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各玩各的
臉尚新,面膜潤膚露要新鮮
腦袋戀舊,裝滿陳年舊事
頭發向往黑,眼睛鐘情空白
鼻子極簡,腹總覺不夠飽
嘴巴想說話,牙齒院門緊閉
雙手一貫保守,腿卻想出去闖蕩
為了守住城池,除了關門
器官們團結一心,每天黏住腿
撒嬌,讓腿為它們賣力
沒機會冒險,腿慢慢地收心
一心一意地陪著它們各玩各的
賣掉的老房子還屬于我
屋檐水,用泥溝引進小溪
螞蟻們擠在鴻溝那頭
我架起一根細樹枝長橋
等它們過完橋,再畫幾條線
弄暈對方,改變蟻生軌跡
玩著玩著,我就變成了螞蟻
螞蟻變成橋,變成線
我發現我的夢一旦做到這里
不再掙扎,輕車熟路就把自己喚醒
藍布裙子,一尾藍鯨
我光滑的帶鱗片的魚鰭
海水中寂寂游動
沒有舵手,除了波紋
四月依舊,墓地大同
我不想關心,束束鮮花折頸
垂向泥土的方向,屬于誰
只想打探,小異的你
頭頂長出蘑菇,還是青草
你使用過又放手的那些詩行
在墓碑上,已生成二維碼
我想掃一掃,支付一筆
晴朗,把悲傷一滴滴曬干
李優成說,他老婆
就是他當年跑爛十雙鞋
討回來的,當時高興得忘形
現在呢,一雙鞋穿好幾年
李優成再也不穿鞋去追女人
他看別人,跑爛三十雙鞋
也沒能夠討回一個老婆
有個男孩在假期打電話
父親接過后,轉手交給我
那時的我22歲,第一次談朋友
不明白,父親為了教育我
一抬手揚掉電話座機
聽筒失去線,發出嘟嘟聲
再一甩手,推開門狠狠關閉
轉軸吱呀呀,掉下一串灰
他帶上鋤頭,領我到菜地
挖好一個小窩,丟幾顆菜籽
用土把它們掩埋好
他在前面挖坑,我丟籽
我問我們在種什么
父親說,我們在種命
你要知道,女孩子的命是菜籽命
丟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發芽
裝飾很少,有時丟聲母
有時忘記戴韻頭,藏起韻尾
倒飭不完,哪哪都要出席
色彩光線美丑善惡動靜仙俗
矯情,多音字設置關卡
完整或殘缺,誰也擋不住
命薄如紙載字載人
駕扁舟自由泳,都可入辭海
主謂賓近義反義褒義貶義
余生未了,終會派上大用場
拉幫結派不如分家單過
聽,從滿當當的字典中央
傳來杜鵑啼血夜鶯孤鳴
那是擁有太多東西的我的哭泣
少女時代察看向日葵
那種耐心,不是給花瓣
給的是花蕊中的葵花子
花盤們不懂我,一抬頭再一低頭
對方想盛開的是花朵
我偏不,急不可耐地摳下一角
剛剛成形的葵花子
頭部頂著淺黃的細蕊
瓜子仁不費勁就可以嗑開
濕潤潤的,嫩得像一片花瓣
等到向日葵都成熟了
外祖父用鐮刀砍掉它們的頭
我的內心竟然沒有一盤
完整的,熟得掉光耐心的向日葵

余修霞,80 后詩人,出生于湖北十堰,現居武漢,擔任武漢某高中語文教師。有詩歌散見于《詩刊》《詩選刊》《延河》《星星》等。《中國校園文學》首屆簽約作家,獲第二屆夢·烏鎮詩歌大賽提名獎、“仙女湖”大賽三等獎、首屆杜甫詩歌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