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飛
【摘要】“冷戰”結束后尤其是2008年次貸危機以來,西方社會陷入了普遍的綠色焦慮和擔憂中。西方通過發展“綠色資本主義”,實現了綠色轉型;同時,隨著資本主義矛盾的發展和加深,西方“生態帝國主義”和“生態法西斯主義”沉渣泛起。這種矛盾集中體現著西方“晚期資本主義”的綠色困境,集中表現為普遍的綠色焦慮和擔憂。若不消滅資本邏輯,即使綠色資本主義再發達、氣候資本主義再發展,生態帝國主義和生態法西斯主義都會變本加厲,西方社會的綠色焦慮和擔憂都會進一步加劇。這是晚期資本主義生態希望破滅的辯證法。
【關鍵詞】晚期資本主義? 綠色資本主義? 生態帝國主義? 生態法西斯主義
【中圖分類號】D509?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0.10.007
“冷戰”結束后,尤其是2008年次貸危機以來,西方社會陷入到了普遍的綠色焦慮和擔憂當中。由追求剩余價值引發的生態危機影響到了剩余價值自身的實現,因此,通過綠色變革和綠色創新,西方社會開始轉向“綠色資本主義”。[1]同時,隨著資本主義矛盾的發展和加深,又誘發了“生態帝國主義”和“生態法西斯主義”。這種矛盾狀況既是西方社會的社會心理和社會心態的反映和寫照,又是西方社會的社會矛盾和社會危機的表現和表征。
當代西方社會的綠色轉型
在資本主義社會中,人與自然的關系以對立和對抗為特征。處于“晚期資本主義”的當代西方社會,試圖通過發展綠色資本主義的方式來化解生態危機。晚期資本主義是由自由競爭資本主義發展而來的金融壟斷資本主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的表現和表征。這樣,綠色資本主義就成為當代西方社會的重要趨勢和特征。
晚期資本主義的國內綠色調節。在戰后資本主義的新經濟繁榮時期,由于人與自然的矛盾激化,生態危機成為全球性問題。層出不窮的公害事件引起了社會的強烈不滿和反彈,環境運動在西方社會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從1975年到1989年,以環境和核能為議題的集體性抗爭事件,在德國、瑞士、法國、荷蘭分別增加了24%、18%、17%、13%。環境非政府組織(綠色NGO)在80年代也迅速發展。在英國,從1981年到1991年,“地球之友”“綠色和平”“皇家保護野鳥協會”等綠色NGO的會員分別增加了533%、1260%、93%。在美國,“綠色和平”“塞拉俱樂部”等綠色NGO的會員分別上升194%、248%。[2]西方環境運動,不僅將純粹的環境主義和生態主義作為旗幟,而且將一些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生態學社會主義的作品奉為“圣經”。這樣,就促動了晚期資本主義的綠色轉型。當然,這一過程存在多方面的動因機制。
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作為晚期資本主義對生態危機的回應,生態現代化(Ecological Modernisation)思想和模式在西方社會出現。它主要考慮從以下幾個方面推動環境革新(綠色革新)。第一,科學技術對環境問題的出現有所影響,但也對環境問題的治愈與預防具有實質與潛在的影響。第二,生產者、顧客、消費者、信用機構、保險公司等市場因素日益成為環境革新的重要力量,其重要性不斷提高。第三,國家管治強調更為分權的、自由的、兩愿的模式,同時給予非政府行為者承擔傳統行政的、規范的、管理的、合作的以及與政府相協調的功能的機會。第四,社會運動漸漸參與到了環境革新的公共和私人決策體制當中。第五,完全忽視環境、割裂經濟和環境利益之間關系的話語實踐和意識形態,不再被人們所接受。這一理論和模式認為,資本主義能夠根據環境議題調整生產關系。因此,胡貝爾首先在生態現代化理論的議程中提出了綠色資本主義的概念。德雷澤克視生態現代化為“資本主義的生態重建”。古爾德森和墨菲則視之為“資本主義適應環境挑戰的一種手段”。[3]后來,這些綠色議題擴展到了世界各地。
