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積木 （組詩）

吳錦雄

我們終其一生能結出什么樣的果實

生命如侍者托來了白天和黑夜

美與丑善與惡就如一自助餐

我們自由地攫取自己想要的

吃下去消化它長成自己的血肉

花開不是為了凋謝而是為了結果

結果不是為了終結而是為了重生

我們終其一生能結出什么樣的果實

墓碑上的墓志銘送葬隊伍的嘆息

還有流傳或湮滅塵世的故事與詩行

寬的門窄的門光明與黑暗的路

天使和魔鬼娼妓與惡棍的引誘唆教

左右著你的方向和道路

時光的每一口對生命的噬咬都沾了顏色

把良知高舉過頭頂涉過

人間每一個黑色的河口

俗不可耐日復一日的生活

在鬧鐘中醒來

洗刷、衣妝、早餐、出發上班

在辦公臺坐下時

秒針剛好踩到那個舞點

分毫無差

格式化的生活沒半絲亂碼

回子重重疊疊整整齊齊

晴天雨天臺風天

辦公室燈光如熾

我對這樣規律有序的生活

還有什么怨言

難道渴望著

早晨刷牙捅破牙齦

刮胡子刮傷臉龐

早餐哽到面包塊

開車撞上了信號燈柱

伸出十個手指在電腦上爬行

甚至，我連少用一個手指也已經不可能

立秋

風越吹越清爽

水越流越清澈

淡淡的憂傷和哀愁在某個

清晨或黃昏偷偷爬上了枝頭

秋天是一種病

成熟的季節總是讓人更加膽怯

高傲的果樹越來越卑謙

秋是彎腰的鐮刀收割季節的盛宴

清涼的石頭被染上夕陽

蔚藍的星空離大地越來越近

一顆飽滿碩厚的石榴莫名憂傷

紅琥珀的石榴籽炸裂而出

歲月

魚尾紋在似水流年里

疲軟而密集

時光斑駁地攪亂頭發

從花開清脆的響聲中

到憂郁的落霞里

時光絕情地永不回首

萬物無一例外地在時光

的年輪下腐朽

沙漏無聲而勻速地流逝著

從白天出發回到白天

從夜晚出發回到夜晚

樹木的年輪清晰而粗略

地記錄了一切

而我卻逆襲如一嬰兒

無知地玩著文字的積木游戲

不知道歲月正偷走我的時光

空靈

把詩行無規律地刪除四分之三

把畫擦去了一大半

沒有任何暗示與言語

你只給我莞爾一笑

從空氣的微塵中我感知

那莫名的一絲悸動

我知道我終將老去

沒有那么多閑暇去表白

而你也從不知道你在我心里起了漣漪

就這么淡淡然而過去

也許是幾年幾十年幾世紀

這事沒有一絲痕跡

就如閃過眼前的一縷光芒

滑下臉龐的一滴淚滴

它們存在過

但卻永遠找不到存在的痕跡

一杯水

每一滴水都在巨大的聲響中翻滾沸騰過

狂熱地上竄下跳過撞擊著堅硬的壺壁

在熙熙攘攘的熱鬧中分裂自己的身體

我倒了一杯開水它熄滅了喧嘩

溫度也在玻璃壁上緩緩地散逸

水從無數個囂張的氣泡中逃逸了出來

回到它原始澄清的岑寂中

在陽光中我的思索穿透了水的光芒

水靜止著沒有一絲悸動

那么多狂躁桀驁不可一世的姿態

都是虛無的沒有意義的

連同我對這杯水的思考一起

它適溫地進入了我的身體如同

每一個生命進入時間的黑洞

一切都在消逝一切都被人遺忘

化成煙化成霧化成若有若無的一縷閑思

它存在過而它也終將消失

貓

貓在陽光中踱著方步左顧右盼

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樣

用爪子輕撫著自己的軟毛

不留一絲不順溜的

把臉上的長須理了又理

雙眼瞇縫又反復瞪了幾大眼

確定自己威嚴的形象

對著陽光擺不一樣的姿勢

塑出形狀不一的影子來

直到滿意為止才傲慢地

立定了幾秒喵喵幾聲顯示

歡欣一陣小跑

來到鏡子面前小心翼翼

伸出爪子觸碰擺出各種

姿勢和自己對峙

想想自己平時的樣子

和貓又有什么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