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你

楊輝素

2020年1月9日，農歷臘月十五，和往常一樣，王進才乘坐30路公交車去上班。車上人真擠呀，他站在搖搖晃晃的車廂里，不知是第幾次把座位讓給別人了。此時，他一手抓著吊環，一邊望向車窗外，年關將至，大街上車流穿梭、人流如潮，透著迎接新年的忙碌和喜慶。而公交車內，一撥撥乘客上來又下去，快到終點的時候，車上已經乘客寥寥。

王進才健步走向車尾準備下車，突然，車門旁邊座位上的一位老太太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見這位老太太七十多歲，脖系圍巾，身穿羽絨服，仰躺在座位上，雙目緊閉，臉色發青，嘴角掛著嘔吐物，整個人一動不動。除了王進才，沒有人注意老太太，老年人嘛，乘公交車睡覺是常有的事，但有著急救常識的王進才只一眼就看出，老太太這是突發疾病，昏迷過去了！再細看，果真如此，老太太的兩條棉褲腿，已經尿得全濕了。

王進才心里一緊，“不好，快救人！”他一步跨到老太太跟前，躬下身立即展開急救。解開圍巾，又去摳她嘴里的嘔吐物，老人臉色蒼白，牙關緊咬，他摳得異常艱難，一點又一點……嘔吐物散發出陣陣異味，噴到他身上，讓人作嘔不已，他卻毫不在意，直到把她嗓子里的堵塞物全都摳出來，又把她嘴角擦拭干凈。老太太悠悠醒來，睜開雙眼，長出一口氣道：“哎……憋死我了……我可算能喘口氣了。”

從發現──搶救──老太太醒來，前后不過一分鐘，但這是多么寶貴的一分鐘啊，在時間的長河中，一分鐘根本不算什么，可誰都知道，窒息對一個人意味著什么，如果不是王進才及時發現，如果不是王進才及時救助，后果可想而知。

王進才見老人醒來，這才放下心來，雖是冬天，他卻已是滿頭大汗。司機也看到了這一幕，他把車在站牌前停好，走過來向他豎起大拇指：“大哥，多虧你了，這位老人的命是你救回來的啊！”老太太更是激動萬分，拉著他的手千恩萬謝：“好人，我遇到了好人呀，再晚一下我這條老命就到閻王爺那里報到去嘍。”王進才說：“老人家，我送您去醫院吧。”老太太卻很執拗，說什么也不肯去醫院，堅持要坐公交車回家，可她家住在女子醫院附近，離這里還很遠。王進才說：“那這樣，您也別乘公交車回家了，我打車送您回家！”

王進才攙扶著老人下了公交車，叫了一輛出租車。路上，得知老人有兩個女兒，王進才用自己的手機給她大女兒打了電話，簡單說了老人的情況。大女兒說母親以前就患過幾次心梗，還安了支架，這次是又犯病了，她馬上去門口等著他們。出租車一路開到老太太家，大女兒已給二女兒打了電話，兩個女兒都來了。

姐妹倆一見他齊齊就要跪下：“恩人啊，多虧您救了我母親！”

王進才趕緊拉住兩人：“別別別，快起來。”

二女兒左看右看王進才，說：“我怎么看您這么面熟呢？在哪里見過？”

王進才一笑：“我們應該沒見過。”

二女兒苦苦想著，突然驚喜地說：“對，我想起來了，我前幾天看過您的事跡視頻，您是……王進才？”

王進才更笑了：“你的記憶力真好，我是王進才沒錯。”

“哎呀，原來是你，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居然見到了真人，而且您還救了我母親的命，您真是和報道中的一樣啊，走到哪里就把好事做到哪里！”

王進才說：“贈人玫瑰手有余香嘛。”

姐妹倆非要留王進才吃了午飯再走，王進才堅決不肯，他叮囑她們照顧好她們的母親，這件事不必放在心上。王進才匆匆趕回單位上班，今天，他遲到了，但卻遲到得有意義！

王進才做過多少好事，救過多少人，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2016年8月2日零時許，王進才正在熟睡，突然枕邊電話響了，里邊傳來一個急促的聲音：“老王，我親家一家三口誤食了毒蘑菇，現在正在省第二醫院搶救，急需手術費，請你幫幫我……”王進才一看來電顯示，自己備注的名字是“老王”，這是誰呢？王進才苦思冥想，又看到來電號碼是異地的，這才想起幾個月前曾和一個叫王振路的人有過一面之緣。

