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愛德華·艾默里·溫斯洛
環境衛生,即保持干凈而又健康的環境條件,是公共衛生工作的第一階段。當約翰·西蒙爵士(Sir John Simon)75年前在倫敦推動現代公共衛生運動時,他的首要目標是消除那些還留有中世紀瘟疫病原體的大量堆積污垢。當戈加斯將軍(General Gergas)接過開鑿安全可行的巴拿馬運河的任務時,他首先面對的同樣是環境衛生問題:排泄物處理,污水凈化,對飲用水源進行保護,以及消除那些供攜帶疾病的蟲子繁殖的環境——對于公共衛生專家來說,不管在哪里,這些都永遠是首要任務;在任何國家,在公共衛生運動的早期階段,都會自然而然地將公共衛生等同于環境衛生。
在這個公共衛生最基本的分支里還有很多要做的事情。中世紀那可怕的瘟疫、斑疹傷寒,直到人們與攜帶這些疾病的寄生蟲進行系統的、有組織的斗爭后,才被真正控制住。中世紀的腺鼠疫,即黑死病,在過去的25年間里仍在世界上廣泛傳播,而只是通過大力清除老鼠、地松鼠和其他攜帶有這種特殊瘟疫細菌的嚙齒類動物,才得以控制。控制瘧疾這種讓南部各州的人口和活力受到嚴重打擊、每年造成國家超過$100,000,000損失的疾病,是衛生學家面臨的最大挑戰之一。但這項任務就像國際健康董事會(Inter-national Health Board)所說的那樣,只要通過修建排水系統等設施來控制攜帶細菌的蚊子,是容易完成的。瘧疾總是伴隨著我們,但還有許多疾病,像黃熱病那樣,在地球上某些特殊地區爆發,然后通過輪船或者火車,傳播到世界其他的地方。最近幾年我們大膽采取進攻性戰略,在那些流行地區對抗這些疾病而不是等著它們入侵我國再采取行動。用這種方法,戈加斯將軍在敵人的老家瓜亞基爾展開了對抗黃熱病的戰爭。通過紅十字會這樣的機構,一場基于世界合作的對抗黃熱病的有組織運動,也充滿著成功的希望。
在環境衛生領域依然有很多需要繼續努力的地方,但隨著公共衛生運動的不斷深入,狹義上的環境衛生任務將逐步完成,從而變得相對不那么重要了。當然,仍需注重將環境衛生維持在健康的水平上,但在最文明的社會里,在宜人的氣候下,環境衛生已經變成了一項日常工作,那些通過污染水源和昆蟲傳播的瘟疫已經不再是導致死亡的重要因素了。
由于在各社區中大體實現了環境衛生這一目標,衛生官員的關注點開始從由水源和昆蟲傳播的疾病轉向通過個人直接接觸而傳播的、更加微妙和更難應對的疾病。隨著傷寒、霍亂、鼠疫和斑疹傷寒的幾近消失,麻疹、肺炎和流感相比之下在流行病學研究中變得越來越重要。對社區感染的控制逐漸取代環境衛生,排在了公共衛生問題的首位。這一階段中公共衛生的主要任務屬于細菌學家而非工程師。
15年前,美國公共衛生運動的領導人主要關心的即是社區感染的控制問題。他們熱衷于檢測處于感染初期的患者以及那些自己處于健康狀態但他們的身體卻攜帶并傳播著某些傳染病菌的病菌攜帶者。他們注重隔離,注重床邊消毒,并致力于采用任何可能的方法打破通過感染者口鼻排泄物感染易感人群的惡性傳播鏈。
對于某些急性傳染病,很幸運我們還可以運用另一個武器——疫苗和對免疫血清的預防性或治療性使用,來對抗微生物敵人。而且到目前為止,總體上來說,與通過隔離和消毒的方法打破傳播鏈的嘗試相比,獲得針對疾病微生物的免疫力這一方法被證實更為有效。例如,僅僅由于研發了相應的疫苗,天花已經從危害人類生命的主要瘟疫幾乎變為了醫學上的罕見病例;傷寒在軍隊中的消除實際上也是通過類似的方法;抗毒血清使人類能夠控制和應對白喉病毒,其仍然作為一種致死原因僅僅是由于人們無法及時識別該病因并有效地采取保護性措施。
