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漢詩指的是日本人用漢字仿照中國詩歌的形式創作的詩句。漢詩不僅是日本文學的有機組成部分,也是中日人民文化交流的歷史明證。本文從詩體、用韻、用典、詩境幾個角度對王朝時期的漢詩特點做簡要分析。從中可以窺見其時中華文化對日本文學帶去的影響,以及日本人民對中華文化特別是詩歌的接納與再創作。
關鍵詞:日本;漢詩;王朝時代
作者簡介:劉希(1995-),女,漢族,江蘇常州人,中國傳媒大學漢語言文字學專業文學碩士,研究方向:漢語教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20--02
日本漢詩可以劃分為四個時期:一是王朝時代(614-1192),包括飛鳥時代、奈良時代和平安時代。對應的是中國的隋唐、五代十國和宋朝。是漢詩的發軔時期。二是五山時期(1192-1602),包括鐮倉時代和室町時代。對應中國的宋、元、明時期。漢詩在五山詩僧的創作下得以緩慢發展。三是江戶時期(1603-1868),對應中國的明清時期。這個階段是漢詩的全盛時期。四是明治以后,對應中國清朝以后的時期。由于西學東漸,漢詩失去了源頭活水,逐漸走向衰落。本文旨在對王朝時期的漢詩作簡要的分析。
一、王朝時期漢詩集
據相關史料,早在二世紀,漢字以及中國的文化就已經傳到了日本。自天智天皇(626-671)始,施行大化改新,遣唐使的出現更是將當時的唐風滲入到了日本社會的方方面面。日本漢詩也是在雙方的不斷交流中應運而生。
《懷風藻》是日本現存最早的漢詩集,成書于751年。《懷風藻》收集了天智天皇(668-671)在位的近江朝時期至奈良時代中期的漢詩作,包括了六十四位詩人的一百二十篇,按照年代排序,排序不分尊卑。《懷風藻》的編纂者不詳,由于其非奉敕編纂,書中卻收集到了天皇、宰相、將軍等朝廷位高者的詩作,可見編者絕非自謙的“余閑薄言”,而是活躍于朝堂之人。“懷風”之意在于“不忘賢哲遺風”,“藻”有“辭藻、文章”之意,《文心雕龍·情采》:“理正而后摛藻。”正是此意。
除了《懷風藻》之外,還有敕撰三集,包括《凌云集》、《文華秀麗集》、《經國集》。嵯峨天皇(809-823)本身文學素養極高,在位期間積極推進“唐化”,他曾實行“漢學獎勵”政策,以此來督促貴族階級學習漢文化。《凌云集》和《文華秀麗集》就是由嵯峨天皇敕命編纂的。
《凌云集》成書于814年,由小野岑守、菅原清公等編集。收集了782年(恒武天皇延歷元年)至814年(嵯峨天皇弘仁五年)三十三年內二十三位詩人的九十篇詩作。按照詩人的官階排列。《文華秀麗集》成書于818年,是《凌云集》的拾遺之作。由仲雄王、菅原清公等人編集。收集了二十六位詩人的一百四十八首作品。
《經國集》奉淳和天皇之命編纂,成書于827年,收集了707年至827年一百多年的漢詩文共十二卷,跨度從奈良時代至平安時代初期,作者有一百七十八人,現存僅六卷。《經國集》的不同之處在于它還包括了集賦、對策等漢文作。
另外還有空海的《性靈集》,菅原道真的《菅家合集》等個人詩集。
二、王朝時3期漢詩特點
(一)詩體
國與國之間的文化影響是有時間限制的,這種文化的傳播不是直達且立刻風行的,正如吉川幸次郎所說,日本詩壇落后于中國詩壇潮流五十乃至一百年。江村北海在《日本詩史》中也提到“其后于彼,大抵二百年。”通過對《懷風藻》中輯詩的分析可見日本這一時期的漢詩詩風更接近于六朝詩,以五言八句詩為主,七言詩僅有七首。同六朝詩一樣多用口語詞匯,比較容易理解如:
