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國際貿易中結算業務面臨的風險和建議

李晶

近年來國際貿易及銀行結算業務面臨外部形勢變化和風險挑戰的情況日益激烈，本文著重介紹國際貿易中敏感地區結算業務可能涉及的制裁、匯率等風險和應對措施，為銀行處理相關業務提供防控風險的建議。

一、引言

敏感地區一般指戰亂或受制裁的國家和地區。毋庸置疑，敏感地區結算業務面臨的最大風險就是國家風險，也就是交易對方所在國因經濟、政治和社會環境的變化使該國不能按照合同償還債務本息的可能性，進一步細化有制裁風險、匯率風險等常見表現，本文將逐一展開討論。

二、制裁風險

（一）常見制裁介紹

1.OFAC制裁

OFAC制裁是美國發起的經濟貿易領域制裁。經濟制裁分為兩類：一級制裁和二級制裁。一級制裁所涉交易具有美國因素：如物的聯系，即使用美國的產品、技術、商品、金融系統、服務或供應鏈等;人的聯系，即美國公民、非美國籍的永久公民、以及根據美國法或美國境內任何管轄權設立的實體（包括其在國外的分支機構）或者在美國境內的任何個人。二級制裁專門制裁非美國公司和個人，而且適用于與美國不存在聯系的非美國公司和個人。此類制裁對中國企業影響最大，但并非所有行業都受影響，如食品、藥品、人道主義物資等是被制裁豁免的領域，制裁也常根據不同的過渡期執行不同的標準。

2.歐盟制裁

自歐盟成立以來，伴隨著對外政策一體化的發展，經濟制裁逐漸被納入其共同外交與安全政策范疇，且使用頻率明顯增多。與其他主權國家相比，歐盟的對外經濟制裁具有其獨特性，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首先是其超國家性。歐盟本身是一個具有顯著超國家特征的國家聯合體，而對外政策的一體化一直是其追求的目標，有鑒于此，對外經濟制裁作為歐盟共同外交與安全政策（CFSP）框架下的一個政策工具也就具有一定的超國家性。歐盟對外經濟制裁的另一個主要特性體現在“歐洲理念與方式”。歐洲理念主要指的是歐盟在實施對外經濟制裁時堅持動機上的國際規范與價值觀追求以及運用多邊主義方式解決矛盾。而歐洲方式主要體現在歐盟對外經濟制裁的操作過程中貫徹“靈巧制裁”與綜合施策，前者強調制裁措施的精準性，后者則堅持將制裁與其他多種手段并用。兩者的共同目的在于在降低經濟制裁負面影響的同時使其制裁效用最大化。由于經濟制裁本身的缺陷以及歐盟在操作過程中存在的問題，歐盟的對外經濟制裁實踐并不一定能夠取得理想效果。影響歐盟對外經濟制裁效果的因素多種多樣，包括歐盟內部的政策一致性、受制裁國的承受能力以及國際社會的反應等。如何改進并提高對外經濟制裁的效力，仍是歐盟面臨的一大難題。

3.聯合國制裁

聯合國制裁，是安全理事會針對違反《聯合國憲章》，破壞國際和平及安全的國家和非國家行為體采取的一種強制措施，迫使特定國家或非國家行為體停止、改變或實施安全理事會要求的行為。聯合國制裁是安全理事會維持國際和平及安全的重要手段，特別是冷戰結束以后，安理會對十幾個國家采取了制裁行動。凡是遇到高危國家或地區，銀行結算人員都敏感謹慎辦理業務，烏克蘭、黎巴嫩、朝鮮、伊拉克等被聯合國制裁的國家，甚至會位列銀行離岸賬戶的黑名單。離岸賬戶內發生對家為被聯合國制裁地區的款項，會被退回，已經發生了的會被銷戶。

（二）制裁對信用證業務的影響

信用證獨立原則是信用證結算的一大特色：只要單證相符，開證行必須履行付款責任，不受基礎交易影響。而OFAC制裁的出現，使得在很多情況下，即使單證相符，開證行卻可能以交易涉嫌OFAC制裁為由拒絕承擔付款責任，而開證行此類作法往往也能夠得到法庭的支持。因為信用證獨立性原則是由國際商會制定的UCP所確立，而UCP本質上是一種國際慣例，而制裁措施是以法律形式存在的，其效力高于國際慣例。

實務中，我們常會看到某些信用證文本含有OFAC制裁措施的條款，似乎在提醒信用證各當事方注意該筆業務的制裁風險。但實際上，信用證文本是否明確載有制裁條款，都不會影響制裁措施的法律效力。換言之，即使信用證文本沒有制裁條款，如果OFAC認定該項基礎交易違反制裁措施，則開證行也可以據此拒絕承擔付款責任。由此可見，制裁措施一經頒布施行便以法律形式存在，屬于國際法、國內法和政法法令的范疇，其效力始終高于信用證規定及國際慣例。而且往往在基礎交易并不涉及制裁的條件下，因敏感地區制裁形勢變化導致的不確定因素增加，當事各方尤其是出口商及其銀行帶來不利的影響，收匯風險大幅增加。

2019年9月某出口商A企業通過中國某銀行B向伊朗出口一批貨物，基礎交易并未涉及OFAC制裁，單據被拒付后，出口商A試圖通過改單使對方接受單據，但不巧的是改單業務完成的當天，往來中伊兩國間的某郵政快遞突然宣布因伊朗為高風險地區而停止業務，單據不能郵寄。10月16日，該信用證開證行S被OFAC突然宣布加入SDN名單，一切與其有業務往來的金融機構將被二級制裁，故銀行B迅速切斷與其報文往來，一系列突發的制裁形勢變動，使得業務被迫中斷，出口商A企業的款項無法收回。所以如果不能與進口方協商通過其他方式結算款項，即使單據沒有被拒付或退回，出口商也便面臨無法收匯甚至錢貨兩空的局面。

