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總管南下

汪培君

大總管是皇太后的寵臣，連皇上都讓他三分。丞相上朝時正巧遇見了大總管，急忙招呼道：“大總管。”

聽到丞相招呼，大總管不情愿地停下腳步，愛理不理地問：“丞相大人，有何貴干？”丞相近了悄悄說：“有個美差，不知道你愿不愿去？”大總管不問，只等著丞相繼續說：“今年朝廷大慶，要派人去蘇杭購買絲綢。”

這確實是一趟美差，沿途的府縣衙門，都會盛情接待，臨走奉上銀兩或寶物。

大總管一聽卻生氣了，說：“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太監不許單獨出京城，你這不是譏笑我嗎？”丞相回答不敢，雖是祖宗定下的規矩，但只要皇太后開恩，任誰也不敢阻攔。大總管一想也是，就問：“這本來是你的差事，怎么……”丞相回答：“我因事撈不著去，所以才想到了大總管。”大總管聽了很高興。

幾天后，丞相給大總管送行，酒至半酣，丞相推心置腹地說：“這一路的官員都很聽話，只有濟寧知府生性秉直，大總管千萬別和他一般見識，省得弄出不愉快。”大總管冷笑一聲，說：“對他我早有耳聞，不過我相信只要我開口，他就不敢不給！”

丞相不置可否，隨后拿出一幅畫說：“這幅畫皇上早就給了我，讓我捎給濟寧知府，但一直沒有可托之人，就麻煩你捎給他吧。也許，他會破例傾力接待你。”大總管接過展開，見是一幅打虎圖，從畫布到畫的線條，都顯得粗糙不堪，顯然非名家之手。大總管心中不屑：“這樣的畫送人，不怕跌了皇上的身價？”

采購船沿運河南下，高掛“欽差大臣”的旗幟。號子響，鑼鼓鳴，炮仗震耳欲聾，那真是熱熱鬧鬧、威風凜凜。所到之處，當地官員必定高接遠迎，送金送銀，直樂得大總管合不攏嘴。

不一日來到濟寧府碼頭，碼頭上不光沒有官員迎接，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大總管強壓住怒火，命令繼續敲鑼打鼓，點燃炮仗，把動靜弄到最大。許多人來看熱鬧了，但仍然沒有官員來迎接。大總管只好派人去通知濟寧知府，可回來說知府大門緊閉，所有人都到鄉下處理命案去了。濟寧知府說已經安排了接風宴席，辦完案子馬上回來，請大總管稍等。

沒想到從初交巳時等到了申時，一船人餓得肚子咕嚕嚕叫，大總管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濟寧知府終于來了，連連道歉。大總管臉上裝著大度，說：“人命關天嘛，知府不必道歉。”接著拿出那幅畫說：“這是皇上讓我捎給你的。”濟寧知府跪下，誠惶誠恐接過展開一看，不相信地問：“這真是皇上賜給我的？”大總管嘿嘿一笑，問：“若是別人給你的，是不是會一甩手扔進河里？”濟寧知府看著畫自言自語：“若真是皇上賜給我的，肯定另有寓意。”大總管輕蔑地說：“能有什么寓意？走吧，吃飯要緊。”

走到一家酒樓，知府讓船上的人進去吃飯，卻攔住大總管說：“咱們去微山湖吃四個鼻孔的鯉魚，是微山湖的特產，皇上每次來都點它。”說著不等大總管開口，就把他扶上了一輛馬車。衙役們一溜小跑跟在后面。

半個時辰后，知府扶著大總管下了車，指著正在釣魚的幾個人說：“他們是專釣四鼻孔鯉魚的。”

走到跟前，就有人釣到四五斤重的一條，眼看就拉上來時，不料魚一掙扎，脫鉤落在了旁邊的淺水溝里。大總管看著稀奇，不由喊道：“快過去撈，別叫他跑了。”一衙役聞聽就想去撈，沒想到腳下一滑，把大總管推進了水里。大總管喝了口水站起來喊救命，一看水并不深，正想自己走上岸，衙役遞過來一根旗桿。他急忙抓住，卻不料衙役慌張失手，不是往外拉而是往里推，一下子把他推到了深水里，咕咚咕咚就喝了幾大口。連嚇帶嗆，大總管幾近昏迷，但抓住旗桿的手卻是不放，迷迷糊糊中，被衙役領進一個雜草叢生的淺水塘，只走兩步，就陷進淤泥走不動了，又被衙役往前一帶，不由自主地趴在了水里。知府大呼小叫地呼喊，衙役們手忙腳亂，大總管突然像瘋了一樣，邊脫衣服邊往岸上爬，緊接著兩只手在身上亂抓。大伙一看，他身上爬滿了螞蟥，正肆虐地喝他的血。

知府立刻命令衙役把他摁倒，告訴大總管，被螞蟥叮住不能亂抓，一旦把螞蟥抓斷，它身體里的一部分就會鉆入血管，再也弄不出來。大總管乞求道：“知府大人，有什么辦法嗎，快救我呀。”知府回答唯一的辦法是用竹片抽打，把螞蟥打死以后，再一條一條地往下摘。大總管立刻同意，催促快點用竹片抽打。

竹片來了，知府命令兩個衙役快打。不料兩個衙役撲通跪在知府面前，大喊老爺饒命。知府納悶，問：“又不是打你們，你們喊什么饒命？”兩個衙役回答，大總管是欽差大臣，打欽差大臣是滅九族之罪。知府一聽犯了愁，這可怎么辦？大總管實話實說，他哪里是什么欽差大臣，只是大總管。衙役說大總管他們也不敢打。大總管一心想活命，哪里還計較稱呼？就告訴兩個衙役，他就是個太監，可衙役還是不敢。大總管沒有辦法，狠了狠心說：“我就是主子跟前的一條狗。”知府對衙役說：“行了，打狗你們總敢打吧？”不想兩個衙役還是不敢。

痛癢交加，百爪撓心，大總管只好說他脖子上掛著皇太后賜給他的和田玉佛，你們拿去就等于奉了太后的旨意。兩個衙役摘下玉佛，先放在一塊石頭上，然后趴下磕頭，說：“太后娘娘，小的們領旨了。”說完爬起來，來到大總管跟前，掄起竹片就打。頓時，白生生的身子皮開肉綻，鮮血四濺。大總管哭爹叫娘，疼痛難忍。沒多大會兒，大總管的全身都被打爛，昏死過去。

等醒來時，才知道自己鉆進了丞相的套中。大總管咬牙切齒地說：“等我回去啟稟太后，讓皇上吃不了兜著走。”知府哈哈大笑，說：“你回不去了，我回稟皇上，皇上就會去報告太后，大總管不慎落入微山湖，連尸首也沒有找到。”知府接著說：“本來只想在碼頭上滅滅你的威風，沒想到你捎來了皇上打虎的圣旨——皇上要你的命！”

大總管聽了，后悔沒有仔細看看，半路上毀掉那幅畫。但一切都晚了，此時他被四個衙役抓住四肢抬起來，撲通扔進了微山湖！

選自《民間傳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