁有兄弟姐妹時,他們會更傾向于生育一個以上的孩子。據此推斷,如果原生家庭包含多個子女,那么在同等條件下,該家庭的子女也更愿意生育兩個(或兩個以上)孩子。在人口政策放寬的趨勢下,也許可能會出現某種迭代效應。與此同時,也需要考慮一直推行的獨生子女政策是否存在類似的迭代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