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默
從雪竇寺行走到北京城
我確定,我一直在行走
只是我無法確定行蹤
腳步寂靜而無有痕跡
因為我的輕
我像瀏覽塵世的風,不著一點力
誰曾挽留我?
向晚的雪竇寺,曾經駐留千軍萬馬的將領
而如今,高聳入云的彌勒
嘆息人類的虛妄
那些金燦與假裝的虔誠
不過是自私與欲望的再度膨脹
已經沒有什么值得歌頌
這里的青山依舊,古松莊嚴
寺閣門前卻彌漫著濃郁的商賈氣息
文化,流向金碧輝煌的表面
無論用多少金粉
也難以粉飾農婦般粗拙的皮膚
我所知甚少
隨著年歲沉積,我越發覺察
我所知甚少
我恐懼,我去時會如來時那般無知
這一世啊,行跡笨拙
我輕渺,我多想放棄找尋
云存在過的痕跡
如今,我愛什么呢
身體安放的所在
不一定靈魂安寧
如今,我愛什么呢
我只想感覺到,我為之癡迷的所在
哪怕,就那么一會兒
噓,你!別打破這一刻的寧靜
春風,依舊輕狂
不知道吹綠了幾遍柳樹
柳絮兒,滿京城地飛啊
雪一般,落在雍和宮的威嚴之前
我想暢快地笑幾聲
此時,請不要問我緣由
我跟柳絮一般輕狂
此時,讓我輕輕落在你的額頭
恍如夢一般
陽光打亮了睡眠
醒來的雙眸,不要給我驚喜
也不要給我敞亮的現實
我癡迷于夢境,那是我自身的映照
我的欲求映射的光輝
如春日的驕陽,幾度熱了我的臉頰
我寫的詩句輕慢
淚水膠凝,疼痛緩慢從胸口析出
那是我交出的赤誠
打開——閉合,這一個輪回
已緩慢收斂了白天與黑夜的界限
你在石板地上跪下
眾人的虔誠,不在佛前
而在人世。在內心
而流水的人啊,眾多訴求,從何來往何去
這一個輪回
已緩慢收斂了人世與諸神的界限
失去詞的火車在奔跑
失去裝載、失去荷重、失去引力
晨曦中大地安靜
她伏下來,讓星光高出發際
而霧的輕紗,在她膝蓋以下舞蹈
大地安靜,任由天空與她沉默對峙
他們放棄詞
像多年研究哲學的幕僚
早已經學會放棄主觀表達
而,失去詞的火車依然在奔跑
輕得像穿過大地與天空之間的蜉蝣
速度的快感,讓他變得輕浮
變得仿佛,唯有奔跑
可以超越死亡
從沉睡中被喚醒
萬物嗎?那是個多么龐大的概念
誰喚醒你們?蟻蟲、地衣和青苔
誰喚醒你們顫抖的生機
從曙光里探身,抬起微小的腦袋
誰喚醒你們?四明山深處的檫樹
挺拔的風和伸向藍天的黃花
滿枝的優雅氣息,和樸素的灰瓦屋頂
不!那是她們身體里的歌聲
從沉冬的冷中開始呻吟
直至鋪滿整個春天
喑啞的我,無力證明一個春天
除非
被喚醒——
我們是死亡的好友
每一天
都在貼近他
那些過完了平凡一生的人
卻仍然不肯放手
他們說
死亡是奇怪的事件
“徹底消失”——
我對每一天
保持著謹慎的驕傲
不是來自生
而是,來自死
清明遺落下死亡的影子
我們在影子里
仰望生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