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原

抗戰時期周恩來在重慶
周恩來(1898-1976),祖籍浙江紹興,出生于江蘇省淮安縣。1921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周恩來是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政治家、軍事家、外交家,黨和國家主要領導人之一。抗戰時期,周恩來以卓越的政治智慧和高超的領導藝術,科學地將外交理論和科學實踐相結合,建立和發展了國際統一戰線,贏得了國際社會對中國抗戰的支持。
抗戰時期,重慶是國民政府的陪都,是國統區政治、軍事、文化和經濟中心,同時又是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亞太戰區的司令部,是國際反法西斯統一戰線各種力量在遠東的集聚之地。在這里蘇、美、英、法、加拿大、比利時等30多個反法西斯國家設有大使館,有40多個國家在重慶設有各種外交機構。此外,這里還設有各種國際性的反法西斯組織,如聯合國救濟總署中國分會、國際宣傳委員會、國際援助會等,以及10多個中外文化協會,如中蘇文化協會、中英文化協會、中緬文化協會、中越文化協會等。各國使者、世界知名人士、國際社會團體有關人員紛紛來渝。尤其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后,西方國家各界人士來渝訪問者更是十分頻繁。據1943年10月底重慶當局公布的統計數字,除來中國重慶訪問者外,當時常駐重慶的外國人士就有1129人,其中英國329人,美國168人,蘇聯163人。這1000多位外國人士涉及軍事、政治、外交、經濟、交通、商業、文化、醫務以及其他方面的人員,但大多是軍事、政治、外交方面的人員。
中共中央南方局主要負責人周恩來運用形式多樣的方法,做好外交統戰工作。為了做好各國大使館人員的外交統戰工作,爭取他們對中國人民抗戰的大力支持和幫助,推動國際反法西斯統一戰線的發展和擴大,周恩來根據黨中央關于建立和發展反法西斯主義國際統一戰線的指示,通過黨的《新華日報》和《群眾》雜志發表大量文章和重要社論,論述了鞏固和發展國際反法西斯統一戰線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號召中國人民和全世界人民緊密團結起來,為徹底打敗世界法西斯主義而斗爭,并利用會晤來訪者、記者招待會、群眾集會、廣播講話等各種方式和場合講解抗日戰爭的形勢,宣傳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主張。

周恩來給《新華日報》的題詞
1940年9月,英國推行綏靖政策,與日本達成協議,封鎖了中國當時唯一的國際交通線滇緬公路,企圖迫使中國對日投降。同時,美國和日本又進行談判,背著中國搞所謂的“和平方案”,把中國作為他們互相討價還價、劃分太平洋勢力的籌碼。為了擊破這種“東方慕尼黑”陰謀,揭露國民黨頑固派妥協、反共的行徑,堅持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方針,周恩來于同月29日應中華職業教育社黃炎培的邀請,在重慶巴蜀小學廣場上發表題為《國際形勢和中國抗戰》的精彩演講。周恩來在長達3個多小時的演講中,深入淺出、高瞻遠矚、精辟具體地分析了當時國際形勢的特點和中國抗戰的前途,指出只有堅持自力更生,團結抗戰到底,才能取得最后勝利。
在講到美國和日本關系發展前途時,周恩來說:“日美矛盾最終會走向沖突的道路。我們對美日沖突不抱幻想,應該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沖突來反對日本帝國主義,同時盡力爭取英美援助,使他們同情中國抗日,擴大國際統一戰線,打敗世界法西斯集團。”他還指出:“只要全中國和全世界人民團結一致,齊心合力對付敵人,目前妥協投降的危機就可克服,暫時的各種困難就能戰勝,打敗法西斯主義的最后勝利就一定屬于我們……”周恩來的演講激情豪放,充滿了抗戰必勝的信心和力量,在場的許多外國記者深受鼓舞,交口稱贊,他們奮筆疾書,立即向國外發新聞,報道了這一消息,在國際上引起了強烈的反響。隨著國內外形勢的發展變化,周恩來總是及時地向中國人民和世界人民講明斗爭的方向和任務,號召他們要鞏固和發展國際統一戰線,更有力地打擊東西方法西斯主義。
