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蒂·勃朗特(Charlotte Bronte,1816-1855年),英國小說家。她與兩個妹妹,即艾米莉·勃朗特和安妮·勃朗特,在英國文學史上有“勃朗特三姐妹”之稱。1847年,夏洛蒂·勃朗特出版著名的長篇小說《簡·愛》,轟動文壇。另有作品《謝利》《維萊特》《教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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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不到,鐘就敲響了五點。散課了,大家都進飯廳去吃茶點,我這才大著膽走下凳子。這時暮色正濃,我躲進一個角落,在地板上坐了下來。一直支撐著我的魔力消失了,被不良反應所取代。我傷心不已,臉朝下撲倒在地,號啕大哭起來。海倫·彭斯不在,沒有東西支撐我。孤身獨處,我難以自制,眼淚灑到了地板上。我曾打算在羅沃德表現那么出色,做那么多事情,交那么多朋友,博得別人的尊敬,贏得大家的愛護,而且已經取得了明顯的進步。就在那天早上,我在班上已經名列前茅,米勒小姐熱情夸獎我,坦普爾小姐微笑著表示贊許,還答應教我繪畫,讓我學法文,只要我在兩個月之內繼續取得同樣的進步,此外,我也深受同學們的歡迎,同我年齡相仿的人也對我平等相待,我已不再受人欺侮。然而此刻,我又被打倒在地,遭人踐踏。我還有翻身之日嗎?
“永遠沒有了。”我想,滿心希望自己死掉。正當我泣不成聲地吐出了這個心愿時,有人走近了我,我驚跳了起來,又是海倫·彭斯靠近了我,漸暗的爐火恰好照亮她走過空空蕩蕩的長房間,她給我端來了咖啡和面包。
“來,吃點東西。”她說,可是我把咖啡和面包都從我面前推開了,只覺得仿佛眼下一滴咖啡或一口面包就會把我噎住似的。海倫凝視著我,也許很驚奇,這時我雖已竭盡全力,卻仍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仍然一個勁兒號啕著,她在我身旁的地上坐下,胳膊抱著雙膝,把頭靠在膝頭上,她就那么坐著,不言不語,像一個印度人。倒是我第一個開了腔:
“海倫,你怎么會跟一個人人都相信她會說謊的人呆在一起呢?”
“是人人嗎,簡?瞧,只有八十個人叫你撒謊者,而世界上有千千萬萬的人呢。”
“可是我跟那千千萬萬的人有什么關系呢?我認識的八十個人瞧不起我。”
“簡,你錯啦,也許學校里沒有一個人會瞧不起你,或者討厭你,我敢肯定,很多人都那么同情你。”
“布羅克赫斯特先生說了話以后,她們怎么可能同情我呢?”
“布羅克赫斯特先生不是神,也不是一個值得欽佩的偉人。這里的人不喜歡他,他也不想法讓人喜歡他。要是他把你看成他的寵兒,你倒會處處樹敵,公開的,或者暗地里的都會有。而現在這樣,大多數膽子大一點的人是會同情你的。而要是你繼續努力,好好表現,這些感情正因為暫時的壓抑,不久就會更加明顯地表露出來。此外,簡……”她剎住了話頭。
“怎樣,海倫?”我說著把自己手塞到了她手里,她輕輕地揉著我的手指,使它們暖和過來,隨后又說下去:
“即使整個世界恨你,并且相信你很壞,只要你自己問心無愧,知道你是清白的,你就不會沒有朋友。”
“不,我明白我覺得自己不錯,但這還不夠,要是別人不愛我,那么與其活著還不如死去——我受不了孤獨和別人的厭惡,海倫。瞧,為了從你那兒,或者坦普爾小姐,或是任何一個我確實所愛的人那兒,得到真正的愛,我會心甘情愿忍受胳膊骨被折斷,或者愿讓一頭公牛把我懸空拋起,或者站在一匹蹶腿的馬后面,任馬蹄踢向我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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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社會下層的簡在羅沃德再次遭人欺辱時,她以號啕大哭的方式來宣泄自己的不滿情緒。