晚期資本主義的國際綠色響應。隨著生態環境問題日益成為全球性問題,生態環境議題成為全球治理的重要課題,可持續發展成為國際社會的共識。2008年,肇始于西方的次貸危機迅猛地擴展到全球。為了應對氣候變化、金融危機和化石能源價格飆升疊加形成的危機,聯合國推出了“綠色新政”(Green New Deal)。綠色新政包括三大目標:第一,重振世界經濟、創造就業機會和保護弱勢群體;第二,降低碳依賴、生態系統退化和淡水稀缺性;第三,實現到2025年前結束世界極端貧困的千年發展目標。這里,“新政”一詞借用了美國在20世紀30年代應對大蕭條而實施的“羅斯福新政”(The New Deal)。在這樣的背景下,綠色經濟成為全球可持續發展領域的新的趨勢和潮流。
為了有效應對危機、重振經濟,綠色新政成為西方的普遍選擇。第一,美國的選擇。2009年2月,美國總統簽署《美國復蘇與再投資法案》,將新能源作為主要領域之一。2019年2月,美國一些人士力圖將綠色新政的構想正式列入國會議程。第二,歐盟的選擇。2008年11月,歐盟推出了一攬子發展可再生能源和低碳經濟的政策。2019年12月,歐盟委員會提出了《歐洲綠色新政》,以期實現經濟增長與資源利用脫鉤,保存、保護和增強歐盟的自然資本,保護公民的健康和福祉免受與環境相關的風險和影響。德國將綠色技術和生態產業作為重點。法國綠色經濟政策重點是發展核能和可再生能源。第三,英國的選擇。2008年以來,英國相繼出臺了《氣候變化法案》等一系列法案。近年來,工黨發出了在英國開展“綠色工業革命”的呼吁。這樣,就促進了西方社會的綠色轉型。
總之,綠色已經成為西方社會的普遍社會心理和社會心態,綠色資本主義適應了這一要求。綠色資本主義是在資本主義體系中謀求綠色革新和綠色轉型的理論和模式。
西方氣候資本主義的困局
圍繞著全球氣候暖化議題,西方社會出現了“氣候資本主義”(climate capitalism)。[4]美國退出關于氣候變化的《巴黎協定》,暴露出了氣候資本主義的弊端和困境。
氣候資本主義的資本主義實質。氣候暖化是全人類面臨的共同問題。通過采用碳稅、排放權交易等經濟手段實現節能減排的目標,可以減緩和延緩全球暖化過程。“精明”的資本家從中嗅到了商機,這樣,就出現了氣候資本主義。其主要原理是:第一,通過盡可能有效利用所有資源來爭取時間。這是一種成本效益最好的方式,是解決人類面臨的許多最糟糕問題的最佳方式,同時可為投資帶來高額回報。第二,宏觀經濟系統和微觀經濟企業的設計應模仿健康、本土生態系統的多樣性、適應性、彈性和地方自力更生的模式。這就需要發展仿生經濟、循環經濟等。第三,實現真正可持續的經濟必須加強制度管理。例如,經濟體系和會計體系應計算生態系統服務的價值。這樣,不僅可以保持效率和創新,而且可以恢復和加強人力資本和自然資本。顯然,氣候資本主義是一種試圖在資本主義體系框架中將應對全球氣候暖化和發展資本主義統一起來的理論和模式。
關于全球氣候治理《巴黎協定》的達成。圍繞著氣候議題,按照“共同但有區別責任”的原則,國際社會進行了艱苦卓絕的努力。1992年,通過了《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1997年,通過了關于《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的《京都議定書》。由于《京都議定書》將在2020年到期,因此,國際社會開始制定《巴黎協定》。2015年12月12日,聯合國通過了《巴黎協定》,并于2016年11月4日正式生效,世界上195個國家簽署了這份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全球條約。其主要目標是:將21世紀全球平均氣溫上升幅度控制在2攝氏度以內,并將全球氣溫上升控制在前工業化時期水平之上1.5攝氏度以內。2018年12月15日,聯合國氣候變化卡托維茲大會完成了《巴黎協定》實施細則談判,為實施協定奠定了制度和規則基礎。