1941年6月,當蘇德戰爭爆發的時候,周恩來在一篇文章中指出:“我們應該是以不變應萬變,并運用我們站在東方反日本法西斯強盜的前線地位,聯合東方一切反法西斯的人民、民族和國家,結成更廣大的反法西斯的國際統一戰線,肅清一切反蘇反共及對日妥協的有害思想,以打敗東方法西斯頭子的日本強盜。”他在文章里還指出:“如果敵人一旦北進或南進,我們更應牽制敵人,使其陷入兩面乃至多面的作戰困難,以盡國際反法西斯侵略陣線的主要責任之一,那才不愧為東方反法西斯的先鋒,才真能以中、蘇、英、美為中心,結成全世界反法西斯侵略的陣線。”1941年12月7日,以珍珠港事件為起點的太平洋戰爭爆發后,周恩來發表文章,進一步論述了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特點和規律,“一是長期性,二是不平衡性,三是全面性,四是一致性,五是階級性,六是主從性。”文章還說:“只有懂得了世界戰局的特點和規律,才能正確地認識太平洋戰爭在世界反法西斯陣線中的任務,以及我們必須采取的立場和態度等問題。”我們應該認清東西方法西斯早已勾結在一起,我們反對法西斯侵略,更應該聯成一體,息息相關。在太平洋戰爭取得勝利,意大利法西斯已經投降,德軍已被蘇軍趕出蘇聯領土,中國抗日戰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即將取得最后勝利的時候,周恩來及時地號召全世界一切愛好和平的進步人民,團結一致,為徹底消滅世界法西斯主義及其最后殘余,重建世界民主和平而奮斗到底。
抗戰時期,周恩來在重慶的8年期間,盡可能抽出時間利用各種場合,采取多種方式,廣泛地接觸在渝的各國外交人員。特別是美國英國的各方人士,直接和他們會晤,進行誠懇坦率的交談。他在對外國人士的統戰工作中,堅決貫徹執行了黨的“這個統一戰線,應該是上層的,同時又是下層的;是政府的,同時又是民眾的同盟”這一指示。他所接觸和會晤的外國人士,不僅范圍廣泛,而且人數眾多,特別是英國美國人士尤占多數。他會見過的外國人士中,有美國副總統華萊士,美國總統行政助理居里,中印緬戰區美軍司令史迪威、魏德邁,美國總統代表威爾斯基,美國總統派來擔任蔣介石顧問的拉鐵摩爾,美軍總部代司令蘭諾和海軍武官肯寧,美國駐華大使赫爾利及大使館秘書謝偉思、副官伍漢民、武官包瑞德。還有美國著名作家斯特朗,記者福爾曼、愛潑斯坦、白修德,美國十四航空隊總部青年士兵海曼·貝爾·埃德爾曼,以及英國駐華大使卡爾·薛穆及大使館秘書赫戈登、武官哈米士,法國、加拿大、蘇聯等國駐華大使,新西蘭進步作家艾黎,日本反戰作家鹿地亙租池田幸子,羅馬尼亞、印度的楊固、巴思華大夫等人士。1940年,周恩來在紅巖村防空洞口還向一些外國記者宣傳黨的抗日主張,介紹中國人民的抗日斗爭,使在場的外國記者深受感動。同年12月23日,他在沈鈞儒寓所會見了美國著名作家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同她進行了交談,以后又多次同她長談,向她介紹了國民黨蔣介石消極抗日、積極反共,向共產黨領導的抗日軍隊發起進攻,及共產黨領導的抗日軍隊正在敵后同敵人浴血奮戰,解放區不斷發展擴大等真實情況,并向她預示可能將有更大事件接踵而至,讓她等待通知,再行發表。斯特朗取道香港回到美國后,中國發生了皖南事變。不久,她在紐約收到一封信,信上說,“你現在可以把你知道的情況公開發表了”。同時還附有一個文件,那是中國共產黨重新組織新四軍,繼續打擊日本侵略者的決定。于是,斯特朗撰寫了不少文章在紐約各報發表,報道中國兩個戰場的真實情況,披露國民黨頑固派制造皖南事變,襲擊新四軍的罪行,在國外引起很大的反響。
1941年3月,周恩來會見了來渝的羅馬尼亞楊固大夫等人,同他們進行了友好談話。楊固大夫是受羅馬尼亞人民委托,隨國際醫療隊來華支援中國抗戰的。皖南事變后,他和另外兩位國際友人,沖破國民黨特務重重封鎖和阻礙,從貴陽到達重慶,向周恩來報告工作情況,并要求到解放區去參加戰斗。周恩來曾三次接見他們,對他們說:“你們在今天的工作崗位上就能夠影響國民黨的士兵抗日,我現在不就是在這里工作嗎?這是黨派遣我在這里工作的,是革命的需要。”不久,楊固大夫得到羅共中央的指示,要他按周恩來的意見去做。于是,他們便愉快地返回了工作崗位。之后,周恩來還派王炳南與他們聯系,他們在中共南方局的關懷和幫助下,克服了許多困難,為中國人民的抗戰勝利作出了積極貢獻。