總體來說,公共衛生的第二階段或細菌階段雖然取得了諸如上文提到的那些令人矚目的成就,但與采用環境衛生措施所取得的成功相比,仍相差甚遠。一方面,我們可以自信地說,沒有一種非生物環境引發的疾病是我們不清楚怎樣控制或完全無法對其采取有效控制的——只要擁有足夠的資金和人手。但另一方面,在社區感染面前,我們仍然無能為力。雖然我們或許可以通過保護性的疫苗降低由肺炎引發的死亡率,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足夠的證據在統計上證明我們成功地戰勝了肺炎。雖然我們可以采取很多措施減輕小兒麻痹癥的后遺癥,但是仍沒有有效方法控制其傳播。面對發生于1918年并席卷全球的流感大流行及其肆虐,我們實際上仍然沒有防御。環境衛生工作者經常引用一個事實以表達他們的震驚,即在印度,鼠疫在十年間殺死了6,000,000人;然而,僅在1918年秋季的四個月中,一場流感就在該國帶走了更多的生命。倘若該疫情在明年再次爆發,我們仍將對它無能為力。
在社區感染方面,仍有許多事情需要做,并且很多問題需要細菌學家和血清學家去解決。在此之前,是無法對該類疾病實現有效控制的。然而,像環境衛生一樣,抑制社區感染只是當今廣泛開展的公共衛生運動的一部分。衛生官員的職責是通過合理地使用其掌握的各種資源拯救生命,而且盡可能多地拯救。一個有智慧的衛生官員將根據生命統計研究得出的結論分配其精力和他掌握的款項。他將用最少的資源去最大限度地拯救生命。從這一角度出發,公共衛生規劃中現有兩個方面的進展正在脫穎而出,即減少嬰兒死亡率和防治結核病的運動,均體現了發展的正確方向。朝著這兩條路線努力,我們將有望在實際挽救生命方面取得最大成果。而在這兩個領域,狹義上的環境衛生和細菌學發揮的作用則相對較小。我們可以通過對牛奶進行巴氏消毒、消除蒼蠅、以及避免嬰兒與傳染病感染者接觸等方法來降低嬰兒死亡率。而這些僅僅是針對母親開展的全套技術教育規劃的一部分,包括嬰兒護理、喂養、穿衣、通風和沐浴等。我們的真正目標是進行個人衛生方面的改革。
結核病防治運動也說明了同樣的基本原理。我們可以通過為工人提供一個免受空氣污染和有害工業粉塵侵害的衛生潔凈的環境來做出一些貢獻。我們可以通過控制一些粗心大意的肺病患者從而減少這種疾病傳播的威脅來做出一些貢獻。但是,針對結核病的主要武器依然是個人衛生。我們能夠依靠的主要機制在于發現早期病例,并且強制改變患者在家中或療養院中的日常生活規則,使得其細胞組織能夠戰勝入侵的微生物。我們強調,結核病防治問題首先是個人生活中的個人行為問題,并且我們認為,個人衛生方面的教育正在成為當今公共衛生運動中最重要的因素。
根據人口普查局局長的說法,1916年美國登記區內的五個首要死因及其對應的死亡人數如下:
心臟病——114,000/結核病——101,000/肺炎——98,000/布賴特氏病——75,000/癌癥——58,000
在這五種死亡原因中,有兩種分別是肺炎與結核病。對于這兩種疾病,保持生活和工作場所的清潔和對感染個體的隔離具有重要作用;對于肺炎,血清和疫苗的使用也可發揮重要作用。但是,即使是對這兩種疾病,開展個人衛生方面的教育在現代預防運動中也占據著重要地位。當然,心臟病和腎炎通常也可能是細菌感染所致,但是對這些疾病的控制不能首先依靠常規的衛生方法和細菌學方法解決。在過去,對這些疾病的控制確實被認為超出了人類可采取的任何措施。然而,個人衛生教育可為有效防控這些疾病帶來很大的可能性。如果人們能夠及時知道心臟及動脈存在的問題,那么他們可采取合適的日常生活習慣,即使不能有效地治愈疾病也至少可以延遲死亡的時間。
