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忠華
1
在石頭中開鑿新的河流
又在石頭中開鑿出自己
每一天,他在河流中出出進進
一個人的河流中
他把自己封為王
一個人的世界中
他試圖制造更大的
動靜
2
竊竊私語。沒有人聽清,昨天夜晚
河流與月光,交談了些什么
天亮時,它們都交出了星子
起風了。一些波浪
向另一些波浪和岸揮手
我模仿波浪
向行人和樹揮手
3
在水里,他模仿魚,畫
草魚,鯉魚,青魚,鰱魚
鯽魚,鲇魚,梗子魚……
他到處畫魚。他把魚
畫在水面,水中,水底
畫在石頭,沙洲,船板上
畫在青草,楊柳,樹葉和花朵上
畫在云朵,太陽,月亮和星星上
畫在春光,雨,雪,蟬聲中
甚至畫在自己的胸口,肚皮,大腿
和生殖器上
他把魚,畫得跟鳥一樣
他從不畫水,風,波浪
也不畫河流的出口
4
山巔之上應該有一條死去的河流
牛群和石頭,是被流水遺忘的兄弟
鑿石為磨的人,在石頭中夢見自己
牧牛而歌的人,在草叢中翻撿童年
遺忘的鋼釬在風中長出新枝
遺留的牛糞在春天長出嫩芽
在磨子嶺,時間是永遠的過客
正午到傍晚,只是明暗起了些變化
風,這時間之外的活物
未曾增加,也未曾減少
5
一條魚推動另一條
坐在輪椅上的魚
輪椅上的魚
回過頭來,正好
看見推輪椅的魚滄桑的臉
與夕陽形成30度夾角
那里,正是一條溪水的入口
也是潛行流水的人
能看見愛情在人間的角度
6
一輩子浪里白條
一輩子過成魚的樣子
現在他回到岸上
現在他端起酒杯
現在他不想曾游進誰的夢里
現在他望著修補漁網的妻子
把漏下的月光與笑靨花
一飲而盡
那一刻他看見另一條魚
正在漁網中鉆來鉆去
流水之上,年邁的母親
從忙碌中直起腰來
一只麻雀飛下了樹
很快,又飛上了電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