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玉俊 尹曉婧



摘要:基于我國東、中、西部地區的差異,在雁陣模式的基礎上提出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在克魯格曼中心一外圍模型框架下,以交易成本與地區比較優勢作為切入點,分析了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的形成機制,即如何實現產業由轉出地向承接地的擴散與再集聚。研究發現:地方保護主義等因素導致的交易成本是阻礙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形成的主要原因,可以通過提高市場一體化水平,降低交易成本,同時提升地區比較優勢,增強產業由東部地區向外擴散的動力以及中、西部地區的產業承接能力,從而推動我國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的實現。
關鍵詞:交易成本;地區比較優勢;雁陣式產業集聚
中圖分類號:F12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626X(2020)04-0058-11
一、引言
我國東、中、西部的協調發展問題歷來受到重視。十九大報告提出,要強化舉措推進西部大開發形成新格局,發揮優勢推動中部地區崛起,創新引領率先實現東部地區優化發展,建立更加有效的區域協調發展新機制。自西部大開發、中部崛起等區域政策實施后,東、中、西部地區間發展差距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和。但是在內陸地區承接來自東部地區、國際范圍內產業轉移過程中,一方面,因我國地區間交易成本較高、市場一體化水平較低,并沒有利用大國優勢實現規模化的產業擴散;另一方面,東、中、西部地區也沒有很好地遵循自身比較優勢演進,通過產業集聚、擴散與再集聚促進本地區的產業升級。在這一背景下,如何推動我國東、中、西部地區實現優勢互補,進而優化區域發展格局,以實現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就顯得尤為重要。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是指隨著經濟發展階段比較優勢的動態變化,先行發展的地區將該地區失去比較優勢的產業轉移至經濟相對落后地區,落后地區通過承接并集聚該地區具有比較優勢的產業,獲得經濟的發展,最終轉移地和承接地都實現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和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雁陣模式最早由日本學者Akamatsu(1962)提出,解釋了日本作為后發國家如何通過“進口一生產一進口”這一過程實現經濟趕超;Kojima(2000)在此基礎上,利用比較優勢的動態變化理論闡述了東亞地區經過產業轉移與升級之后經濟的快速發展,雁陣模式也因此成為后發國家制定趕超政策的理論基礎翻。Schou(2004)進一步從傳統貿易的角度闡釋了基于要素稟賦結構產生的比較優勢是雁陣模式的主要驅動力。在產業轉移的先后次序上,一般是從勞動密集型產業開始,并且可在產業轉移的過程中通過提高資本一勞動比率來升級比較優勢產業。空間上的轉移承接和時間上的先后承接是雁陣模式的顯著特點,這就要求產業轉出地和承接地具有顯著的經濟發展水平上的差距以及要素稟賦即比較優勢的不同。伴隨著對雁陣模式研究角度的不斷拓展,Curler等(2003)在研究日本、東盟四國、中國的雁陣模式發展路徑的基礎上,認為在趕超式發展的雁陣模式的傳統中,出現了“市場再循環”的連續模式,并對循環現象的時間序列性質進行了實證研究。Owaza(2001)則結合雁陣模式,針對日本近年來經濟發展的停滯提出了昔日“領頭雁”受金融危機打擊的深刻原因,并提出雁陣模式不僅是追趕工業方面的發展,還應包括制度層面。
我國作為一個大國,具有明顯的大國效應,直接表現在區域經濟的差異性和地區要素稟賦的異質性上。基于我國東、中、西部地區間發展的不平衡以及比較優勢的不同,一些學者將研究國家之間產業轉移和承接的雁陣模式應用于我國地區間產業轉移的研究。蔡嘮(2009)在我國經濟本身所具有的地區差異性和比較優勢動態變化的基礎上,基于中、西部地區將逐漸取得勞動密集型產業比較優勢的預期,認為在我國地區之間發生雁陣模式是有可能的;唐根年等(2015)就中國二位數制造業2000-2012年產業活動和產業規模相關數據,證明了我國制造產業發生了由東向西的轉移現象,并發現東、中、西部地區在工業化發展階段與產業增長動力方面皆呈現分異特征,大國區間雁陣模式已形成;曲玥等(2013)采用1998-2008年中國制造業規模以上數據,驗證了我國制造業特別是勞動密集型產業在區域間“飛雁模式”的發生;Ruan等(2014)基于1997-2008年中國紡織服裝行業數據,發現中國紡織服裝業工業搬遷的“雁行”現象從2005年開始出現;紀玉俊等(2019)以制造業為例,構建基于企業一消費者一政府三方的數理模型,認為通過區域間產業集聚與擴散實現國內雁陣模式產業升級具有可行性。大國雁陣模式在我國的形成不但會有效地縮小區域差距,改善和優化空間結構,還將會推進產業結構的合理化與高度化。
