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時間能夠倒流

周雯

這些年，“穿越”這個詞越來越常被人提起，穿越讓人想到的多半是很宏大的場面，偉大的理想，這樣的場面和理想下面涌動著喜悅呀，幽默呀……雖然也可能有無奈。

而“假如時間能夠倒流”，怎么聽著都飽含傷感、內疚、后悔、自責，還有可能有憤怒和仇恨。

在我面前的是一位中年女性，緊抿著的嘴，黑洞洞的眼睛，流露出堅毅;漂亮考究的衣著讓我推測她的身份和地位，事實上她是人們眼中的一位成功人士——高管、高薪，但她在崩潰的邊緣，已經撐不下去了。

在她一板一眼的訴說中，我知道她有怎樣的成長經歷。她有一個非常貧寒的家庭——貧指的是經濟上，而寒說的就是缺少愛的冷漠了。她的父母總是吵架，激戰時能從房里打到院外，這常常是鄰居嚼舌頭的素材。沒有人關心她，有的只是責罵，她似乎從來沒有做對過什么，而又永遠要在努力做事：喂雞打狗，拾柴煮飯。爸爸媽媽為了要兒子，為她添了一個妹妹，一個弟弟。之所以說是為她，因為她儼然是妹妹、弟弟的母親——在他們小的時候，她要照顧他們的飲食起居;現在他們長大了，她要為他們攢錢結婚;之后她要負責他們的孩子的奶粉錢，學費……

她從不知反抗，說的最多的就是，我不恨我媽媽，她活得很不容易。但她看不見自己活得更不容易。直到去年，她不得不付給媽媽一筆錢，平息媽媽的憤怒，只因為媽媽的一個執念。她結婚時她的婆家沒有給一定數額的彩禮。雖然她已經結婚10年了，而且她一直在不停地給父母錢。

她只知道努力、再努力，之后會有成績、夸獎和贊美，這給她帶來快樂。小時候這部分快樂來自老師，她一直是異常的勤奮并善解人意;長大后這樣的快樂來自老板和領導，她總能超額完成他們的任務。

“如果不能作出超出他們期待的業績，我的存在有什么價值呢？”她用迷離的眼睛瞄著我，一臉的困惑。

我告訴她我感嘆她生命力的頑強，她卓越的能力，同時也感嘆她的透支，她“無我”的存在。

她告訴我前一段時間她撞車了，很嚴重的那種，車都報廢了，而自己不記得是如何發生的。

我驚訝于人世間萬事萬物千絲萬縷的聯系，這場車禍背后的隱喻。還不待我說，她就幽幽地道來：“我感覺我就像這輛車子，快報廢了。”我說：“是的，如果只是疲于奔命，也不問前行的方向，而從不保養，會有這樣的后果。”

她對自己已經有了很多的反思，她已經把自己的現狀和自己的原生家庭聯系起來考慮，但其中她不能允許自己體驗到委屈、憤怒、悲傷……取而代之的是對自己的苛責、內疚，如果說苛責曾經是她努力的動力，而現在卻成為了包袱，而且越來越沉重。

“如果能回到過去，你有什么愿望呢？”我輕輕問她。

她說：“我希望我能為自己活，知道自己是誰。”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