正是由于這些原因,當今的公共衛生運動已經顯著地成為一項教育運動。有一些人認為,由于只有公共衛生當局才有權運用法律的強大武器來實施法規,所以這些權威機構的職能應該僅限于監督與管制,而相關教育活動應該留給私人機構開展。然而,僅僅通過這樣的限制性措施而能實際挽救的生命并不多,只有當公共衛生當局在健康衛生運動中發揮全面的領導作用時,相關監督和管制工作才能有效地發揮作用。
至此在公共衛生運動中,我們在環境衛生專家和細菌學家之外,增加了一個新角色——個人衛生教育者。個人衛生教育在某種程度上是適用于所有人的普遍性宣傳運動。每個人都應該知道一些關于食物、新鮮空氣、運動以及休息的基本原理,以便于科學地管理好自己被賦予的珍貴精巧的身體。然而不幸的是,每個人的身體狀況在一些方面與其他人不同,并且在很多情況下一些人身體的某些方面會與正常情況有較大的偏離,以至于需要這些人對其日常的生活方式做根本性的調整。例如心臟功能弱的人需要減少運動量;肺功能弱的人需要呼吸更多的空氣以及更多的休息時間;糖尿病患者需要特殊的飲食。因此,除了針對大眾,我們應教授正常的個人衛生習慣外,還需有適合每一特殊情況的個人衛生方案。顯然,首先需要對個人進行診斷才能進行這種特殊的個人衛生教學。
1.公共衛生與個人醫護的關系
過去,在由公共衛生機構為控制流行病傳播而采取的措施與由醫生為治療個人病例采用的日常操作之間,可以劃出一條明確的界限,一側是公共衛生,一側是私人醫療。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已很難劃出這樣一條界限了,也越來越難以界定公共衛生應該在哪里結束,私人醫療應該從何處開始。學校的醫療檢查發展史為這種人為界限的消失趨勢提供了一個很好的例子。1894年,醫生開始進入波士頓的學校,明確地履行一種監管的職能——檢測傳染病例,并以此保護學生免受其他學生的感染。但很快,當這些醫生真正開始在教室中工作后,他們發現學生之間的急性傳染僅占學校學生可預防疾病總體負擔的一小部分。他們還發現了牙齒缺陷、視力缺陷、聽力缺陷、腺體腫大等問題,學校檢查員有九成的時間都花在解決這類問題上。現在他們不再僅僅保護一個孩子免受來自其他孩子的感染,而是幫助每個孩子都最大可能地實現健康。
這些非傳染性身體缺陷的發現是將公共衛生運動引入與學生個體親密接觸階段的第一步。但很快人們意識到,如果不采取一定行動去矯正這些缺陷,僅是對可治療身體缺陷進行檢測是沒有多少價值的,于是開始指派學校護士承擔跟隨孩子回家并說服學生家長按醫學檢查員報告中的指示采取行動的責任。通過把學校護理服務發展成教育機構的一部分,紐約市實際得到治療的身體缺陷比例從6%提高到了80%。然而,在一些案例中又出現了新問題。雖然可治療的身體缺陷被發現了,而且父母們也愿意并渴望讓孩子得到治療,但他們卻沒有錢支付所需的特殊醫療服務。接下來的發展與上一階段一樣符合邏輯。學校診所開始出現,以為不能通過其他任何方式獲取必需護理的孩子們提供治療。于是,隨著鼻喉科診所、眼科診所、耳科診所和牙科診所的建立,對于學校的孩子來說,公共衛生和私人醫療之間的界限幾乎完全被消除了。
如果為學校兒童提供所有必要的機制以使他們達到某個合理的身體健康標準是一項好的公共政策,那么很難理解為什么同樣的道理不適用于成年人。事實上,為患者提供:(a)診斷,(b)衛生咨詢,(c)必要的治療,這樣的趨勢已開始在肺結核診所和性病診所顯現出來,甚至也開始出現在治療心臟、動脈以及癌癥等疾病時。如果為結核病提供合理的早期診斷和療養院治療在經濟上是合理的,那么根據同樣道理也應該為癌癥提供早期診斷和治療。這兩種疾病同樣危險,對社區的負擔同樣沉重;但如果采取正確的教育和臨床措施來加以控制,則均可得到預防。
