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塵的詩

洛塵

夜晚

城市在路燈的正面重新鋪開

這些沒能燃起的火焰

成為旁觀者一天中的僅剩情緒

天空被突然下垂的黑幕遮蔽

鳥群從機械般的縫隙中逃脫

聲音如戰斗號角般消耗殆盡

光與火間隔一層玻璃與一群植物相互參悟

除了睡覺，你也要手握空白重新思考

準備從遇到一個女子開始的明天

陌生人要成為你一生使用的代詞

天空的烏云頻繁嘗試抹去蔚藍

準備好的臺詞會在雨里蒸發

所以夜晚時候你才能放松警惕

月亮借來的光

足夠你再借一次

幻想術

我幻想用一張舊紙折疊

一個嶄新的生命出來

它的眼睛分列一道折痕兩側

心室心房對稱分布

抒情的字跡成為他永恒的心臟

不用給他名利心深重的筆

裸露的潔白是他唯一可以用來調侃的色

還缺什么，快點勾勒一張說話的嘴巴

他已經快要忘記那些抒情字句的發音了

春天過去太久

生活的時間太久

幻想的時候，雪會落滿院子

但不會太冷

人正在準備

用這種租賃而來的潔白活完一生

聲音

秋天變得沉重，我們也變得沉重

相愛是不久之前的事

但仿佛已經間隔了許多年頭

那時候我們用方言相愛

聲音深入靈魂

北方之北，我的骨頭里暗藏一種

北方民謠的孤獨

原本存在的時間概念失效

我站在高處愛你

站在低處仍然卑微地愛你

現在，我站在此處愛你

在一張地圖上

經緯線成為我們巨大的隔閡

或許是這樣，這僅出于我的猜測

這樣的夜晚燈火還未熄滅

陳舊的聲音再次翻越我幻想的耳膜

我想這仍然可以用陳詞濫調解釋

我還愛你……

時間成為失效概念，已經說不清楚

已經不必說得清楚

北方

太陽成為主語，季節翻新詞庫

我贊美用到的情話正在沃土中生根

翻越溝壑后直取北緯線上土生的幸福

我還在尋找這樣一個夜晚

我們彼此銘記一生

或者下雨天氣，螞蟻遷徙

我們身體里的北方脾氣瘋長

滿腔金黃

晚風歌

月光的碎屑鋪滿地面

可以想象成這是地心引力的另一種

超現實表現。你的內心出現新的溝壑

每個傍晚都要被躁動情緒拉扯著

站上陡峭的懸崖邊緣

鳥群擦凈留在城市上空的聲音

教堂的鐘聲準時敲響了三遍

街道上汽車被霓虹燈牽引著向前

人群相互尾隨

只有風可以不忌諱認識規則

聲音站在高處，人群向往的高處

在人間，我們比一縷虛無的風真實許多

卻比一縷虛無的風更加容易心生恐懼

三月即至

在空蕩的街道行走，一些植物

成為其他植物的養分

在午后的空氣中平靜消失

父親正在小屋門口打磨一把生銹的鐵鍬

磨刀石在與鐵的短暫較量中新生火花

但又瞬間平息

仿佛一對放下恩怨的宿敵

車前草在破舊的瀝青縫隙中露頭

使足力氣，渴望愛撫

陽光懶散的模樣像暮年老翁

用什么讓生命綻放

摩擦锃亮的鐵犁即將插入泥土

沒有明天可以浪費

盡管我還在重復去年的事

沉重

詞語連接夜晚，黑色濃密

我推開案上的書，每天的這個時候

要像狩獵的貓一樣躡手躡腳

且保持警惕，在屋子的角落里蜷縮

自憐，感嘆，我們天生是孤獨的受體

每個適合寫詩的時刻必然進入黑夜

那些輕浮的事物遠離星球

我的詩是黑色的，純潔的，向往光明的

那些具有金屬重量的漢字

會在黎明成為隱形的物質

成為鐵鍬、種子、春雨和希望

成為愛情，你坐在房間門口沐浴陽光的時刻

一切又不那么沉重

而我，今天的孤獨

與昨天的大不相同

黃昏山中靜坐

我們應該設下光線的伏筆

隱藏于星球背后的篝火傳遞時間訊息

暮色引誘貓頭鷹起飛，人類雙眼困倦

沉默與喧嘩，陸續活著

我總對一些舊的事物念念不忘

比如身負晨曦向西而行的喜鵲

比如一個身著白底花紋連衣裙的女人年輕時候的容顏

比如連韭菜和冰草都區別不了的童年

如此種種，將會成為多年后回頭提及的舊疾

現在我習慣在山腰眺望山頂

山脈連綿，苦水溝與村莊生活的人，命運交織

經歷過相互重疊的悲歡離合

緘默不語，大山避而遠之

天色向晚，冷風襲身

空氣中暗藏的殺機漸漏

我沒有起身，我知道

今晚雪勢必大過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