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

陸蘇

清雨洗塵。

淺香修心。

都立冬了，小村還是軟玉溫香在懷的愜意纏綿氣候。這老天爺還打算讓冬天來嗎？

不知到哪瞎逛的北風，讓草本的親戚們都亂了方寸了。那些原本已收拾好了細軟換好了墨綠小腰裙、千層干花納底繡花鞋習慣性打算往南山南出個遠門的小花小草，那些已在漣漪里沉香埋玉等著以一柄枯葉支起一池雪墨的殘荷，那些張燈結彩等著給霜遞凳留座的滿樹柿子，那些合了八字換了庚帖要和麻雀一起好好過冬的稻草垛，那場不知在哪候場的鵝毛大雪，那臺準備為烤著火的冬閑日子粉墨登場的花旦小生戲，都因這冬天立而不冷，都只好再續一杯茶，坐下等著。

只有被江南深藏在懷里像小女兒一樣寵愛的小村莊才有這樣的福氣吧？是江南舍不得把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的小村莊交給凜冽的風雪吧？是在等一個懂得憐香惜玉的白衣勝雪的良人嗎？

往年隔三差五就逛過來的雨也來得少了。也許是自認金貴，偶爾來了，也是躡手躡腳的，每一滴都下得很認真，哪怕是細細的只下一小會兒，雨點也撒得很勻稱細致，跟撒糖似的，誰也不偏袒，讓大家都一樣甜。每一片葉子都因一場溫婉的沐浴綠成了冰種的翠，整個小村都綠得忍不住就閃閃發亮了。

暖冬讓日子變輕了，每一寸時光都如倚坐在一枚輕暖的羽毛上，每一個花苞都不斷提醒自己要把自己摁住摁住摁住，每一本書都企圖從木書架上私奔或暴動。

讓密密縫在棉襖里的惦念怎么辦？讓夢里趕來送豐年的雪花怎么辦？讓等在枝條里的幽幽梅花香怎么辦？讓好不容易百般央求才得了雪地靴眼巴巴盼著的侄子小寶哥怎么辦？

要不，干脆把這么好的光景壓緊，壓到石臼里，和翠翠的雪里蕻一起，加點鹽，直接腌出一個爽脆可口的春天來吧。

一念，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