2.公共衛生與預防醫學的關系
在公共衛生和私人醫療之間這條人為劃定的邊界線兩側,都有呼吁建立更密切關聯的呼聲。公共衛生工作者需要醫生的參與,因為就許多疾病來說,教育都依賴于診斷,并需要醫療技能的應用。而有遠見的醫生也同樣希望將他的學科與公共衛生項目結合起來,因為從他的角度出發,他意識到除非通過某種方式把專業和社會有效地結合起來以使醫學具有真正的預防性,否則醫學永遠不能實現其全部潛力。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是,盡管醫學取得了重大進步,但相比于由衛生保健專家處理的那些疾病,嚴格按照醫學原則進行治療的疾病,如心臟病、腎炎和癌癥等,卻并未表現同樣程度的減少。這并不是因為醫學不起作用,而是因為通常只是在疾病達到無法彌補的地步時,醫學知識才被啟用。然而,醫學知識只有在疾病早期被應用時,才會真正有效。只有當這真正發生時,“預防醫學”才會成為現實,而不僅僅是一個流行詞。
我們今天還無法說清楚要有效預防疾病,應以怎樣的方式對醫療服務進行重組。要制定出這樣一個重組計劃,首先必須在專業內部有效協調臨床和實驗室專長,以提供私人診所提供不了的但我們最好的醫院能夠提供的專家服務。其次,這種有組織的醫療服務不能只提供給非常貧窮或非常富有的人群,而應提供給整個社區,既提供給那些能夠支付得起其所需服務的全部或部分費用的人,也提供給那些根本承擔不起費用的人。最后,如果要使醫療服務在其應用中真正具有預防性,必須充分分擔其費用,以能夠鼓勵人們經常性地尋求醫療服務,包括對疾病的早期診斷和預防,而非只是等到疾病嚴重到無法承受時作為最后手段才尋求。
在護理領域,正如我們最好的上門服務護士組織所表明的那樣,通過私立機構實際上已經達到了非常相似的目標。一些人認為,醫療和護理服務最好與疾病保險計劃結合起來;另一些人認為應當把保險問題作為一個獨立的問題進行處理,而疾病的早期診斷和預防護理應當通過建立一個明確的州醫療系統來實現。
這個問題可通過一種真正意義上的“盎格魯—撒克遜”模式得以解決,即不是通過一種單一的邏輯程序,而是通過多種結合當地目標和當地情形而加以解決的方法。近十年來在工業醫學領域內的顯著發展或許對總體解決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有重要意義。大約有900家不同的工業企業目前雇傭了1500名工業醫生,并且在他們的指揮下,工廠醫院正從急救站的角色慢慢發展為教育中心、診斷診所和研究工業生理學、職業指導和康復的實驗室。
現今在公共衛生運動的發展中,有一種倒退的趨勢,人們對環境產生了新的興趣。但是這種環境與西蒙當時所應對的簡單環境截然不同。駐扎巴拿馬的戈爾加斯將軍完全把握了關于更廣泛、更微妙的環境的意義,而我們大多數人才剛剛開始認識到它們組成了公共衛生運動中的一個基本問題。戈爾加斯將軍通過在沼澤地建造排水系統消除了黃熱病和瘧疾,但他也試圖通過提高巴拿馬地峽工人的工資來應對肺炎,因為他意識到在面對這種疾病和許多其他疾病時,建立普遍的生命抵抗力是最有效的武器,而這取決于令人滿意的社會和經濟環境。
埃米特·霍爾特(Emmett Holt)博士曾說過,造成嬰兒死亡的原因主要有兩個,貧窮和無知。在嬰兒福利運動、抗結核病運動和公共衛生的其他各個領域中,我們遲早會意識到一個事實,那就是雖然教育和醫療護理服務能起很大作用,但無法成功應對由不能維持正常身體健康的過低的生活水準所導致的邪惡影響。
