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面佛面

沈祖連

小偉從幼兒園回來，一眼看見爸爸的書柜頂上有一匹馬，很光滑很好玩。那馬頭昂著，蹄揚著，似在奔馳。小偉極想得到它。

書柜太高，夠不著，小偉便搭了三把椅子，小偉登上第三把椅子——夠著了。小偉把馬抱了過來，很得意。不想那椅子歪了，“哐啷”一下，椅翻了，人摔了，馬碎了。小偉嚇哭了，連屁股腫痛也顧不上了。

小偉知道，打碎了爸爸的馬，一定會受到懲罰的。

怎么辦？怎么辦？

小偉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媽媽。小偉一瘸一拐地來到臥室，哭訴了前情，很快得到了媽媽的安慰：“不就是一匹馬嗎？哭什么？乖乖，讓媽看你摔著了沒有？”

媽媽把小偉拉過去，又是摸又是捏，又是搽腫痛靈，又是搽紫藥水。可小偉的害怕卻絲毫沒有減輕，因為媽媽并沒有說出要怎樣為他解圍。

“還哭？是不是摔折骨頭了？來，我看看。”

“不，我怕……”

“怕什么？不就是一匹泥馬嗎？”媽媽說，“等你爸爸回來，就說是我打的好了。”

小偉破涕為笑了。

不過，媽媽也知道那馬在丈夫心中的分量，說是自己打的，他能信？能不能為小偉開脫，那還說不準。媽媽正感到心中沒數……有了，找小偉爺爺去。他們家的傳統都是兒子怕老子。能搬出這尊“老佛爺”就萬事大吉了……

大偉在機關混過幾年，出任了??有限公司的經理。

大偉的處境一直都挺順，只是近來出了問題，在邊境貿易中參與了一起走私，上邊查得緊。據說，大偉還是案中要人。

大偉懵了。他原以為開放搞活，見著什么做什么，誰知……

怎么辦？怎么辦？

大偉深知此事不同于摔碎唐三彩，媽媽及爺爺是幫不了忙的，必須……

大偉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他的局長，局長是一位慈善得像媽媽一樣的女人。他的提拔，便是局長慧眼識珠。

女局長安慰他。

“可是，上頭要查的！”

“上頭來人，不也是先到我這里嗎？問題是，你老實說，那些車款，有沒有落入你的腰包？”

“這點你放心，我大偉再窮也不至于貪公家一分！”

“那就好，回去放心上班，天塌下來老娘頂著。”

大偉走了，女局長也感到心中沒底，查走私是上邊下的文，她區區一個局長，能扛住什么？為了保險起見，她想起了老部長。倘能請出這尊“老佛爺”，即使不能完全解脫，也能減輕一二……

（選自《小小說·大世界》，有刪改）

【賞析】

這篇小小說是由兩段時間相距較遠的敘述材料構成的很有戲劇色彩的敘述文本。小時候的小偉因摔破了爸爸的唐三彩泥塑，媽媽為了替他開脫請出了爺爺;長大了的大偉參與走私，局長為了替他開脫，準備請出老部長。兩段敘述材料若單獨分開審視，是很普通、很一般的生活事件，但是當作者機智地將這互無關聯的敘述材料拼連為一個藝術有機體，并讓生活哲理成為一根潛在的“紅線”時，一個新的敘述主旨出現了——家庭教育中有太多的溺愛與護短，直接導致人生的危機和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