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牙 （外一首）

易飛

我的一顆板牙松動好幾年了

很多次拔掉它已提上日程

但一直拖著因為沒有迫切性和必要性

它讓我學(xué)會躲避隱忍茍且

和放下暫時的痛

我可以忍受可以忍受的

那種習(xí)以為常發(fā)乎身體的

可有時它對我的折磨窮兇極惡

出沒毫無規(guī)律像潛伏的劊子手或是

草叢中蟄伏的狼猝不及防襲擊我

可忍受甚至懺悔之后

我又重蹈覆蹈

每次大快朵頤的時候它都提醒我

不能放縱我覺得

自己一定做錯了什么對人還是對事

我都應(yīng)對失措如果說還有理想

就是希望身體還過得去

它就這樣控制我的生活只是

有時像喂狗一樣偶爾讓我啃幾塊骨頭

作為對我辛勤生活的賞賜

因為再也不敢咀嚼

我只能囫圇吞棗地生活

楊樹和柳樹

楊樹和柳樹是江漢平原最常見最普通的樹

離開家鄉(xiāng)多年以后才知道

老家的叫法正好反了

把楊樹叫成了柳樹，把柳樹叫成了楊樹

稱謂已經(jīng)沒那么重要因為

我早已分不清哪是楊樹哪是柳樹

就像記不清父親和母親的面容

春風(fēng)使楊樹蓬勃起來的時候

柳樹還板著老臉

楊樹帶來平原的流水湖邊的春色

柳樹還在猶豫是否配合楊樹復(fù)蘇人間

楊樹的長發(fā)在湖邊裊娜培養(yǎng)江南細腰

多少條小溪絮絮叨叨

柳樹瘦硬站成一排樸素的老農(nóng)

憂郁地望著天空為來年的收成一言不發(fā)

但柳樹總站在楊樹的身后

當(dāng)楊樹的風(fēng)騷惹惱柳樹的時候柳樹

也會憤怒地用自己的身高和粗重的男低音

阻止汛期漫延

日子總在楊樹和柳樹間纏繞

在風(fēng)霜雷電中摩擦

他們的距離始終是楊樹和柳樹的距離

像屋前和屋后的距離

他們相守只能是楊樹和柳樹的相守

像屋前的大白菜和屋后的土豆

但他們義無反顧地抽枝更迭零落延展

在平原上固執(zhí)地生成風(fēng)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