美國退出《巴黎協定》的自私行動。長期以來,無論是從排放總量還是從人均水平來看,美國都是世界上二氧化碳排放大戶,理應發揮“表率”作用。但是,美國出爾反爾。《京都議定書》實質上是一份綠色資本主義文件。“實際上有兩條線把《京都議定書》的過程與資本積累聯系起來。第一,排費限額交易中,污染排放會略有減少,還可能會產生附加值。第二,清潔發展機制給企業頒布執照,允許它們在南方國家創立碳隔離項目,例如桉樹農場。這一做法使它們可以隨心所欲地繼續污染并使其荒謬地以為它們的碳將會在未來被循環使用。”[5]即使如此,美國仍然以科學上缺乏充分的理由為借口,退出了《京都議定書》。在2016年二十國集團(G20)杭州峰會前,中國和美國向聯合國交存了兩國關于《巴黎協定》的批準文書。但是,特朗普當選為美國總統后,美國決定退出該協定。在他看來,這一協定將使美國國內生產總值減少3萬億美元,并使工作崗位減少650萬個,對美國形成了不公平的經濟負擔。出于“美國優先”(America First)的考量,2019年11月4日,美國正式通知聯合國,將正式啟動退出這一協定的進程。這樣,美國就成為世界上至今唯一一個退出《巴黎協定》的國家,為其他國家的效仿提供了道義上和政治上的借口與掩護。
美國退出《巴黎協定》批評者的兩面性。面對特朗普政府這一不負責任的行為,美國國內和國際社會都展開了激烈的批評和抗爭。例如,2017年4月29日,華盛頓爆發了上萬人規模的游行活動,抗議特朗普的氣候政策和能源政策。2018年9月,在全球氣候行動舊金山峰會(Global Climate Action Summit)期間,倡導環境保護的美國前副總統阿爾·戈爾指出,越來越多的人同意有必要對抗氣候變化。2019年11月,戈爾在個人推特上發表聲明宣稱:“沒有任何個人或黨派能夠阻止我們解決氣候危機的努力。但是,那些企圖為其貪婪而犧牲地球的人,將因其自滿、共謀和虛偽而遺臭萬年。”但是,戈爾被社會批評為環境保護的“偽君子”。這在于,由于存在著用電加熱家庭游泳池等行為,“狡兔三窟”的戈爾住宅的耗電量驚人,一度是一般人家的10多倍,現在已經漲到了普通家庭的21倍,甚至是34倍。顯然,戈爾存在著“言行不一”的問題("do as I say not as I do")。[6]同時,在發展清潔能源的背景下,西方國家堅持對中國光伏產業進行“反傾銷”和“反補貼”調查的行為,也表現出了這種矛盾心理。
總之,作為綠色資本主義的一種形式和形態的氣候資本主義,有助于綠色轉型。但是,美國退出《巴黎協定》的自私行徑表明,氣候資本主義難以為繼。這種困境其實就是整個西方社會的困境。
西方生態帝國主義的肆虐
盡管“冷戰”早已結束,但是,西方國家仍然通過帝國主義的方式維持其在全球的統治地位,導致了“生態帝國主義”(Ecological Imperialism)。[7]生態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憑借對外擴張甚至是戰爭手段維護其生態環境霸權的現象。這是綠色資本主義的反證。
西方社會的資源掠奪。高消費和高浪費是晚期資本主義的重要趨勢和特征。西方社會消耗的資源遠遠超過世界平均水平。據塞拉俱樂部2012年的估計,美國人口不到世界人口的5%,卻使用了世界上1/3的紙張、1/4的石油、23%的煤炭、27%的鋁和19%的銅。[8]高消費遇到國內的極限和限制之后,西方社會必然大肆掠奪世界資源尤其是南方國家的資源。可將之稱為“榨取主義”(Extractivism)。這是指大量采集未加工自然資源的活動,其目的是出口。這種行為不僅限于礦產資源和石油資源,而且存在于農業、林業、漁業中。[9]在南北問題成為全球性問題的背景下,通過降低從南方國家進口資源產品的價格和抬高向南方國家出口工業產品價格的方式,北方國家對南方國家進行雙向掠奪。這是加深南北鴻溝的重要原因。
西方社會的污染輸出。西方社會存在著嚴重的“鄰避”問題。1991年12月12日,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薩默斯在一次談話中認為,南方國家處理污染的成本低于北方國家,世界銀行應當鼓勵將污染企業和有毒廢料轉移到第三世界。其部分內容用“讓他們吃下污染”的標題,公開發表。[10]這里所說的“他們”即廣大窮人尤其是第三世界的窮人。這充分暴露了代表新自由主義的世界銀行的本來面目。長期以來,西方社會一直將中國作為垃圾出口地。2017年,中國政府出臺《禁止洋垃圾入境推進固體廢物進口管理制度改革實施方案》以后,由于自身處理能力嚴重不足,原來依靠向中國出口垃圾的西方國家不堪一擊,瞬間變成了垃圾場。在核廢料的處理上,西方社會同樣束手無策。