周恩來與國際友人在重慶留影
1942年2月,周恩來應邀出席英國大使卡爾離華赴蘇任職的告別宴會,會上雙方進行了友好的交談,卡爾還贈給周恩來一把英國繳獲的德國軍刀作紀念。周恩來也把新四軍葉挺部隊繳獲的一把日本軍刀送給卡爾作紀念。《新華日報》還根據周恩來的指示發表了《惜別卡爾大使》的社論,稱贊卡爾支持中國的抗日斗爭。在這之前,卡爾還請過周恩來到他家中晤談,因而對中共的抗日主張和立場有了較多的了解,卡爾并曾拒絕蔣介石為他的離任餞行。
1943年3月,周恩來驚悉印度援華醫療隊隊員柯棣華不幸病逝的消息后,特地致函柯棣華大夫的家屬,表示親切慰問。信函中說:“柯大夫是中印兩大民族友好的象征,是印度人民積極參加反對日本黷武主義和世界法西斯主義共同戰斗的模范,他的名字將永存于他所服務終生的兩大民族之間。”早在印度醫療隊于1938年10月抵達中國來到武漢時,周恩來曾在那里接見他們全體隊員,當周恩來得知柯棣華當時只有28歲時,就親切地握著他的手說:“好啊!你還可以為中印兩國人民的友好往來做更多的工作。”隨后,周恩來介紹了國內外形勢和我們黨的主張,柯棣華聽后很受鼓舞。在會見中,隊長表達了他們想到八路軍中工作的愿望。
周恩來建議他們先在國統區工作一段時間,再去八路軍和新四軍的抗日根據地。于是,他們先后在武漢、宜昌、重慶工作近半年,于1939年1月22日離開重慶奔赴延安。在延安他們多次見過周恩來,柯棣華等人還為周恩來治過右臂傷處,為他換藥包扎。柯棣華覺得周恩來是一位中國罕見的人物,有驚人的革命毅力,具有巨大的吸引力。柯棣華病逝后,周恩來在延安接見了柯大夫的遺屬郭慶蘭,并抱著他們幼小的孩子印華說:“要撫養好孩子,將來要回印度去看看,家里的人很想念他。”1943年6月2日,印度醫療隊隊員巴蘇華來渝時,周恩來在紅巖村熱情地會見了他,同他進行了親切的交談,并共進午餐,再次寫下了中印兩國人民外交友誼的美好篇章。
抗戰時期,周恩來在重慶還十分重視對國際工人階級和各國人民群眾的統戰工作。他多次接見中國勞動協會負責人朱學范,與之進行交談,對他的思想覺悟提高有很大影響。朱學范多次參加過國際勞工會議,并使中國勞協以全國性工會組織的名義加入了國際工會聯合會的組織。這對加強中國工人階級和國際工人階級的聯合和團結,發展和擴大國際工人階級反法西斯統一戰線,積極援助中、蘇、英、美的抗戰,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中國勞動協會加入國際工會組織后,不僅積極爭取了各國工會援華抗日,而且還招募了1000多名中國青年工人到緬甸、印度,支援盟軍對日作戰和運輸軍用物資,直接為中國抗日戰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最后勝利貢獻了力量。
在統一戰線理論的指導下,抗戰時期中國共產黨對內主張通過民主改革實現社會進步,對外重新制定了對付帝國主義國家的策略,提出了“中國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和世界和平陣線相結合的任務”。在這樣的背景下,中共與美國的外交關系迅速升溫。周恩來較早洞察到對美國外交的重要性將其付諸行動,早在1937年冬,就安排美國海軍陸戰隊情報官員埃文斯·福代斯·卡爾遜到延安和山西八路軍總司令部訪問,從而較早地與美國取得了聯系。1940年到重慶之后,更是頻繁與美國官方與民間人士打交道。1940年12月23日,周恩來在沈鈞儒寓所會見美國著名作家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幾天內同斯特朗長談數次,揭露國民黨頑固派正在醞釀投降和內戰的陰謀,預言即將發生更大的反共事件和戰爭,為后來皖南事變爆發后的反擊埋下了伏筆。
在抗戰期間,周恩來和美國的駐華大使館和一些援華的民間人士建立了穩固聯系,同他們成為好朋友,其中包括多個領域的杰出人士,如美駐華大使館官員、美國總統代表、著名學者等。1941年5月16日,周恩來致電廖承志并報毛澤東主席:“根據海明威等所談,我們在外交方面,大有活動的余地。”從這些活動可以看出,周恩來特別重視對美國的外交工作,同時也為中共中央對美外交理論的發展提供了寶貴的經驗。
