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不會“圈地自萌”

楊杰

Honey死后，孤零零地漂在一個廢棄水族館的臟水池中。這只“世界上最孤獨的海豚”終于重獲自由——在去世之后。

日本千葉縣犬吠埼海洋公園是它生前的“家”。這家海洋公園歷史悠久，命途多舛，“3·11日本大地震”后，這里面臨著觀光衰退、建筑物老舊等問題。兩年前公園倒閉，留下46只企鵝、幾百條魚和唯一一只海豚Honey。

2017年，Honey最后的海豚同伴就去世了，它獨自在混凝土池子里游弋了3年，孤獨和囚禁折磨、消耗著它的生命，上個月，因阻塞性腸炎，Honey停止了呼吸。

有人測算過，參照野生海豚在大海里一天的活動范圍，海豚在水族館的空間就像把人整日關在浴缸里。

一位沖浪愛好者分享過與海豚一起沖浪的奇妙體驗，“雖然無法交流，但你們能享受同一種波濤的快樂，一種遠超于生存的快樂”。

海豚這種智慧生物似乎喜歡人類，那位沖浪愛好者遭遇過一只虎鯊，危急時刻，是海豚從側面攻擊虎鯊，救了他。那一刻，他感受到有生以來最強烈的關聯(lián)感。

海豚是對聲音極為敏感的動物，它能聽到你的聲音，聽到你的骨骼，聽到你是否懷孕，它通過聲音感知事物，每一聲都會在瞬間完成三維細節(jié)描述，在視覺無法穿過的地方，聲音卻可以，回聲定位就像雙手在黑暗中撫過愛人臉頰。

可想而知，水族館里終日不休的過濾器聲和觀眾一陣陣的呼喊聲，對它們來講是多大的噪聲。很多鯨豚都變得抑郁，重復做些無意義的動作，因為壓力大，大部分海豚都有胃潰瘍。奧斯卡最佳紀錄片《海豚灣》里說，海豚的微笑是大自然最高明的偽裝，讓你誤以為它們一直很快樂。

《海豚灣》講述的是日本太地町的故事，Honey就是在那里被捕捉的。太地町是個面朝太平洋的小鎮(zhèn)，一進入小鎮(zhèn)，人們就被“海豚”包圍。游船是海豚造型，路上矗立著海豚雕像，噴泉從海豚尾巴里涌出，讓人以為這里是海豚的天堂。

在這里的水族館，你可以一邊看海豚表演，一邊吃海豚肉。理查德·奧巴瑞是美國著名的海豚馴養(yǎng)員，制作過火爆的電視節(jié)目《海豚的故事》。在每年換一部保時捷的日子，他沒意識到馴養(yǎng)海豚有什么問題，直到一只海豚在他懷里自殺。

“我用10年時間建立海豚事業(yè)，再用之后的35年摧毀它。”他后來成為最堅定的海豚保護者，和紀錄片導演路易·西霍尤斯揭開圍獵海豚的真相。

在偷拍的鏡頭里，漁民把一根長棍深入海中，敲打棍子，幾條船圍在一起，利用海豚對聲音的敏感，形成一道聲墻，海豚受到驚嚇，被趕到岸邊圈起。漁民回家，留下海豚們在“池子”里不安地翻騰。第二天，馴養(yǎng)師排著隊前來尋找中意的海豚，Honey很可能就是這樣被帶走的。

這里是全球海洋公園最大的供應商，每條海豚售價可達15萬美元。那些沒被帶走的，只有死亡一條出路。馴養(yǎng)師離開后，漁民拿著長桿向水中猛刺，海豚跳出水面做最后的掙扎，很快，這片風景優(yōu)美的平靜海灣被染成極濃的血紅色，沒有一條能幸存。

圈養(yǎng)起來的動物不知道會不會有真正的快樂，斑馬面壁，長頸鹿舔墻，被囚禁的生活滋味如何，問一問被隔離的人類就知道了。目前，已經(jīng)有15個國家和地區(qū)立法淘汰了鯨豚圈養(yǎng)。在一些國家，動物表演進化為動物行為展示，展示的是它們的自然習性，例如猛禽高空飛撲，海獅的游泳技能。還有出海觀鯨豚，對于海豚來說，我們只是路人。這樣的“觀看”也能增進對動物的了解，而不是把動物作為取樂的工具。

在囚禁海豚這件事上，被責備的也許不該是飼養(yǎng)員。寬吻海豚很聰明，會從飼養(yǎng)員那里騙魚吃，飼養(yǎng)員要和它小心周旋。因為售價昂貴，海豚若是病懨懨的，會拿飼養(yǎng)員問罪。一位飼養(yǎng)員說，在海洋館里，“海豚比飼養(yǎng)員大”。

看來，在圈起來的土地上，無論是動物還是人，都難獲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