西方社會的生態破壞。西方國家已成為破壞全球生物多樣性的急先鋒。例如,在捕鯨問題上就是如此。1986年,國際捕鯨委員會(IWC)通過《全球禁止捕鯨公約》。1988年,日本停止商業捕鯨。但是,日本利用該《公約》的漏洞,一直以科研名義公開捕殺鯨魚,公開銷售和消費鯨肉,以滿足口腹之欲和貪婪之心。到2018年為止,日本共捕獲了1.7萬頭以上的鯨類。這一行徑遭到了海洋守護者協會的強烈反對。由于與一艘日本捕鯨船相撞,該團體的一艘艦船曾經沉沒。以擅自登上捕鯨船只為借口,日本一家法庭判處這一協會的一位人士兩年監禁,緩期執行。即使如此,2019年6月30日,日本正式退出IWC,并于次日重啟商業捕鯨。另外,在非法獲取他國生物多樣性資源方面,西方國家同樣不擇手段。
西方社會的生態戰爭。“冷戰”結束之后,美國以“文明的沖突”為借口,到處挑起戰爭。就起因來看,爭奪和控制世界資源尤其是能源資源是美國挑起戰爭的重要考慮。美國的化石燃料消耗量是英國居民的2倍,日本居民的2.5倍。只有控制國際能源市場,美國才能保證國內能源需求的同時,保存國內的能源可持續存儲。從手段來看,美國不惜采用生物戰和生態戰等殘酷手段。例如,貧鈾(depleted uranium)具有重金屬和放射毒性雙重毒性,貧鈾彈會引起嚴重的健康損害、破壞當地的生態環境。但是,美國在1991年的海灣戰爭中使用了290噸貧鈾彈,在1995年的波黑戰爭中使用了3噸,在1999年的科索沃戰爭中使用了9噸,在2000年的阿富汗戰爭和2003年的伊拉克戰爭中也大量使用過貧鈾彈。受此影響,在海灣戰爭結束后的伊拉克,嚴重先天性畸形兒的出生率高達3%。[11]這樣,帝國主義戰爭就成為了生態滅絕戰。
西方社會的仇恨綠化。在西方社會,一些種族主義者將移民難民問題與生態環境問題勾連起來,滋生出了“生態法西斯主義”(Ecofascism)。[12]這是以生態為理由推行種族主義的丑惡現象。“血與土”(Blood and Soil)是法西斯的一項重要原則。它是指一個種族與一塊領土具有天然的、受自然規律支配的排他性聯系。作為“入侵者”的移民和難民擾亂了這種聯系,因此,清除他們就如同生態環境保護一樣,有助于強化這種有機聯系。在特朗普當選總統后,美國推行的逆全球化、反全球化措施助長了生態法西斯主義。2017年8月11日晚,在美國弗吉尼亞大學的“火炬游行”中,數百名白人至上主義者高呼“你們不會替換我們”“猶太人不會替換我們”“血與土”等口號。在新西蘭,2019年3月15日,基督城清真寺發生了導致51人死亡的槍擊案。兇手自稱為“生態法西斯主義者”。在兇手看來,環境破壞的終極原因在于不受控制的移民;為了拯救環境,殺死移民是正當的;即使其碳足跡和資源消耗遠低于富國中的白人。這就是“仇恨的綠化”(the greening of hate)。[13]這樣,就將社會焦慮和生態焦慮“完美”地結合了起來。
總之,西方社會在將發展綠色資本主義成本外化的過程中,大肆推行和放任生態帝國主義和生態法西斯主義,使其綠色言行呈現出腐朽性和反動性。
晚期資本主義的綠色終結
綠色資本主義增強了晚期資本主義的合法性、合理性和持續性,但是,生態帝國主義和生態法西斯主義同樣為晚期資本主義自身所固有。這種矛盾景象嚴重困擾著西方社會。
占有私有化和生產社會化的矛盾。隨著新科技革命的發展,生產社會化程度大為提高,但是,為了維護資本主義私有制,西方社會仍然固守新自由主義立場。新自由主義盡力維護資本主義私有制,對綠色議題通常持有敵視和反對的態度。在自由放任的市場經濟條件下,生態環境問題是典型的外部不經濟性問題。由于新自由主義主導了世界經濟的發展,導致了全球性的次貸危機。因此,不放棄新自由主義,西方社會就不可能實現徹底的綠色轉型。2018年,代表壟斷資產階級利益的特朗普政府給美國富人的減稅高達2萬億美元,成為新自由主義在經濟領域典型的“成功”實踐,充分暴露了壟斷資產階級的本性和本質。這樣,對貪得無厭的欲望之自私自利的追求,必然會加劇對自然界的掠奪,加劇晚期資本主義的反自然和反生態的本性。