正如我在其他地方指出的那樣,在約翰斯敦(Johnstown)的一份調查中,杜克小姐(Miss Duke)告訴我們,有一個社區的嬰兒死亡率為每一千名嬰兒中有271例死亡,而該市的平均嬰兒死亡率為每千嬰兒134例,最低的社區則為每千嬰兒50例。報告把如此之高的死亡率歸咎于“該社區是最貧窮、最卑微的人居住的地方——那些在鋼鐵廠和礦山從事非技術性工作的家庭。”美國公共衛生局(U.S.Public Health Service)的賽登斯特里克(Sydenstricker)博士及其同事在一份關于南卡羅來納州棉紡廠工人疾病情況與家庭收入之間關系的報告中披露,月收入不到$12的人(以成年男性為單位),患病率為每千人70.1;收入在$12到$14之間的,患病率為每千人48.2;收入在$16到$20之間的是每千人34.4,收入在$20及以上的則是每千人18.5。
我們可以從這些數字和許多類似的調查中得出結論,貧困和疾病密切相關。但是,我們不能就此得出結論說貧窮是疾病過多的原因。在某些情況下,因果關系可能會顛倒。在另一些情況下,貧窮和疾病都可能由潛在的遺傳因素所致。人們通常不會有選擇地或因偶然因素生活在城市中最貧困的社區或從事報酬過低的工作。一般而言,我們會在這樣的社區和職業中發現高比例的結核病患者、嗜酒人士和低智商人群——貧窮的原生質和惡劣的環境互相滋養形成一個惡性循環。
也許沒有人能說出在這些情況下,貧窮在多大程度上是導致人們不能達到和維持正常身體健康水平的真實和有效原因。但很清楚的是,存在某種收入標準,如低于該標準,則人們就無法維持健康;根據美國勞工統計局(U.S.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皇家米克(Royal Meeker)的研究,似乎可以肯定地說,如今在美國有相當高比例的人口其家庭收入低于這一標準。
如果一個原本正常的家庭不能獲得足以滿足其最低生理需求的生計,那么顯然存在著一個社會再調整問題,而且我們國家必須將其作為戰后重建的一項基本內容;但是對那些在完全公平統一的補償基礎上,仍因先天身體或精神缺陷而無法達到最低水平的家庭,我們該做些什么呢?既然人類的道德觀念否定了自然選擇法則的嚴格應用,我認為只有兩種選擇。我們可以任由有健康缺陷的原生質和殘酷的環境共同作用達到其大規模的摧殘后,才通過某種形式的救濟制度盡可能地加以挽救。或者我們可以在一開始就運用我們的社會力量和社區資金彌補這些不足。我毫不懷疑未來我們將發現哪種應對方式成本更低。我有信心預防性的方法將被證實更有助于提高國民士氣。
如果以上關于公共衛生問題的簡述被認為是正確的,那么顯而易見,由此我們看到的并不是一個狹小和廣受限制的領域。把公共衛生描述成如此之大的一個領域,會被許多公共衛生業內和業外的人士否定。然而,形勢變化的邏輯和社會發展的趨勢正把公共衛生運動推向比它的倡導者們夢想到的可能性更為廣闊的未來。如果我們展望未來,我們必須把其主題設想的不小于以下定義:
公共衛生是關于通過有組織的社區努力來預防疾病、延長壽命、促進身體健康和提高效益的科學與藝術,包括改善環境衛生、控制社區感染、教育人們注意個人衛生、組織醫護人員開展疾病的早期診斷和預防治療、發展社會機制以確保每個人擁有足以維持健康的生活水準。
