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時謝客

劉學明

沒有業余時間的人，未來可期

時間是世界上最寶貴的財富。特別是終日筆耕墨耘的文人學者，更是非常珍惜時間。他們厭惡那些無聊的不速之客和庸俗的應酬。魯迅直言：“無端的空耗別人的時間，其實是無異于謀財害命的。”因此，一些文人學者為了潛心創作，別出心裁地想出了一些閉門謝客的妙法。

冰心晚年仍致力于研究學問和寫文章。作為五四后的文學大家，敬重她、請教她、想來拜望的人自然很多。為了躲避頻繁的來訪，不使老人太勞累，她的兒女們在門上貼了一張字條：“醫囑謝客。”簡潔的4個字，態度嚴肅而意思明確，來訪者就不好輕易登門求見了。

老舍是位高產作家，特別珍惜時間。對一些不速之客他用的是“四請”之法：每當這類客人登門時，他總是很熱情地接待，先是客氣地說：“請坐！”然后遞上一杯茶：“請喝茶。”再遞上一支煙：“請抽煙。”最后再拿出一些畫報說：“請看畫報。”這“四請”之后，就不再搭理，繼續埋頭寫作。客人見他太忙，抽煙、喝茶之后只能訕訕地起身告辭。

蕭乾在年逾八旬時猶奮筆翻譯，晚年還與妻子合譯愛爾蘭作家詹姆斯的名著《尤利西斯》。為避客專心寫作，他在門上貼了兩張醒目的字條：“一、本人現在健康情況不宜聊大天。二、年邁多病，仍趕任務，題詞作序，一概謝絕。”謝客的原因與態度一目了然。

錢鐘書晚年專注于學問。黃永玉描寫過這一細節：有一年正月初二，某權威人士為表禮賢下士，特來給他拜年，而錢鐘書正忙于寫作。來人敲開門后一邊說著 “春節好”的問候語，一邊就要跨進門去，沒料到錢先生卻堵在門口說：“謝謝！謝謝！我很忙我很忙！謝謝！謝謝！”那位來訪者只好知趣地告退。有人評論說錢先生此舉并沒有狂狷文人之心態，他只是謙恭而固執地堅守著自己不愿被驚擾的生活習慣而已。

書法篆刻家鄧散木，抗戰初期在上海多次舉行作品展覽義賣，款項全部獻給國家，支持抗戰，一時聲名鵲起。這使得一些團體和頭面人物常給他送上請柬，有的請他去赴宴，有的請他去演講，來來往往，令人生厭。鄧散木把這些請柬一一撕了，還在自己的“廁樓間”門旁貼上一則“款客啟事”：“去不送，來不迎，煙自備，茶自斟。寒暄款曲非其倫，去、去，幸勿污吾茵。”自此之后，那些無端的打擾也就少了。

學者梁漱溟謝客的方式顯得溫文儒雅。梁漱溟晚年苦于絡繹不絕的訪客，為健康計不得不親題“告示”，但不拒人千里，而是有禮、有節，他親自書寫“敬告來訪賓客”的字條。上寫：“漱溟今年九十有二，精力就衰，談話請以一個半小時為限，如有未盡之意，可以改日續談，敬此陳情，唯希見諒，幸甚。一九八六年三月，梁漱溟敬白。”對于梁漱溟謝客告示，趙樸初評價說：“觀之儼然，即之也溫。”

作家劉紹棠晚年疾病纏身，為減少打擾傾心寫作，他特在居室門外貼出一首題為 《敬啟》的小詩：“重疾致殘，今非昔比。醫生嚴囑，必須靜養。每日上午，絕不會客。下午接待，四時半后。電話預約，以免枉駕。迫不得已，尚希諒解。人道主義，請君奉行。 ”采用告示的形式表達惜時謝客之意，求得來訪者的諒解，可謂不卑不亢、文如其人。

作家端木蕻良的謝客之法別具一格，他住在廣西桂林時，專心創作，苦于登門拜訪者太多，于是便作了一首詩，貼在門上：“女兒心上想情郎，日寫花箋十萬行。月上枝頭方得息，夢魂又欲到西廂。”初看此詩，像是寫作者傾訴兒女私情，其實這是用含蓄的修辭手法巧成的一首絕妙的閉門謝客詩，把不便說的意思暗示給客人。這首詩既幽默風趣，又婉轉巧妙，造訪者多是同道文人，看罷此詩便心神領會，毫不怪怨，自覺卻步，折身而返。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