資源私有化和污染公共化的矛盾。與資本主義基本矛盾相適應,在西方社會,作為“上帝”饋贈給所有人類共同財富的自然資源完全私有化了,工人和窮人被完全剝奪了資源的所有權和享有權。但是,資本主義私有企業制造出的環境污染完全公共化了,尤其是工人和窮人要為之買單。在世界資本主義條件下,西方社會甚至將這種成本和代價轉嫁給了南方國家。這樣,資本主義在加劇人與社會之間矛盾的同時,加劇了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資產階級在剝奪工人和窮人的勞動成果的同時,剝奪了工人和窮人對生態產品和生態服務的享用。從表面上來看,美國退出《巴黎協定》的行動有助于“鐵銹帶”(Rust Belt)工人的就業(再就業)和生存,但是,隨著“讓美國再次偉大”目標的實現,這些舉動其實維護的是“鐵銹帶”資本家的利益。從實質上來看,所謂的“美國優先”,其實就是壟斷資產階級的利益優先。
消費無限化與資源有限性的矛盾。作為生產關系環節的消費,既受生產影響,又影響著生產。在有限的環境中實現無限消費本身就是一個矛盾。在西方社會,晚期資本主義通過廣告文化創造了一個“高消費社會”,使奢靡性的生活方式成為占主導地位的生活方式。資本主義用消費方面的量的平等遮蔽和維持著消費領域的質的嚴重不平等。這樣,晚期資本主義事實上成為“消費資本主義”,降解和瓦解了工人階級的階級意識和階級斗爭,維持和推動著資產階級奢靡性的生活方式。這樣,勢必加大對自然的索取。但是,在特定的時空條件下,自然不可能無限制地滿足人們高消費的需要,尤其是支撐資產階級的奢靡性生活方式,便勢必會影響其生活水平。這樣,消費資本主義對外推動著生態帝國主義的擴張,對內滋生著生態法西斯主義。在這個過程中,進一步加劇了資本主義異化,使人們進一步陷入了更深的憂慮、擔憂,甚至絕望當中。
經濟全球化與利益階級化的矛盾。盡管全球化有助于普遍交往,有助于發展中國家實現跨越式發展,但是,正如全球化不會自動實現國際關系的民主化一樣,它也不會自動實現全球生態環境正義。隨著生態帝國主義的擴展,全球生態環境領域的不公不義會進一步加劇。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之后,種族主義把新自由主義的失敗歸咎于“文明的沖突”和移民、難民問題,把金融資本的寄生性積累導致的社會問題歸罪于他國竊取美國專利,把資本邏輯的反自然和反生態本性造成的生態環境問題歸結為外來人口因素。正是出于這樣的自私考慮,才導致美國把“美國優先”正式寫入《美國國家安全戰略》中,才導致特朗普政府退出《巴黎協定》,才導致生態帝國主義和生態法西斯主義沉渣泛起。其實,這里存在的不是全球利益和民族利益的矛盾,而是經濟全球化和利益階級化的矛盾。畢竟,特朗普是壟斷資產階級利益的代表,美國是壟斷資本主義國家。
總之,“‘可持續資本主義只是生態否定的一種形式,因為它忽視了當前不可持續發展體系——資本主義——的固有的破壞性”。[14]因此,不消滅資本邏輯,即使綠色資本主義再發達,即使氣候資本主義再發展,生態帝國主義和生態法西斯主義都會變本加厲,西方社會的綠色焦慮和擔憂都會進一步加劇。這就是晚期資本主義生態希望破滅的辯證法。[15]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專項課題“習近平社會主義生態文明觀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18VSJ006)
注釋
[1]1999年,有論者提出了“自然資本主義”(Natural Capitalism)的概念(Paul Hawken; Amory Lovins; L. Hunter Lovins, Natural Capitalism: Creating the Next Industrial Revolution, Earthscan, 1999.)。同時,人們也用“綠色資本主義”(green capitalism)、“生態資本主義”(ecological capitalism)、“可持續資本主義”(sustainable capitalism)等概念來指認和指代“自然資本主義”。
