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昌：“個人債務重整”打開誠信修復之門

阮素靜　庾蘢

我國尚未建立個人破產制度，因創業創新失敗、擔保責任連帶以及類似新冠疫情這樣重大情勢變故的影響等“不幸”而陷入“債務泥潭”的債務人，并非惡意逃廢債務的不講誠信的“老賴”，如何摘掉“老賴”帽子，重回市場創造價值？經過多年探索，麗水市中級人民法院和遂昌縣人民法院通過開展“個人債務重整”工作，為他們打開了誠信修復之門。

多人通過債務重整重拾“信用”

“感覺生活又有希望、有盼頭了！”在遂昌某機關工作的小李在擺脫“老賴”身份后終于如釋重負，“這都要感謝法院‘個人債務重整工作。”

原來，幾年前，小李出于義氣為朋友擔保，沒想到朋友負債跑路，小李不得不承擔了所有債務，導致他在遂昌法院有10起未履行案件，共計69萬元債務。

“每個月的收入，留下基本生活費后全用來還債，一年只能還四五萬元。”五年來，小李盡己所能償還了近22萬元，但還是因為無法履行完畢，被遂昌法院列入了“失信被執行人”名單，成了一名“老賴”。“工作、生活和名譽都受到了很大影響，感覺就像按下了暫停鍵。”

針對類似小李這樣的情況，遂昌法院在現有法律框架內，創新開展個人債務重整工作。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的債務人提出書面申請，由法院調查梳理確認沒有規避執行行為后，組織債權人會議確定重整方案。最后，引入銀行等第三方機構對需要融資的債務人進行信用評估，合格后簽訂“重整貸”合同，以融資款項清償債務。

小李提出個人債務重整申請后，遂昌法院立刻召集10起案件的7名債權人商討。由于小李已被法院執行多年，其除工資以外無其他任何財產可供執行，遂昌法院遂向稠州銀行推薦，讓其通過“重整貸”籌集資金清償原有債務，7名受償的債權人將所有債權轉讓給貸款方稠州銀行。

通過反復協商，最終敲定重整方案——債權人豁免了小李部分借款本息28.7萬元，小李向親友籌集2.3萬元，利用“重整貸”融資16萬元，共18.3萬元一次性歸還95%的未償還本金。

同時根據協議，為小李設置信用限制期。在信用限制期內可以正常乘坐飛機、高鐵，但限制其高消費，并由債權人和第三方對小李進行監督，一旦發現有虛假申報、逃廢債等行為，遂昌法院可以立即恢復對原案件的執行，根據情節依法采取罰款、拘留等措施，直至追究刑事責任。

如此一來，小李終于擺脫了“老賴”之名，獲得了“解救”，只要在接下來的信用限制期內按約履行協議，法院就可以恢復其信用。

“個人債務重整是為了給那些‘誠實而不幸、渴望被拯救的債務人群體一個正當的債務豁免途徑，但不包括那些非正當經營或主觀故意而為者。”遂昌法院院長陳裕琨說。

4月15日，麗水中級法院和遂昌法院聯合召開“探索個人破產制度的遂昌實踐”新聞發布會，詳細介紹了遂昌法院開展“個人債務重整”工作相關情況。

據統計，截至目前，遂昌法院已辦結個人債務重整23件，化解執行案件61件、訴訟案件3件。其中5名債務人通過“重整貸”向金融機構融資70萬元用于清償債務，其他債務人通過向親友融資等方式履行債務，清償標的額共計336萬余元，惠及62名債權人。

遂昌經驗有效破解“執行難”

目前，我國尚未建立個人破產制度，但是“個人破產”的事實大量存在，許多“執行不能”的案件只能以“終結本次執行程序”形式結案，長期成為法院執行的歷史包袱，影響了強制執行的司法權威和公信力。

近年來，全國其他法院積極探索個人債務集中清理工作，那么個人債務重整與這項工作相比，又有哪些不同之處？

“個人債務集中清理為我國個人破產立法提供了‘清算程序的樣本，而遂昌樣式則提供了‘重整程序的樣本。”在陳裕琨看來，個人債務重整工作具有這幾個顯著特點：首先，它完全由市場主導，債務人能否通過個人債務重整“被拯救”，取決于債權人、第三方對債務人信用的判斷，完全由市場自主選擇，法院僅提供制度平臺。其次，它真正實現了整體共贏，通過引入第三方融資——尤其是與當地銀行合作的“重整貸”項目，使原本喪失履行能力的債務人恢復履行能力，進而實現債權人、債務人、融資方及相關利益共同體的整體共贏。再次，它有效解決了逃廢債問題，通過市場篩選、信用審查、多方監督等制度設計，債務人既不敢、也不愿意逃避債務。

“遂昌法院的這個探索，將個人債務重整與破產程序銜接、個人破產制度與破解執行難目標相結合，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這樣一種可復制、可量化的探索，對未來我國個人破產的立法，有很顯著的促進作用。”浙江大學光華法學院破產法研究中心主任翁曉斌說。

下一步，遂昌法院將繼續積極探索，不斷完善和創新個人債務重整的路徑，一是從測試階段進入到全面“量產”階段;二是引入保險機制，進一步激勵銀行為“誠實而不幸”的債務人提供“重整貸”服務，推動個人債務重整的啟動時機從執行階段進一步前移至審理乃至立案階段;三是進一步加大對失信被執行人的打擊力度。

“法院現有的信用聯合懲戒機制對流動性不強的基層鄉鎮靜態社會的違法失信行為威懾力不足，是造成法院執行難的重要原因。”陳裕琨表示，遂昌法院已在遂昌縣委的大力支持下開始著手打造浙江省首批“信用村”，并已率先將“萬人涉執失信率”納入鄉鎮考核，目的就是為了探索和建立一種對我國鄉鎮靜態熟人社會中的違法失信行為具有足夠威懾力的信用懲戒機制，進一步對有恃無恐當“老賴”的人形成一種“從處處受限到人人喊打”的高壓態勢，促使其要么選擇履行債務要么選擇債務重整，最大程度釋放出個人債務重整的“良幣驅逐劣幣”制度效果，提升個人債務重整破解執行難的實效，并同時助推我國社會信用體系建設，為我國社會信用立法提供基層熟人社會的實踐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