誰都知道，這種萍水相逢的人一般情況下都不會再聯系了;誰也都知道，這種萍水相逢的人就算聯系了幫忙的可能性也不大;可是誰也更想不到，這個忙王進才還真是幫了！他那天發燒，當即讓愛人和女兒帶上銀行卡，趕到醫院為病人墊付了2萬元醫療費。王進才家并不富裕，女兒剛剛工作，愛人身體不好，一個普通的工薪階層，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錢，這豈是用“大氣”可形容！

王進才幫的忙還遠不止如此，他又積極聯系有關方面，為病人一家籌到社會愛心捐款約12萬元。由于救助及時，3位病人全部痊愈出院。

正好是中秋節的第二天，最后一個病人出院，王進才開車五六個小時把她送到家里。這一家人怎么也沒想到，恩人居然為他們遠道而來，他們感動得落下熱淚，拉著他就要跪下。王進才說：“使不得，我這次來，帶了月餅，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天你們一家人終于團圓了！”

有人不理解，王進才為什么這么做？他是圖名嗎？顯然不是，有多少次他救人后默默離去，他也從不對人主動說起他救人的事跡;他是圖利嗎？顯然更不是，他幫助了那么多人，搭進了多少錢，他從來沒有計算過。他這樣做，除了本性里的善良，更跟他曾經從軍的經歷分不開。

王進才永遠忘不了，1988年3月22日，在參加邊境作戰時，他臨危受命，去打掉211陣地上的3個敵人工事，消滅8名勁敵。誰都知道，打這種炮的人很少有活著回來的，王進才也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他給父母寫好了遺書，把自己的物品交給了老鄉管理，心里只有一個信念：堅決完成任務！

王進才在戰友炮火的掩護下，通過1000多米的船頭暗道和3條百米生死線，冒著隨時觸雷的危險，沿著僅有30厘米寬的軍工路，到達指定地點──那拉主峰406高地。在我軍強大炮火的掩護下，他瞄準敵人工事果斷扣動扳機，一發發炮彈如流星般飛出，兩分多鐘時間里，敵人的3個工事被全部摧毀，8名敵人被全部消滅！但火炮炮尾噴出的烈焰從掩體的巨石上折回來，將他的后背嚴重灼傷，受氣浪的擠壓，他受了嚴重的內傷。

他迅速撤退，突然，從敵人陣地上傳來炮彈出膛的聲音，緊接著，頭頂上聽到了“哧哧”的響聲，憑直覺判斷，頭頂上的炮彈距離他不遠，危在旦夕千鈞一發之際，他果斷就近找了個石縫鉆進去，下半身還露在外面。9發炮彈同時落入他周圍四五十平方米的范圍內，炮彈炸起的碎石、沙土將他掩埋，他腦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了。

當他清醒后，敵人的報復性炮擊也停了，他試著動了動身體，天哪，他還活著，只是左小腿被彈片劃了個口子。陣地上的戰友們從貓耳洞沖出來，圍住他說：“我們都以為你肯定完了，你真是命大呀！”

是啊，他真是命大啊！一年半貓耳洞生活，每天都是生離死別，他目睹了那么多戰友走進紀念碑，自己卻受到命運垂青回到了凱旋門，這次作戰后，他榮立一等功。他說：“我不是英雄，英雄是那些長眠在南疆的戰友！”

他多少次見義勇為，臨危不懼，大聲斥責小偷：“我在老山前線槍林彈雨都沒怕過，還會怕你們兩個小蟊賊嗎？”多少次面對黑惡勢力的威脅，從容淡定，“你不是想知道我家門牌號嗎，我告訴你，我在家等著你！”這一身正氣，讓蟊賊震懾，讓壞人膽寒！

2004年，王進才轉業，成為一名巡視干部，他從不為自己謀私利，從不為貪官謀私情，誰觸犯了黨紀國法，在他的火眼金睛下都無可遁逃。他有勇有謀，敢于碰硬，敢于擔當。再難的案件都能讓他找到問題線索，用“找線頭、拆毛衣”的方法，被他一“拆”到底！

有人問他：“你就沒有什么可害怕的嗎？”

他說：“我是上過戰場的人，連死我都不怕，還有什么可怕的？我是一名黨員，黨員就是要在關鍵的時候站出來，在危險時候豁出去，才對得起共產黨員的稱號！”

（王進才，作為一名老兵，始終把見義勇為當成義不容辭的責任，以軍人的姿態守護社會的安寧。2019年9月，王進才榮獲“第七屆全國道德模范提名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