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何良人兒
圖/松塔
這樣一個人,喜歡起人來,又會是什么樣子呢?
何田田醒來的時候,入目一片耀眼的皚皚。她一開始以為是陽光照耀下的雪地,過了很久反應過來,那是醫院病房特有的白色。
整個房間白得有些刺眼,她費力地適應了一下光線,等到眼前景象清明的時候,何田田才注意到身邊還站著個穿著白大褂的帥氣男人。
他似乎在和誰打電話,聲音溫柔極了:“妹妹乖,我在上班呢,下班再打給你,嗯?……沒女朋友,‘上次在街上看到’?不可能,那是你看錯了。”
他很快便掛了電話,神色又恢復了他那副高冷禁欲的仙人樣子。
都2020 年了,還有人認妹妹?何田田下意識覺得對方是個渣男。而且這個家伙看上去似乎還有幾分面熟的樣子。她突然想到了自己那個到處認妹妹的前男友,再看看眼前比前男友還帥上幾倍的醫生,心想不知道他禍害了多少少女。
真是“衣冠禽獸”!
前男友……對了,就是前男友。何田田迷茫了,她怎么會出現在醫院呢?她不是在和劈腿的前男友拼酒嗎?她心里一驚,連忙從病床上爬起來,一把抓住了打算離開的“衣冠禽獸”的白大褂一角,問道:“我喝贏了沒有?”
聞言,“衣冠禽獸”的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贏沒贏我倒是不知道,但是你死是差點死了。吃了頭孢還敢配酒,小妹妹很有勇氣?”
她支著下巴想了想,“哦,那就是輸了?”
“要不然你過一會兒買張報紙看一看?我猜你是上了昨天的社會新聞。”對方建議,“但我想你現在應該關心的是,自己要住院多少天才對。”
說完,“衣冠禽獸”單手挑開了病歷本,一連串的專業術語隨即脫口而出。
何田田聽得云里霧里,仿佛在考英語四級,頭疼極了,“就不能簡單點嗎?”
“簡單來說,就是你再暴飲暴食下去,你的胃呢——就別打算要了。”對方嫌棄地看了她的小腹一眼,“知道頭孢是什么吧?我看你昨天要是真的吃死了,就你這不健康的五臟六腑,器官捐獻都捐不出去。”
“你這人,嘴怎么這么毒?”何田田嘴角一抽,但是也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自己做吃播這么多年,胃本身就不太吃得消了。至于頭孢——天地良心,生活白癡何田田真的不知道它是什么。只是想起自己喝酒前有點感冒,所以去開了一堆藥回來吃。
但她還是不服氣,小聲嘟囔道:“這么壞心眼,庸醫,絕對是庸醫。”
“嘖。當著自己的主治醫生的面說他的壞話,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壞心眼’的‘庸醫’。”
壞心眼醫生有一雙順風耳,他低頭翻了翻病歷本,捏住了寫著何田田姓名的那薄薄一張,仿佛捏住的是她的三寸命脈,勾唇淺笑,“何田田是吧?你是我見過,心眼最大的病人。”
等連葉走了,何田田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機來搜了搜,這才知道了頭孢配酒的嚴重程度,不免后怕起來。還好她福大命大,待出了院,一定要去城外的寺廟里燒高香。
她突然有點明白醫生的恨鐵不成鋼了,要是對方都快要死了還滿不在乎,估計自己也會氣得跳腳吧?
這個暫且不說,但何田田以往都是每天一次吃播,昨天因為昏迷空了一天,又沒有任何解釋,今天是肯定要開個直播說明緣由的——當然,前提不能讓大家知道自己進了醫院,畢竟一個吃播因為食物中毒昏迷的這種事情,絕對要引起社會輿論的抨擊。
何田田點了三個十六寸的披薩,打算繼續完成她的直播大業——不是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只是她真的缺錢,這次的醫藥費又是很大的一筆開銷,如果不努力賺錢,是會露宿街頭的。
隨便扯了個理由將前一天的缺播搪塞了過去,第一個披薩剛吃了一半,一道暗藏殺機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何田田僵硬地抬起頭,“壞心眼庸醫”此刻正居高臨下地看著蹲在墻角吃披薩的她,笑容溫和地問:“這么香?三天都忍不住?”
何田田想到對方的毒舌屬性,哆哆嗦嗦地放下手中的披薩。而對方還是盯著她,何田田想了想,試探性地將手中的披薩遞了過去,仿佛是一個殷勤的大太監在給皇帝送御膳。
可是這位帝王看上去不大好說話的樣子,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手上拿著一盒,還饒有興趣地盯著她身邊的另外兩盒披薩,“不是還有?”
何田田咬牙,忍痛割愛,交出了所有的食盒。不是她太慫,是對方實在是太嚇人了!‘庸醫’的眼神堪比醫院的X 光,簡直是要將她給硬生生照穿了。被看得發毛,何田田亡羊補牢,費盡心思地找了個借口,“額,那個,其實我買這么多,是為了和你分享快樂來著?”
對方這才滿意了,捻起一塊,姿態如頷首白鶴,優雅地咬了一口。
“不錯。”他挑眉評價,順著桿子往上爬,“那不如都給我,我的快樂不就是你的快樂?”