皇明光日月,帝德載天地。三才并泰昌,萬國表臣義。(大友皇子《述懷》)
往歲東山役,今年西海行。行人一生里,幾度倦邊兵。(藤原宇合《奉西海道節度使之作》)
而后敕撰三集中所收的漢詩七言詩明顯增加,唐詩逐漸傳入日本,影響著日本詩壇。這期間空海的《文鏡秘府論》出世,深入研究了漢詩的格式、音韻等,是難得的唐詩文作法和詩論,《文境秘府》對日本漢詩人的創作有點通之用。加之平安時期訓讀法的出現,促進了漢詩的理解,這一時期的漢詩作品也更為工整,平仄對仗也愈發嚴謹。
樂府詩也受到了日本詩人的青睞,特別是平安時代中期,白居易的詩句傳入日本。因此王朝時期也有許多雜言的樂府詩,如惟氏的《奉和搗衣引》是齊梁小樂府體,菅原道真的《路遇白頭翁》也是在白居易《新豐折臂翁》基礎上創作的。
(二)用韻
早期日本的語言是只有語音沒有文字的,公元二世紀的時候漢字傳入日本,逐漸成為日本人民用來記錄語音的工具,直到平安時代中期,日本才用日文訓讀方式讀漢語書籍(會在相關漢字上加上日音及必要的語法字符)。因此,在訓讀法出現之前,日本人在讀漢詩時即使知其形也不一定識其音,識其音也不一定解其義,更遑論創作漢詩了,漢詩的創作需要長久地學習與積累。六朝時期吳音傳入日本,到了唐朝日本“音博士”職務的設立很好地解決了語音這一問題,擔任這一職務的往往是學成歸來的學生或者僧人,其次是赴日交流的唐人。因此王朝時期的漢詩還是遵循漢詩押韻規律的,畢竟韻律是漢詩的冠上朱玉。
大友皇子被認為是日本最早的漢詩人,《懷風藻》中收錄了他的兩首漢詩,皆通音韻,如《侍宴》地-義,至寘同用。《述懷》宰-海,海獨用。廖繼莉(2014)通過系聯法對《懷風藻》的韻腳字進行研究,得出“《懷風藻》的用韻基本在《王三》音系的框架內,與隋初唐詩文有著共同的用韻特征。”[1]廖文只系聯出了十六部,但王力在《漢語語音史》中得出魏晉南北朝詩文用韻有42部之多,原因在于廖文的系聯是類似平水韻的分法從押韻角度分部,且材料有限,所以韻部較少。崔蒙(2015)在文章中指出“從同韻字的韻攝分布來看,《懷風藻》中沒有出現一個咸攝、江攝、曾攝的韻字。”[2]
本文從《日本漢詩選評》及《日本漢詩新編》兩本詩集中整理出47首王朝時期的漢詩,發現僅有八處是非平聲韻,且有平聲與入聲混押的情況,如菅原道真《路遇白頭翁》詞-思-慈-治-時-衰-詩,其中治為去聲至韻,其余字為平聲支之韻。47首漢詩中較常用的為東攝、止攝、臻攝、庚攝的韻字,且之、脂、支、微常常出現合韻的情況。
可以見得,平安時代前期,日本人在創作漢詩時雖然知道押韻技巧,但對于漢字讀音的運用還未諳熟,異國異域異時帶來的局限使得日本漢詩的創作沒有中國那么嚴謹,且吳音與漢音存在區別,兩種語音系統的影響也會導致出現混押、異調相押、合用過多的情況。但也可能是另一種原因,韻書傳入日本相對較晚,日本人在創作時會否參考上古書籍的押韻情況,因而傾向于上古音系。
到了平安時代中期,漢音傳入日本并擴大影響,唐日雙方的交流也愈加頻繁,《敕撰三集》及其他別集中韻字的使用情況要豐富許多。
(三)用典
在閱讀日本漢詩時,我們不得不感慨日本詩人們對中國經籍的熟達程度,日本漢詩人同樣熱衷于用典故來抒發某種思想感情。如:
三春出獵重城外,四望江山勢轉雄。逐兔馬蹄承落日,追禽鷹翮拂輕風。征船暮入連天水,明月孤懸欲曉空。不學夏王荒此事,為思周卜遇飛熊。(嵯峨天皇《春日游獵》收于《凌云集》)
本詩最后一聯涉及《尚書》中太康王沉迷田獵被驅逐出國以及《六韜》中文王出獵遇姜尚的典故,借此抒發自己思賢若渴的心情。