新結構經濟學強調,在發展中國家的產業升級過程中,要素稟賦結構決定了最優產業結構,一個經濟體的稟賦及其結構在不同的發展階段并不相同,產業結構也隨之發生變化。地區比較優勢也內生決定于該地區的要素稟賦結構,并呈現動態變化趨勢,東、中、西部地區比較優勢的動態變化與經濟發展的差異是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實現的基礎。同時由于財政分權、地方官員晉升錦標賽形成的地方保護主義,導致地區間交易成本較高、市場一體化水平較低,使得在東部地區喪失比較優勢的產業向中、西部地區的轉移與集聚較為困難,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三地區按照其比較優勢發展相應產業,影響了我國的區域產業格局。本文在雁陣模式的基礎上,提出了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以地區比較優勢、交易成本為切入點探討其形成機制,以期促進我國區域經濟的協調發展。
目前國內學者對雁陣模式的研究主要包括兩方面:(1)集中于理論層面上雁陣模式在我國的可行性研究,以及利用數據對特定產業是否形成雁陣式產業轉移的實證研究;(2)主要討論由于地方保護主義等原因產生的交易成本對地區間產業轉移與集聚的影響。鮮有學者將以上兩方面相結合,探討我國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的形成機制,即在交易成本等因素的影響下,如何實現產業由轉出地向承接地的擴散與再集聚。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綜合考慮我國東、中、西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資源稟賦以及地理位置等因素,探索性地將我國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的形成過程分為有先后順序的兩個階段,首先是產業從東部地區向內陸地區,然后為中部地區向西部地區的擴散與再集聚。由于兩階段只是產業擴散與再集聚的地區不同,內部具體作用機制并無顯著差異,因此,本文在克魯格曼中心一外圍模型的框架下主要探討第一階段的形成機制,將交易成本、地區比較優勢作為重要變量進行動態數據模擬,為推動形成有利于我國東、中、西部經濟協調發展、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的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提供相關啟示。
四、相關結論的數值模擬
根據函數v的表達式,下文將通過比較靜態分析和數值模擬的方法探討交易成本τ和比較優勢ηi兩大變量與函數v的關系。模型中參數的細小變化將對函數值產生較大影響,替代彈性的大小會顯著影響產業集聚水平的高低,且在高替代彈性即σ值較大的情況下,地區間集聚差異程度較小。一方面考慮到本部分主要討論交易成本與比較優勢對收益函數v的影響,因此總體上遵循的原則是盡可能弱化替代彈性σ和工業產品支出比例u對函數數值變化的影響;另一方面就具體數值而言,結合我國東部與中、西部地區集聚程度差異較大的背景,為使模型的數值模擬結果更符合我國現狀,將替代彈性σ取值為2,此外依據Krugman(1991)在模型中對u的賦值,并參考2017年我國居民消費支出中第二產業產品支出所占比重,將工業產品支出比例u取值為0.3。在對比較優勢ηi的討論中,為計算的簡便將東部地區作為參照,設η1=1。觀察得到的模擬結果是否與前文得到的結論相一致,并進一步分析地區間的交易成本、比較優勢與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間的作用機理。
(一)交易成本τ
根據交易成本與函數v的數值模擬結果可得:(1)在變化趨勢方面,與前文的比較靜態分析得出的結論一致,v值隨交易成本τ數值的增大而增大,當τ數值較大時表示較低的交易成本水平。即交易成本的降低,使得函數v值增大,對擴散廠商而言,v值越大獲利的可能性越大,有助于推動廠商至內陸地區的擴散與再集聚。(2)對比V值為1時強、弱比較優勢下交易成本的取值,交易成本τ在強比較優勢下位于0.5~0.6之間,弱比較優勢下位于0.8-0.9之間。當內陸地區比較優勢較弱時,需更低的交易成本以推動廠商在內陸地區的擴散與再集聚。表明在比較優勢不顯著的情形下,大幅降低交易成本才可能形成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
依據新經濟地理學對交易成本與產業集聚呈倒u型關系的推論,當交易成本降低到一定程度時,廠商才會由于擁擠成本等因素選擇將企業廠址遷出集聚區,出現擴散與轉移現象。交易成本可分為顯性和隱性兩部分,顯性交易成本主要指與交通運輸相關的成本,隨著我國交通基礎設施的日益完善,運輸成本對地區間經濟往來的影響正在弱化;隱性交易成本則主要是由地方保護主義造成,地方保護主義形成的市場分割使得我國地區間交易成本較高,阻礙了地區間商品和要素流動。路江涌等(2007)利用制造業行業數據實證檢驗地方保護主義、運輸成本等因素限制了制造業的區域集聚,盛龍等(2013)基于地級市和服務行業數據的研究表明地方保護顯著阻礙了生產性服務業的地區集聚,地方保護主義越嚴重,地區間的服務貿易所受阻力越大。在地區間存在比較優勢差異的基礎上,降低交易成本,雁陣模式才可能在國內地區間發生。因此,應進一步降低交易成本,打破當前東部地區過度集聚的狀況,促使集聚廠商向中、西部地區擴散與再集聚,以縮小我國地區之間的發展差距。
