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宇
美國制造業的興衰源于它的內在優勢、輝煌的成就、難以名狀的輕率和自作自受式的失敗。
在回望美國制造業興衰歷程時,曾被美國《外交政策》雜志評為“全球百位思想家”的瓦科拉夫·斯米爾(VaclavSmil)總結道:“美國制造業的興衰源于它的內在優勢、輝煌的成就、難以名狀的輕率和自作自受式的失敗?!?/p>
斯米爾所說的“優勢”是美國的創新精神和創新能力。“成就”是指從南北戰爭之后的迅速崛起到20世紀40年代統治地位的確立,并引領戰后“黃金時代”的光榮歷程。
斯米爾所說的“輕率”指的是一種盲目的樂觀、無謂的自信和浮夸的傲慢。政商界主流觀念認為:低端制造環節的外遷不會影響美國制造業的強勢地位;向服務業轉型是經濟發展的必然趨勢,是現代性的體現;源源不斷的創新和新產業的誕生所帶來的新的就業會彌補落后產業外遷造成的就業崗位的損失;用更少的勞動力生產更多的產出恰恰體現的是勞動生產率的提升;“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SA)反映出的美國教育的退化不足掛齒;從債權國轉變為債務國,并得以維持,是美元“囂張的霸權”的體現;在歷經近百年的貿易順差后,面對1971年第一次貿易逆差,以及1985年首次對中國的逆差(僅600萬美元)時,美國政策當局都沒有太在意,這是對不平等的多邊貿易規則的輕率。
所謂“自作自受”,斯米爾指的是工會的力量以及頻繁而持久的大罷工,以及監管層制定的嚴格的勞工和環保規范等,這削弱了美國企業的議價能力,增加了企業的經營成本。只需問:熱愛自由和維權意識強的美國工人能承受免費加班嗎?當然,斯米爾也有責怪美國政府不作為之意。
美國制造業從興起到萎縮,時隔一個世紀。而且,美國霸權地位是建立在兩次世界大戰基礎上的,所以,幾乎是很難復制的。反觀中國,憑什么相信“世界工廠”地位牢不可破,蘋果產業鏈堅不可摧和“……不會影響中國的產業鏈地位”呢?制造業和產業鏈的建立和重構都是以10年為單位的,以年為單位來思考這個問題,必定是短視的。只有居安思危和未雨綢繆,才能打贏這場“制造業保衛戰”。
社會學家瑪格麗特·米德(Margaret Mead)說:“永遠不要懷疑一小群有思想、勤勉的公民可以改變世界。實際上,一直以來,這才是事情的真相?!彼?,永遠不要輕視特朗普帶來的整個敘事的轉變——從全球化到逆全球化,從多邊到雙邊,從世界警察到美國優先,從“歷史的終結”到“文明的沖突”。
戰后全球化的頂點在2008年就出現了,其后,全球資本流動和貿易規模都出現了收縮。類似于1913年,它是上一輪全球化的頂點,之后便是兩次世界大戰以及1929~1933年大蕭條,導致全球化的中斷和逆轉。1971年之前,主要是貿易的全球化,金融全球化的發展還要等到20世紀70年代末。1991年蘇聯解體,貿易與金融的全球化上了一個新臺階,至2008年金融危機之前達到峰值。
逆全球化未必是全面收縮,但生產的終端貼近最終消費的趨勢或更加明朗,如通用電氣的案例所揭示的一樣,即自給自足式的全球化,我們將其稱為“特斯拉模式”。特斯拉在上海的工廠目前只供應國內市場,未來如果擴充產能,或可能出口到亞洲其他國家。價值鏈的區域化特征已經確立,中國、美國和德國分別為亞洲、北美和歐洲的中心國,未來還將進一步鞏固。這不僅取決于企業基于成本-收益的核算,還取決于大國關系,政策是會改變企業的成本收益比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