由此可見不僅出口商面臨因信用證獨立性被破壞帶來的收匯風險，金融機構往往也連帶面臨制裁風險，銀行如果蓄意隱瞞事實、直接或間接參與幫助出口商對抗OFAC制裁規定，或者沒有盡到合理審查義務造成違反OFAC制裁的事實，銀行都可能被起訴或者罰款，不僅會使其蒙受經濟損失，更會對其聲譽造成難以估量的損失。尤其是2001年以后為有效打擊全球恐怖主義活動，遏制全球范圍內的洗錢活動，美國頒布了《愛國者法案》，明確了司法管轄實行“長臂管轄原則”，對世界各國銀行的經營尤其是合規管理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在國際結算業務上反映的更加明顯。隨著中資銀行全球化戰略的鋪開，國際參與度的提高，中資銀行更加需要重視不同國家相關法律法規的監管要求，合規經營。

三、匯率風險

匯率風險一般指借款國經濟、政治和社會環境的 （潛在） 變化使該國不能按照合同償還債務本息的可能性，常因制裁等形式變化連帶產生。“黑天鵝”事件的特點就在于其不可預測性以及所造成的劇烈市場波動，即使企業自認為對于匯率市場變化“了如指掌”，也無法有效規避每一只黑天鵝，極易造成業務損失，比如下面案例中美國制裁下的伊朗里亞爾崩盤。

2018年某出口商Q通過某銀行B向伊朗出口一批貨物，通過遠期信用證結算，到期付款時，不巧趕上伊朗里亞爾匯率大跌，伊朗大批民眾涌向銀行，試圖拋出本幣里亞爾，導致伊朗里亞爾匯率跌至歷史新低，不得以由于官方外幣兌換管制，開證行遲遲不能付款，出口商只能焦急等待收匯。由此可見即使使用信用證這樣相對穩定可靠的結算方式，企業在對敏感地區進行貿易往來時，依然不能完全保證收匯安全。

四、反洗錢風險

由于目前世界政治形勢趨于嚴峻，列入敏感地區的業務需要特別注意，比如中東地區、俄羅斯等等。對于上述敏感地區的業務都需要進行核查和貿易背景真實性的考證，了解客戶時需要知道客戶交易對手、國家、貨物品種、付款方式等等，判斷該客戶的業務是否有風險、在往后的業務需要注意哪些方面等等。向客戶普及相關注意事項，比如哪些國家屬于國際制裁范圍、哪些國家的業務受到限制、哪些銀行風險比較高、對客戶回款造成障礙等等，提前做好提醒工作不但利于銀行開展更好反洗錢工作，也能防止企業在經濟貿易過程中由于不慎或不清楚而出現反洗錢的問題。

國際形勢復雜多變，世界政治及經濟中的風險對銀行的反洗錢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對于從事國際結算工作的員工，對客戶貿易往來中存在的風險更要提高警惕。只有重視反洗錢工作，才能在國際結算業務道路上走得更遠。

五、風險應對措施

根據新巴塞爾協議，“合規風險”是指，銀行因未能遵循法律法規、監管要求、規則、自律性組織制定的有關準則，以及適用于銀行自身業務活動的行為準則，而可能遭受法律制裁或監管處罰、重大財務損失或聲譽損失的風險。由此定義OFAC制裁風險屬“合規風險”。只要美國的制裁政策不會改變，這種風險就不會消失。因此，銀行只能從自身著手，增強風險防范意識，構建防范機制予以應對。具體到信用證業務，可從以下方面入手。

首先，銀行相關從業人員要形成關注時政動態的習慣，及時關注敏感國家和地區的形式變化，提高風險識別敏感度。相關部門注意分工協調與配合，全面制定及執行合規政策。把控信用證下OFAC制裁風險首先需要這些部門合理分工。例如，由哪個部門負責匯總更新制裁名單，由哪個部門負責定期提示特定制裁風險，由哪個部門負責進行案例總結與信息共享，由哪個部門負責單證條線合規風險培訓等。

其次，業務操作人員需要有效利用OFAC制裁名單進行風險識別。OFAC官方網站會不定期更新制裁名單，可以作為銀行進行業務審查的一個重要依據。目前，不少銀行單證條線實行前后臺分離的操作模式，意味著前后臺人員需要各司其職，在職責范圍內做好風險防范。前臺人員比較熟悉客戶情況，在與客戶溝通中應提醒客戶注意交易對手及航運公司等是否可能涉嫌受到制裁。后臺單證人員處理的是單據，應對單據上的信息負責。比如常見的船公司HAFIZ DARYA ARYA SHIPPING CO就屬于SDN名單上的伊航運集團，單證人員應立即反應并做相應處置。在繁多龐雜的單據中保持應有的警惕，注意對制裁風險的識別。除此之外，開發黑名單管理系統嵌入到業務操作系統，通過關鍵字段匹配對操作人員予以提示，也是提高制裁名單使用效率的有效方法。

六、結語

總而言之，在當前國際形勢復雜、OFAC制裁趨嚴的大背景下，中資銀行要提高風險識別和防范意識，控制國際結算信用證合規風險。如果客戶的確需要與地處敏感國家和地區的交易對手開展正常貿易，一定要做好背景調查、名單查詢等前期工作，并建議使用非美元結算。（作者單位：昆侖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國際業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