其時的日本漢詩遣詞會參考許多中國的經典,如吉田連宜的《秋日于長王宅宴新羅客》和桑原腹赤的《月夜言離》都用到了“風牛”一詞,取自《左傳·僖公四年》“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表示距離之遠,往來不易。菅原清公在《九月九日侍神泉苑各賦一物得秋山》中更是用“三山五岳”來描寫苑中假山,且引用了《論語》來表“仁者樂山”之心。這種情況在王朝時期的日本漢詩中不勝枚舉,且后人承之。
當然日本漢詩的創作一直在學習中國詩歌,以中國詩歌為評價標準,因此它的對象除了本國文人外還有中國詩人,這種對中國典故的運用也能更好地促進交流。江村北海在《日本詩話》中提到,早在應神天皇十五年(公元285年左右),百濟國人(朝鮮半島西南部)獻上了《周易》、《論語》、《孝經》、《千字文》等典籍。而后日本皇室都注重對中華經文典籍的學習,四五百年后的日本,貴族階級更是崇尚漢文化,平安時代達到了全盛時期。日本漢詩人們對漢典運用之純熟也就不足怪了,但是我們仍然欽佩與他們的刻苦與努力,這種積累與運用并非朝夕可成的。
(四)詩境
單從《懷風藻》中輯詩的詩名來看,出現頻率較多的就是“宴”字,早期漢詩的創作者多為皇室成員或朝中貴臣,創作時機也多為侍宴趁興時,因此《懷風藻》中有近半是宮廷詩。宮廷詩的特點要么是頌皇德之高,邦國之昌,要么是詠時景時境,曲舞相和。上文大友皇子的《侍宴》就是很典型的一篇,這種詩讀起來流于表面,僅是辭藻綺麗,頗有奢靡之風。又如境部王的《宴長王宅》:
新年寒氣盡,上月淑光清。送雪梅花笑,含霞竹葉青。歌是飛塵曲,弦是激流聲。欲知今日賞,咸有不歸情。
《懷風藻》中也有一些傷感詩,如上文藤原宇合的《奉西海道節度使之作》表達的是一位老將軍晚年又要駐守邊地的疲憊、失望的心情。這一類的詩在《懷風藻》中算是難得的擺脫官場、直抒胸臆的好詩。
到平安時代初期的敕撰三集,嵯峨天皇本就熟知中國文史知識,也擅長與寓情于景的抒情詩,由他牽頭,類似《懷風藻》中宮廷詩的這種“政治詩”大大減少,抒情詩增多,唐風也有所體現。《文華秀麗集》更是參考《文選》類別分出了十一個門類,漢詩多樣性無需多言。不過當時的漢詩在用詞酌句方面還是沒有唐詩奔放自由。
平安時代中期,白居易的詩傳入日本,風靡一時,白居易在日本的中國漢詩集中不可或缺,如《和漢朗詠集》中白居易的詩占了近百分之七十。當時許多日本詩人都單宗白居易,如菅原道真,還有“元白在世”之稱的紀長谷雄。
王朝時代的漢詩詩人多為貴族,且王朝時代的社會相對安定,因此與社會相關、與民相關的詩很少,到江戶時期這方面的漢詩才多了起來。
注釋:
[1]廖繼莉.日本漢詩集《懷風藻》用韻研究[J].語言研究,2014(10).
[2]崔蒙.日本王朝時代漢詩出韻及其原因[J].民族語文,2015(05).
參考文獻:
[1]廖繼莉.日本漢詩集《懷風藻》用韻研究[J].語言研究,2014(10).
[2]崔蒙.日本王朝時代漢詩出韻及其原因[J].民族語文,2015(05).
[3]程千帆,孫望.日本漢詩選評[M].江蘇:江蘇古籍出版社,1988年.
[4]劉硯,馬沁.日本漢詩新編[M].安徽:安徽文藝出版社,1986年.
[5]馬歌東.日本漢詩溯源比較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年.
[6]高文漢論日本文學史上“敕撰三集”的詩風[J].日語學習與研究,199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