那么,抗戰時期周恩來在重慶的對美外交統戰工作取得了什么成就呢?盟軍東南亞戰區統帥史迪威在日記中寫道:“國民黨腐敗、混亂。共產黨的綱領……減租、減稅、減息,提高生產能力和生活水平,參加管理,實現諾言。”而另一位美國將軍魏德曼則作出了這樣的評價:“在我奉令接替史迪威時,上述四位政治顧問為戴維斯、謝偉思、盧登、伊默生……他們的報告一致譴責國民政府,而且對共產黨極力贊揚。”可見周恩來在美軍方高層的影響力,使美國對中共的認識與了解上了一個新臺階。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歷史都曾經被有意掩蓋,直到20世紀80年代中美關系正常化之后,這些珍貴史料才被披露出來,公諸于世。
周恩來在重慶對美國的外交統戰工作形成了全方位、多領域、深層次的格局,上至美國駐華大使、美國總統特使,下至美國士兵(1941年2月27日與飛虎隊士兵羅伯特、巴尼特會面并交談)。從政治領域、軍事領域到文藝領域,從點頭之交到三次來訪(向三次前來拜訪的約翰·戴維斯表示中共抗日的決心),都對他們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并通過他們,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美國的對華政策和對中共的政策。1944年美軍參觀團進駐延安,進而對中國抗戰的支持,可以說是周恩來一手促成的,這充分說明他在美國外交統戰工作上的巨大成就。
周恩來在重慶對美國外交的影響,可以用一份美國外交部解密文件來說明:“溫文儒雅,討人喜歡的周恩來在重慶的西方記者和外交官圈子當中是頗受歡迎的人物。許多人接受他所描繪的中國共產黨形象,認為他們是良性的改革派政黨,甚至還是民主政黨。周恩來經常出入美國大使館,提供他對事件的看法,推動他主張有助于戰后中國民主、和平、友善的政策。他的影響力相當大,特別是在史迪威的幕僚群中。”可見,周恩來成功改善了與西方世界的關系,打造了一個讓人接受的中共政黨形象,并對美國的政策產生了影響。這里還有一個細節,即上文所述的四位政治顧問中的戴維斯,是在1942年6月29日才接觸周恩來。而這份文件的截止日期是1943年,即周恩來在一年左右的時間里,就給這些顧問們造成了如此巨大的影響。由此,一是可見周恩來的個人魅力之高與工作方法之巧;二是周恩來在對美國外交方面可謂下足了工夫。

周恩來與美軍觀察組官員交談
美國前陸軍上校包瑞德在自己的回憶錄中,談到他對周恩來的印象時說:“我簡直就完全相信他是極其超群出眾的人,但如果那時我事先還不知道這一點,那么聽到他的回答之后,也就完全知道他的聰明機智了。這不僅誠實可嘉,而且他還胸有成竹地要求自己對于一位忠于他的祖國的美國人的可能冒犯縮小到最小的程度。”美國女作家、女記者瑪莎·蓋爾荷恩在回憶她和她的前夫海明威1941年重慶之行,訪問周恩來以后的印象時說:“我們認為周是勝利者,是我們在中國遇到的一位真正的好人,如果他是中國共產黨人的模范的話,那么未來就是他們的。”美國前駐重慶的外交人員謝偉思,曾多次見過周恩來,并多次進行誠懇坦率的長談,對中國問題和我黨主張有著較全面的了解。
他曾在回憶周恩來的文章中說:“他試圖使我們贊同他(和他的黨)對中國和世界的看法,他對這些看法是深信不疑的。但是,他這樣做,靠的是冷靜的說理,清晰的措詞,溫和的談話,廣博的歷史知識和世界知識以及對事實和細節驚人的了解,人們會被說服(或受到教育),但不會被壓服,也不會持不同意見而受到責怪。”還有許多外國友好人士,如斯諾、斯特朗、愛潑斯坦、福爾曼、王安娜、艾黎等人也都寫過一些記述周恩來的文章和書籍,都對周恩來作了高度的評價,充滿著對周恩來的敬仰和欽佩之情。1946年1月6日,周恩來以中共代表團名義在重慶勝利大廈舉行新年雞尾酒會,招待在渝和來渝的各國使節、各界人士和中外記者共500多人。出席酒會人數之多,范圍之廣,場面宏觀,氣氛友好,都是史無前例的。會后外國多家報刊發表評論說,從這酒會上可以看出新中國的雛型,看到毛澤東領導的中國革命勝利在望。
為了讓世界了解和認識中共,加強中央和國際社會的交流合作,廣泛開展國際統一戰線工作,周恩來領導南方局貫徹落實“宣傳出去,爭取過來”的外事工作方針,取得了外交統戰的輝煌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