[2][意]Donatella della Porta、[英]Mario Diani:《社會運動概論》,苗延威譯,臺北:巨流圖書有限公司,2002年,第30頁。
[3]Stephen C. Young (ed.), The Emergence of Ecological Modernisation: Integrating the Environment and the Economy? London, New York: Routledge, 2000, pp. 27-28.
[4]L. Hunter Lovins, Boyd Cohen, Climate Capitalism: Capitalism in the Age of Climate Change, New York: Hill and Wang, 2011.
[5][美]喬爾·科威爾:《自然的敵人——資本主義的終結還是世界的毀滅?》,楊燕飛、馮春涌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143頁。
[6]Drew Johnson, Gore's home devours 34 times more electricity than average U.S. household, https://www.cfact.org/2017/08/02/gores-home-devours-34-times-more-electricity-than-average-u-s-household/.
[7][美]阿爾弗雷德·克羅斯比:《生態帝國主義:歐洲的生物擴張(900~1900)》,張謖過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年。
[8]Use It and Lose It: The Outsize Effect of U.S. Consumption on the Environment, https://www.scientificamerican.com/article/american-consumption-habits/.
[9][德]米里亞姆·蘭、[玻]杜尼婭·莫克拉尼:《超越發展:拉丁美洲的替代性視角》,郇慶治、孫巍等編譯,北京:中國環境出版集團,2018年,第54頁。
[10]Lawrence Summers, "Let them eat pollution", The Economist, February 8, 1992.
[11]日本環境會議《亞洲環境情況報告》編輯委員會:《亞洲環境情況報告》第3卷,周北海等譯,北京:中國環境出版社,2015年,第44~45頁。
[12]Janet Biehl, Peter Staudenmaier, Ecofascism: Lessons from the German Experience, Chico, CA: AK Press, 1995.
[13]Marc Morano, "The greening of hate"–Two mass murders a world apart share a common theme: "Ecofascism", https://www.climatedepot.com/2019/08/18/wapo-the-greening-of-hate-two-mass-murders-a-world-apart-share-a-common-theme-ecofascism/.
[14]John Bellamy Foster, etc., The Ecological Rift: Capitalism's War on the Earth, 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 2010, p. 436.
[15]這里,晚期資本主義是總體范疇,綠色資本主義是其綠色轉型和綠色表征,氣候資本主義是綠色資本主義在氣候領域的延伸和擴展,生態帝國主義和生態法西斯主義是綠色資本主義的反證和反動。
責 編/郭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