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一詞漢魏六朝時期詞義演變分析

鄧睿

摘要：一直以來，“努力”一詞在文獻的各種選本中均不加注，字典中也多收集其本意“用盡全力”，然而在其產生和廣泛應用的漢魏六朝，它的詞義其實進行了分化和演變。本文對其本義及分化產生的新義進行闡述，總結概括“努力”在漢魏六朝的特殊使用方式——“努力+目的結果”。

關鍵詞：努力;詞義分化;漢魏六朝;虛化

一、“努力”的來源——“勉力”

“努力”一詞在最初并不是雙音節詞，而是一個動賓結構的短語。力是力氣的意思，而努字最早出現在漢朝，它的前身則是是春秋戰國時期用法廣泛的“勉”。

《說文解字》中解釋勉：“勉，疆也。”而疆又同“強”，當詞性為動詞時含義為“使用強力、迫使”。勉力的意思主要是“盡力做事”，之后出現的“努力”則是延續了這個主要含義。

值得一提的是，當“勉”字單獨使用時，后面多接賓語，表示迫使、強迫的對象，如“爾其勉之”，而當勉力一詞連用時，多表示“盡己之力”，省略了迫使的主體是自己。這一自己主體的用法一直沿用到“努力”一詞出現。同時，“勉力”一詞有很強的動作性，分為“盡力”和“做事”兩部分，強調盡全力做某件事情，落腳點在動作上，這與之后“努力”衍生出狀語用法時強調“盡力”能愿形成了對比。

二、“努力”漢魏時期的詞義分化

“努力”最早出現在漢代史籍中。《漢書·翟方進傳》有言：“小史有封侯骨，當以經術進，努力為諸生學問”。在此處“努力”就已成功沿襲了勉力“盡力做事”的含義，開始在文獻中大量出現。

在“努力”最早誕生的漢魏六朝，它的詞義和使用也不僅僅局限于“勉力”的沿襲，還分化出“自愛、保重”義

這一分化的實現最初是以“努力+v”的形式，這一結構與今日“努力”作狀語的用法不相同，在這種結構中“努力”與后面的動詞形成并列關系，而非修飾關系。在這一時代的經書文本中，我們可以發現大量的例子，如《太平經》記載：

（1）子既來學，不欲聞此，即且努力為善矣。

（2）食而不求吉福，但言努力自愛于地下。

從以上用例，不難發現其后的動詞都是主觀性強的動詞，而且多為心理動詞。同時，努力在其“用盡全力”的本義基礎上進行了詞義延伸，如例（1）“努力為善”可解釋為“迫使、約束自己保持善心”，在原意基礎上強調了自我迫使。

這種用法在經書中屢見不鮮，尤其是“努力自愛”，在長期使用中，努力在其原意上又逐漸分化出一個新的含義——自愛，由于其多用于通俗，因此在使用中也有了“保重”含義。如：“行，各自慎努力，念所行安危之事，書誡亦自可知也。”（《太平經》），可以在句中獨立表示“自愛”。

綜上，“努力”作為動賓結構的詞組，一共有兩個義項。“努力”原義為“用盡全力”，強調其“做事”的事實。在漢魏時期口語化程度較高的文本中（經書等），分化出“自愛、保重”義。

三、“努力”的虛化——“努力+目的結果”的特殊用法

現代漢語中，努力除了作謂語，還可以作狀語修飾謂語中心語，而它的虛化就是來自于漢魏六朝時期“努力+目的結果”的特殊用法。

“努力”的兩個義項都有這種用法，首先來看努力作“約束自我、自愛”含義的用例：

（1）天下之事，各自有君，努力思善，身可完全。（《太平經》）

（2）子努力為善行，吾之文療天地之病，解帝王之愁苦。 （《太平經》）

以上用例有幾個特征，第一，努力后接其他動詞，構成動作的并列。第二，句子的重心放在后一個動詞上，而努力只作為完成后面動作的過程或途徑。以第一句為例，“努力”和“思善”并列，而根據句意主要表達“思善”，而“努力”成為了“思善”的前提和途徑，整體解釋為“約束自己去思索和做善事”。

努力作第二個義項“用盡全力”時，“做事”的含義進一步虛化，變成“盡力做一些事情”，同時更加強調后面緊跟的動詞，將其作為謂語中心。用例如下：

（1）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古詩十九首》）

（2）告偉能：努力飲此藥，不可復入。女自知之！（《全漢文》）

（3）努力謝關東諸公，以國家為念。（《三國志》）

針對例（1），學界就頗多爭議。郭在貽的論文《釋“努力”》中提出了此前學界將“努力”解釋為“用盡全力”系誤解，指出在此處應用它的“保重”義，解釋為“保重自己多加餐”。近幾年一些論文也對此提出質疑，例如崔世杰《談“努力加餐飯”的“努力”》（1）中以“勉”和“努”互訓，提出有“強飯”的用法，因此證明此處的“努力”應解釋為本義“盡力”。

筆者認為，郭在貽的解釋有些不通。例（1）“努力加餐飯”與例（2）“努力飲此藥”結構相同，謂語動詞相似，可推出“努力”在兩句中應是同一義項，然而如果將“努力”解釋為“保重自己”的話，“努力飲此藥”便無法直譯。

那例（1）“努力”一詞該作何解呢？我們先來看例（3），該句出自《三國志》，是王允對呂布的一個期待，希望他能為自己的逃跑向關東諸公道歉。這里體現出兩個特點，第一，整句中心落在“謝”這個動作，也是“努力”的目的。第二，此時“努力”仍沒有完全變成狀語，也就是并沒有完全省去“用盡全力”義項中的隱藏動作。此處可以直譯為“盡力做（某些）事向關東諸公道歉”。

根據此例，可以試解釋一下“努力加餐飯”。首先強調的是“加餐飯”的動作，其次“努力”是作為“加餐飯”的渠道或過程，取的是義項“盡力做事”中的做事過程而非“盡力”態度，因此可直譯為“想辦法多加餐”。以此類推，“努力飲此藥”直譯為“盡量想辦法喝下這藥”。

上述的特殊結構是“努力”由謂語用法向狀語用法拓展中虛化過程的一環，之后隨著后一個謂語的進一步強調直至成為謂語中心語，“努力”一詞也最終完成虛化，在做狀語時“做事”的含義消失，而保留“盡力”這一能愿。

注釋：

崔世杰.談“努力加餐飯”的“努力”[J].漢字文化，2007，（01）：85.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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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海.“努”字尋源[J].湖南科技學院學報，2009 （11）：180-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