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對華“供應鏈戰爭”及其應對

譚笑間

5月15日，中國企業華為被美國商務部無端列入實體清單一周年之際，美國擬再次對華為施加限制措施，利用美在半導體電子設計自動化（EDA）系統上的壟斷地位，將全球所有經美EDA系統設計的芯片列入“美國技術的外國直接產品”，適用對華為的技術禁運。針對美國有關舉動，華為公司發表聲明表示強烈反對，并強調美國利用自己的技術優勢打壓他國企業，必將削弱他國企業對使用美國技術元素的信心，傷害美國自身利益。可以說，美國對中國高新科技力量的新一輪打壓，事實上標志著其對中國發起的“供應鏈戰爭”進一步擴大。

美國對中國發起“供應鏈戰爭”

百年之前，英國、美國等出于爭奪世界霸權的目的，提出了“心臟地帶”“海權論”等地緣政治學說，將控制“世界島”和“海洋通道”等地理要素上升到了國家興衰層面。今天，美國圍繞第五代移動通信技術（5G）等高新科技產業供應鏈對中國發起了全方位的戰略打壓，只不過其博弈不再是“地緣”，而變成了“供應鏈緣”。從技術角度看，以半導體和信息通信技術為基礎的全球計算機互聯網，日益擁有了與傳統地緣政治中重要地理要素同等的戰略價值。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量子科技……無論這些具有重要戰略價值的信息技術如何千變萬化，它們在物理上都表現為一種形態，那就是由無數芯片半導體設備連接而成的網絡。

事實上，對比其他國家，美國在信息通信技術等高科技領域擁有巨大優勢。根據2019《財富》雜志世界500強企業排行榜數據，2019年全球科技公司營業收入排名前16的公司中，美國以總收入868.14億美元排名第一，其總收入甚至超過其他上榜國家之和，尤其是在芯片半導體、人工智能、量子計算和商業航天等具有重大戰略價值的供應鏈中具有統治地位，擁有多家全球市場占有率達到五成以上的關鍵局部優勢企業。這種供應鏈上的關鍵局部優勢，成為美國維護其全球霸權的重要支柱。如2013年曝光的“棱鏡計劃”就顯示美國長期利用其技術優勢實施大規模電子監聽計劃。根據披露的文件，美國國家安全局可以接觸到大量個人聊天日志、存儲的數據、語音通信等，折射出美全球監聽的冰山一角。反觀國際市場上的中國科技企業，真正有分量的依然不多。2019年全球科技公司營業收入排名前16的公司中，中國公司的總營收為160.07億美元，其中華為一家就達到109.03億美元，這充分展現了華為作為一家來自中國的全球科技企業的重要地位。美國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力圖通過打垮華為擊垮中國的高科技產業，維護其在半導體設備供應鏈中的霸權地位。

華為之所以引起美國忌憚，還在于其是唯一一家在信息通信技術供應鏈環節中處于關鍵局部優勢地位的中國公司。根據柏林技術大學和德國知識產權研究公司Iplytics今年1月的一項聯合研究，華為是目前全球擁有5G專利數量最多的公司，共有3147項5G專利。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人類物品交易和信息交流越來越虛擬化，而5G網絡正是未來信息互通的高速公路，具備重大的戰略價值。此外，與之前的第四代移動通信技術（4G）網絡相比，5G更依賴于軟件來進行信號處理和工業控制，而依賴軟件就意味著可以通過控制軟件授權來控制網絡服務的啟動和停止。如果離開了網絡連接，再強大的芯片也將無用武之力，這就使5G網絡的開發者獲得了更大的話語權。

為了確保本國在5G技術領域的支配地位，除了打壓華為外，美國還圍繞5G供應鏈進行了一系列部署。5月7日，為了改變5G技術集中在少數幾家企業的狀況，高通、英特爾、谷歌、微軟、IBM和三星等31家來自美國、歐洲和日韓的科技和電信企業組成了“開放5G聯盟”，聯盟的執行董事由曾任美國家通信和信息管理局代理局長的戴安娜·里納爾多擔任。當前，僅有華為、諾基亞和愛立信三家公司有實力開發屬于自己的全套5G系統，這使僅有一些中小型5G設備供應商的美國十分不滿。“開放5G聯盟”強調“安全性和互操作性”，試圖團結起5G通信行業的上下游，通過預留足夠的市場空間協同扶持美國的中小型5G設備供應商。

通過自主創新和國際合作應對“供應鏈戰爭”

本質上，包括貿易、投資在內的中美兩國經貿關系是互惠共贏的，兩國科技合作給彼此都帶來了實惠。但美國濃厚的冷戰思維殘留和零和博弈觀念，使美將中國在科技領域的正常發展夸大為“大國競爭”。在當代，國際合作也是科學技術發展進步的必要條件。被美國政策制定者們忽略的是，供應鏈博弈與地緣政治博弈存在根本不同，套用傳統思維推行霸權主義政策將不可避免地令整個供應鏈出現萎縮，使其給任何一方帶來的損失遠遠大于任何可能獲得的收益。波士頓咨詢公司于2020年3月發布的報告用數據證明了這一點：當前針對中國公司的禁令將給美國的科學技術革新造成巨大損失，未來可能造成美國半導體公司的全球市場份額下降約8%，收入損失16%。而如果美國在半導體領域完全與中國脫鉤，將使美國損失高達18%的全球份額和37%的收入，這將打破美國在半導體領域的盈利與投資良性循環。

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以半導體和信息通信技術為基礎互聯網的戰略價值日益凸顯。圖為2020年6月13日，民眾在位于貴州省貴陽市的國家大數據（貴州）綜合試驗區展示中心參觀。

長遠來看，由于在物理極限上遇到越來越大的阻力，研發下一代芯片的投資已經十分龐大。以目前臺積電所推進的5納米制程的芯片生產線為例，其宣布在美國加利福尼亞投資建廠的金額已經達到驚人的120億美元。更大的投資自然需要更大的市場需求來支撐，而美國的“脫鉤政策”則會帶來市場的割裂。此外，芯片半導體制造的供應鏈有1500多個環節，除了光刻機外還需要用到數百種不同設備和軟件，即便強大如美國，亦無法做到僅憑本國造出尖端芯片來。

習近平主席在2019年二十國集團（G20）峰會期間出席數字經濟特別會議時指出，發展數字經濟，國際社會必須營造公平、公正、非歧視的市場環境，不能關起門來搞發展，更不能人為干擾市場;要共同完善數據治理規則，確保數據的安全有序利用;要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融合發展，加強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促進互聯互通;要提升數字經濟包容性，彌合數字鴻溝。這為中國應對美國的“供應鏈戰爭”指明了方向。短期來看，中美兩國供應鏈難以完全脫鉤的判斷依然成立，美方對華發起脫鉤行動皆會遵循“窄領域”“間歇性”等特征，這主要是為了避免過分傷及美企在中國的利益、危及自身市場份額。中期來看，中國仍需堅定不移實現核心技術的自主創新，并通過國際合作來實現“供應鏈多邊化”，從而在面對“供應鏈戰爭”時擁有足夠的止戰能力，維護中國正當發展權益。長期來看，任何國家都不可能僅憑一己之力掌控整個供應鏈，也不可能長期占據供應鏈中的關鍵環節。因此，唯有堅持人類命運共同體，堅持合作共贏，才能做大供應鏈的全球市場，實現科技的共同進步，最終造福全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