這樣界定的公共衛生,將與過去以純粹行使監管權力為主要表現的公共衛生有巨大不同。即使是今天,仍有充分的理由呼吁增加衛生部門的預算,因為在大多數城市里,用于保障健康的撥款遠小于對治安和消防的撥款,而在社區服務中這些部門被用到的概率實際上要遠小于公共衛生部門。事實上,在未來,治安和消防部門能提出的撥款理由要比公共衛生部門弱得多。就其可能性來說,公共衛生更應該與教育相比。我期待著看到我們的衛生部門在未來幾年里組織各種形式的環境衛生、醫護以及社會服務,以使每個公民都能實現他與生俱來的健康和長壽權利。我期待看到各區負責協調各種衛生活動的衛生中心遍布在我們的城市中,數量和今天的校舍一樣多,設備也同樣齊全,而市和州的公共衛生部門將由一支專家團隊組成,其規模和影響力能與當前的重要教育機構相媲美。
很明顯,沿著這些道路發展的公共衛生運動將在未來需要許多經過不同專業訓練的專家投入到共同的工作之中,各自貢獻他們獨特的才干。略去對專業的細微區分不談,這個領域至少需要有以下七類高能力人才:
醫師/護士/細菌學家/流行病學家/工程師/統計學家/社會工作者
此外,還必須有負責監督環境衛生、住房條件、食品儲存和諸如此類情況的檢查員。目前在我國還沒有任何地方向他們提供特殊訓練,但應該向他們提供短期的實用課程,以使他們能夠勝任其工作所包含的相對有限的職責。最后,還應有管理員負責組織和開發所有項目。
公共衛生領域的醫生同樣行醫,但是以一種不同的方式去做的,他的目標是預防和治療并重,而且他不僅考慮個人的疾病,還考慮社區的情況。無論在嬰兒福利站、學校診所,還是在結核病防治所里,他不僅僅考慮單獨病例,還要觀測其家庭環境和物理背景。他將一直努力于找到疾病的早期起因,在疾病變得棘手前解決掉問題。為了完成這一任務,他必須做得比醫生的本職工作更多,因此他必須具備細菌學、環境衛生學、健康管理與數據分析的知識;更重要地,他還必須擁有關于社會關系和社會機制的知識,而這是最好的醫科學校也提供不了的課程。
公共衛生領域的護士需要訓練有素,既嫻熟于減輕病人痛苦和做好床邊護理,但又遠不止于此。她的主要工作是扮演健康教師的角色,把如何保持良好健康的知識帶給每個家庭和每一位母親。她往往需要獨立工作,而非時刻有醫生的指導。她需要精通細菌學、生理學、環境衛生和個人衛生知識,以能向他人傳授這些學科的原理;她還需要與個體打交道,但不是僅僅把他看作為單個個體,而是復雜社群中的一分子。
在實驗室里工作的細菌學家和開展田野調查的流行病學家是另外兩種必需的專家,其工作主要是與社區感染作斗爭。前者提供診斷,準備血漿和疫苗,來預防和治療疾病;后者則通過偵查工作,在社區生活的復雜網絡中發現人與人傳染的細微路徑。
公共衛生或環境衛生工程師,同樣也應是“工程師+”。他需要掌握基本的物理和化學、建筑和水利等科學知識,并熟知如何將這些知識運用到污水處理與供水、通風和照明等具體問題中。
統計學家則對出生、死亡和疾病的記錄進行關聯分析,專業地為國民健康把脈。他的工作是編制公共衛生記錄,指出有利發展的路線,并為我們提供由于各種公共衛生措施而使各社區如何能夠多挽救生命的分析。
對于所有這些專家,以及在公共衛生領域開展工作的社會工作者來說,不僅需要接受相關基礎科學的良好教育,還需要有如何將其具體應用到公共衛生領域的特殊訓練。對于想成為公共衛生護士的人,有為其準備的四個月和八個月的公共衛生護理特訓。對于想成為公共衛生醫師的醫生,想成為環境衛生學家的工程師,想成為公共衛生細菌學家的細菌專家,想將其關于社會調整原理的基礎知識應用于公共衛生領域的社會工作者,如要想及時和有效地提供其服務,也需要經過類似的特訓。正因為如此,我們頂尖的大學和技術學校才提供公共衛生證書(Certificate in Public Health)課程,這與碩士學位一樣,相當于一年的研究生學習。公共衛生證書課程為醫科畢業生提供必要的特殊培訓,以使他們具備在公共衛生領域應用醫學的能力。同樣地,該課程也使受到過細菌學、工程學、社會學和統計學大學基礎訓練的男女畢業生,能夠在一個有關健康保護的總體構架中找到發揮各自作用的位置。