根據比較優勢與函數v的數值模擬結果可得:(1)在變化趨勢方面,v值隨比較優勢數值的增大而下降,η數值越大表示比較優勢越不顯著。即比較優勢弱化時,v值減小,擴散廠商獲利的可能性越小,不利于廠商由東部地區擴散至內陸地區。顯然,地區比較優勢較為顯著時更易實現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2)對比v值為1時高、低交易成本τ下町η2的取值,比較優勢η2在低交易成本τ=0.7下位于0.4-0.5之間,高交易成本τ=0.4下位于0.2-0.3之間。即當地區間交易成本較高時,內陸地區需要顯著的比較優勢才能夠推動廠商在內陸地區的擴散與再集聚。表明當交易成本較高時,注重提升比較優勢將有助于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的形成。
上述數據模擬結果驗證了比較優勢更為顯著的地區,比較收益函數的數值更大,更容易吸引廠商的擴散與再集聚。韓峰等(2013)利用我國地級市數據實證檢驗了比較優勢對產業集聚的正向影響,而且通過對比東、中、西部地區比較優勢與產業集聚水平的關系,發現相較于東部地區而言,比較優勢對中、西部地區產業集聚的形成更為重要。現階段,東部地區資本、知識密集,技術水平較高,但也面臨著勞動力、土地等要素成本上升的壓力,內陸地區雖然在基礎設施建設、生產技術等方面仍存在不足,但是在勞動力供給、地租成本、資源儲量上仍然具有顯著的比較優勢,一定程度上與東部地區形成了互補。要素稟賦是地區比較優勢形成的基礎,但能否發揮比較優勢對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則與政府行為等因素密切相關。一方面,在政府追求經濟增長、穩定地區就業等目標的影響下,東部地區已經失去比較優勢的產業難以向內陸地區擴散,阻礙了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導致東部地區作為“領頭雁”對經濟發展的帶動作用有限。另一方面,內陸地區基礎設施的不完善以及地方政府對本地產業的保護使得內陸地區產業承接能力有限,難以利用比較優勢吸引東部廠商的擴散與再集聚。因此,在強化地區比較優勢的同時,應轉變政府觀念,激勵地方政府利用當地比較優勢發展相應產業。
五、結論與啟示
本文針對我國在推動東、中、西部地區協調發展過程中出現的區域分工不合理、產業集聚背離地區比較優勢等問題,根據三地區要素稟賦、比較優勢與經濟發展水平等方面的差異,在雁陣模式的基礎上提出了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即將東部地區已經喪失比較優勢的產業向內陸地區擴散并形成再集聚,以推動地區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與區域的合理分工。具體而言,本文在克魯格曼中心一外圍模型的框架下,將交易成本、地區比較優勢作為兩個重要影響因素,探討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的形成機制。通過對模型推導結果和數據模擬結果的分析,得到以下結論:(1)地區間交易成本是影響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形成的重要因素,當交易成本較低、市場一體化水平較高時,廠商擴散之后可以獲得更高的利潤,更易實現產業的擴散與再集聚。降低交易成本,建立國內統一的商品、要素等市場是我國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形成的關鍵。(2)地區間不同的比較優勢是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形成的基礎,地區比較優勢較為顯著時對相關產業的擴散與再集聚具有更強的吸引力。雖然我國東部與內陸地區具有明顯不同的比較優勢,但由于地方保護主義較為嚴重,地區潛在比較優勢并沒有得到充分發揮,以致當前我國的產業集聚并不完全符合地區比較優勢。因此,提升地區比較優勢的同時鼓勵地方政府依據地區比較優勢發展相應產業,這對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的形成具有重要意義。
基于上述結論,對于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的實現而言:(1)要繼續加強地區間高鐵、公路等交通基礎設施建設,提高運輸效率,降低運輸成本。(2)要以政府行為作為著力點,進一步改革完善以分稅制為核心的財稅體制,健全地方稅收體系,并通過中央政府補貼等舉措確保地方政府具有可支撐經濟發展的財政收入水平,減少政府為推動本地區經濟增長、保障稅收而對本地產業采取的保護行為,降低由于地方保護主義產生的隱性交易成本。(3)要完善我國政府官員的晉升評價體系,將考核指標由單一的GDP增長拓展至包括民生福利、環境保護等多方面,提高評價體系的科學性,促使地方政府轉變觀念,減少對經濟發展的不當干預,提高市場一體化水平。(4)應強化地區比較優勢對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東部地區可以將不再具有比較優勢的產業擴散至內陸地區,并利用FDI、生產技術、人才積累等比較優勢發展新興產業,推動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發揮東部地區作為“領頭雁”對經濟發展的帶動作用;內陸地區作為“雁翼”,不僅要提升在勞動力供給、地租成本、資源儲量等方面的比較優勢,也應加強基礎設施建設,優化投資環境,提高產業承接能力,創新產業承接模式,增強產業集聚力,推動有利于東、中、西部地區區域合理分工、產業結構優化的大國雁陣式產業集聚的形成,以促進我國區域經濟的協調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