作者通過簡和海倫的一番對話,塑造了一個敢于反抗壓迫和社會偏見、力爭獨立人格和尊嚴、勇于追求平等的新女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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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丁莊園掩藏在樹林中,是一幢很古老的大樓,面積不算太大,建筑樸實。天黑以前,我來到了這座花園。那是個陰霾滿天,冷風習習,小雨霏霏的黃昏。我守信付了雙倍的車錢,打發了馬車和馬車夫,步行走最后的一英里路。莊園四周的樹林枝繁葉茂,郁郁蔥蔥,即使走得很近,也不見莊園的輪廓。一直到看見兩根花崗石柱之間的鐵門,才使我明白應該從那兒進去。進門之后,我便立即置身于密林的陰暗之中了。有一條雜草叢生的小徑,沿著林蔭小道而下,兩旁是灰白多節的樹干,頂上是枝椏交叉的拱門。我沿著這條路走去,以為很快就會走進住宅,誰知它不斷往前延伸,逶迤曲折,卻看不到住宅或庭園的影子。
我以為自己是不是弄錯了方向,迷了路。夜色和密林的灰暗同時籠罩著我,我環顧左右,想另找出路,但可惜沒有找到,這里只有縱橫交織的樹枝、圓柱形的樹干和夏季濃密的樹葉——沒有哪兒有出口。
我只好繼續朝前走。這條路終于有了出口,樹林也稀疏些了。我立刻看到了一排欄桿,隨后是房子——在暗沉沉的光線中,仍能把它與樹木區別開。頹敗的墻壁陰濕碧綠。我進了一扇只是上了栓的門,站在圍墻之內的一片空地上,那里的樹木呈扇形展開。沒有花草,沒有苗圃,只有一條較為寬闊的砂石路繞著一小片草地,藏于茂密的森林之中。房子的正面有兩堵突出的山墻。窗子很窄,裝有格子,正門也很窄小,一步就能到門口,正如“羅切斯特紋章”的老板所說的那樣,整個莊園顯得“十分荒涼”,靜得像周日的教堂。打在樹葉上的嘩嘩雨聲是附近入耳的唯一聲音。
“這兒會有生命嗎?”我不由自主地自問。不錯,的確存在某種生命,因為我聽見了響動——狹窄的正門開了,田莊里就要出現某個人影了。門慢慢地開了,薄暮中一個人影走出來了,默默地站在臺階上。一個沒有戴帽子的男人。他伸出手似乎要感覺一下是不是在下雨。盡管是黃昏了,我還是認出他來了——那不是別人,正是我的主人,愛德華·費爾法克斯·羅切斯特。
我停住腳步,幾乎屏住了呼吸,站著看他——仔細打量他,而不讓他看見,呵,他看不見我。這次突然相遇,巨大的喜悅心情已被痛苦所克制。我毫不費力地壓住了我的嗓音,以免喊出聲來,并且控制住了我的腳步,免得冒失地沖上前去。
“從今天起,先生,我永遠不離開你。”“永遠不會,這個影子是這么說的嗎?可一覺醒來,總發覺原來是自我嘲諷一場空。我凄涼孤獨——我的生活黑暗、寂寞、無望——我的靈魂干渴,卻不許我喝水;我的心在挨餓,卻不給喂食。溫存輕柔的夢呀,這會兒你依偎在我的懷里,但你也會飛走的,像早已逃之夭夭的姐妹們一樣。可是,吻一下我再走吧——擁抱我一下吧,親愛的簡。”
“那兒,先生——還有那兒呢!”我把嘴唇緊貼著當初目光炯炯如今卻黯然無光的眼睛上——我撥開了他額上的頭發,也吻了一下。他似乎突然醒了,頓時相信這一切都是實實在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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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對芬丁莊園進行了細致描寫,“暗沉沉的光線”“頹敗的墻壁陰濕碧綠”等突出了莊園的荒涼,為下文羅切斯特的出現作了鋪墊。“我永遠不離開你”“永遠不會”這兩句簡短的話正是男女主人公彼此相愛的情感表達。簡主張在追求個人幸福時要注重精神平等,這樣的愛情觀更加凸顯了她純真、樸實、一往無前的個性。
總結
《簡·愛》是一部具有濃厚浪漫主義色彩的現實主義小說。在這些選段中,夏洛蒂·勃朗特運用自敘形式,大量運用心理描寫,情節波瀾起伏,營造出一種神秘的氣氛。通過描寫簡再次遭人踐踏后的情形以及與羅切斯特重逢這兩個片段,歌頌了簡的倔強、勇敢、純真、樸實的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