從公共衛生運動的這些特殊階段轉到這個運動的整體組織結構來看,未來理想的公共衛生管理者,應該是先經過醫學訓練,然后又在公共衛生學校接受過特殊培訓的人。我相信,未來的公共衛生運動會朝著將醫學和護理服務納入其豐富范圍的方向發展。如果這是正確的,那么很顯然一個同時受過醫學和公共衛生訓練的人作為公共衛生管理者是獨具優勢的。正因如此,東部的一些重點大學只把該領域的最高學位——公共衛生博士學位,頒發給接受過兩年嚴格學術訓練的醫學畢業生。
然而,還需很長時間公共衛生博士畢業生的數量才能基本滿足需求。在此之前一段時間,即便是公共衛生行政職位,更不用說實驗室職位、統計職位,以及那些與社會重組有關的職位,都只能向經過一年公共衛生證書課程學習,但有卓越能力的男女畢業生開放。
目前我們全面需要細菌學家、統計學家、工業醫師、學校醫師、公共衛生護士以及衛生官員。美國紅十字會正在全國建立健康中心開展一場全國性運動。在數千個按規劃建立的中心中,每一個都需要配備一支專家隊伍,但目前尚不存在這些專家。俄亥俄州剛剛為招聘州內110名全職醫務人員而對候選人進行了公務員考試,這些工作的年薪從$2,000起到$6,000不等,且在公務員法下是終身職位;為確保有足夠數量和相當資質的候選人充任這些職位,該州甚至還組織了一次特殊的指導課程。
公共衛生這一科學與藝術已經發展到每年可為國家挽救數十萬生命的地步。全國上下的公共和私人機構都意識到了這一點,并已經準備好為此提供必需的資金和給予合格的專家們所需的權力。目前整個體系缺少的就是相關人員。我認為,我們現在正站在一個人類歷史新階段的開始,在這一階段中,如同人類文明的物質背景在過去半個世紀內所發生的變化那樣,通過科學我們將能改變人類的身心健康和效率。以我們需要相關人員從事該項工作的名譽,我相信我們有權大膽地對美國大學生們說,在這項偉大的工作中我們需要他們。我們可以向大學畢業生們擔保,無論他喜歡的是實驗室工作、實地環境衛生工作,還是社會宣傳和社會重建工作——我們都可以向醫科學生擔保,向護士畢業生擔保——他們每個人都可在未來的公共衛生運動中找到職業,而且相比于其他領域的工作,這些職業在安全性和物質回報方面平均而言都會更豐厚。最重要的是,我們可以保證這項工作將會給你帶來比任何物質回報都更深厚的滿足感。
還有許多重要的未解問題等待著未來的巴斯德們去解決。流感、肺炎、癌癥以及其他尚未征服的瘟疫,總有一天會屈服于科學的持久攻擊。我們不僅需要研究員,還需要環境衛生政治家。我們需要衛生事業的組織者和宣傳者,那些能夠明智地為未來建立宏偉的健康保護規劃,并能爭取到全球人民熱心支持和合作的人。無論是管理者還是研究員,他們都可這樣意識到,他們得到的報酬,將比其他各行各業所能獲得的報酬更豐厚、更直接,因為他們知道,在每個城市的每一年,由于他們的努力,成千上萬本會進入墳墓的男女老少現在還活著,并且是健康地活著。老約翰·西蒙爵士針對工業疾病所說的話同樣適用于所有困擾人類的可預防疾病。
疾病像潰瘍那樣從根源上腐蝕著我們國家的實力,受苦的人絕非是少數或微不足道,他們至少支撐著三分之一家庭的生計……在他們辛勤勞作之時,卻不得不任由那些病因摧殘他們……這絕對是無法容忍的罪孽。能夠糾正這種罪孽也許是人類機構能提供的最偉大的從善機會之一。
翻譯:北京大學經濟學院2020春季人口健康班:徐斯文、黃靜瑤、許信、鄧祺銘、郝子樂、張瀚仁、林杰。
校對:劉民權
責任編輯:韓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