何田田表面笑嘻嘻,心里淚流滿面,想到直播還沒關,慌忙轉過頭去,看到屏幕上清一水都是在問這個聲音好聽的小哥哥是誰。
不得不說,‘庸醫’好好說話的時候,還是很有高級感的。他全程都站在拍攝范圍外,只是伸手過來拿披薩盒子的時候,露出了白色的袖子。
于是就有眼尖的粉絲問:“小哥哥穿著的白衣服……是白大褂嘛?”
但是何田田肯定不能說自己在醫院,身邊的是醫生啊,所以她干笑兩聲,“這是我的朋友小……啊……小……,嘶,你姓什么來著?”
說到一半她才想到不知道對方的姓名,連忙轉過去,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對方正在吃披薩,似乎是心情很好,抽出空來施舍她兩個字,“小葉。”
“啊對,這是我的朋友小葉,太久沒見了,哈哈。”何田田欲蓋彌彰地大概說了幾句,就匆匆下播了。
但是因為有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哥哥,直播間里刷禮物的人意外地挺多。何田田成功回本了三塊披薩的錢,還大概賺了不少,能填補得上這個醫藥費的空缺。
接下來的兩天,何田田都因為隔壁的小胖子時不時來串門,而不得不放棄了直播計劃。小胖子年紀不大,嗓門倒是挺大,總是出其不意地突然敲門,站在門口就要大喊一句“田田姐你出院了嗎”,喊得何田田心有余悸,都不敢開直播了,生怕對方突然來這么一嗓子,之前的所有掩飾全部都功虧一簣。
小胖子身體不好,長期都駐扎在醫院,他想同隔壁房的小不點交朋友,拜了何田田為師,一有空就來找何田田談論交友方法。
今天也不例外,小胖子的小肉掌撐著臉,苦兮兮地向何田田抱怨,“今天小不點下去蕩秋千了,我怕我太重,把秋千給撐壞,怎么辦?”
何田田看了看樓下的活動區,秋千是自己做的簡易秋千,系在一棵并不高的榕樹上,不禁計上心來。
“這好辦,你看那榕樹的枝條多粗,姐姐爬上去給你掛一根結實的繩子,怎么樣?”
小胖子破涕為笑,何田田連忙把人帶了下去,買了繩子。
來到活動區,她爬上了一根比較矮的樹枝……結果悲劇地下不來了,何田田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恐高的隱藏屬性。
小胖子連忙跑去拿梯子,何田田沒想到,這么丟臉的事情,居然還被下班的連醫生正好看到了。見小胖子去拿梯子,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勾著唇角站在一旁看。
只見何田田咋咋呼呼地說:“哎呦哎呦,樹枝會不會斷啊?”
連醫生的眸子很慢很慢地眨了眨,一只手插在口袋,另一只骨節修長的手隨意地垂在身體的一側,沒動。
小胖子過了很久還沒回來,何田田又叫喚了幾聲,連醫生還是忍不住,看了幾眼她腳下的樹枝。
然后他又露出了那個看熱鬧的表情,“從醫學的角度來講,這個高度還不致死。”
“不致死”?這是什么形容?何田田更慌了。
看見何田田一臉的痛不欲生,連醫生這才輕笑出來,“好了,直接跳下來吧。”
其實這根樹枝也沒有多高,何田田不敢跳,只是因為心理原因罷了。見何田田似乎不相信,連醫生又補充,“相信我,絕不會有事的。”
何田田視死如歸地咬著唇問他:“如果有事怎么辦?”
“那我就請你吃一餐飯,還你披薩錢。”
“你居然覺得我的命才值一餐飯錢?”何田田大睜著眼,不容置喙,“至少三餐飯才行。”
“嘖——那就三餐。”“地點也要我定!”“……成交。”
得到了承諾,何田田咬咬牙,一鼓作氣地跳下來,因為慣性往前走了兩步,又身子蹲下,不動了。
“你怎么了?”連醫生自己門兒清,那個高度,頂多也就腳底板痛一小會兒,這三頓飯,注定不需要他來請。
可是他忽略了何田田的能作程度。
“剛剛下來走的兩步,扭到腳了。”何田田抬起頭,眼底淚花閃爍,似乎是猜到對方會問什么,毫不講理地說,“走不了,你賠我。”
“行。”連醫生被氣笑了,二話不說,一把把何田田給抱了起來,還掂量了一下體重,“這樣可以了嗎?”
“可……可以了!”
何田田被他突如其來的公主抱給嚇了一跳,半晌后才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雖然一直覺得對方是個‘庸醫’,但是還是忍不住紅了臉。連醫生不僅手有幾番梅骨之韻,連身上也是清冽的梅花香氣。
“連醫生看起來好熟練,經常抱……嗎?”何田田試探。
“從來沒有——人家都沒有你這么笨。來醫院看胃,還差點看到骨科去。”連醫生不耐煩道,“這次責任在我,我認栽。”
不對啊,何田田忽然想到了自己從病房里醒來時,連醫生打的那通電話。
“……連醫生不是有好多妹妹嗎?”不知是什么心理,何田田嘴快地接上了。
“妹妹?”連醫生似有幾分迷茫,皺著眉頭,“怎么回事?”
何田田自知失言,就把那天她不小心聽到電話的事情說了一遍。
“老實說,我一開始很怕你來著,現在看起來,你似乎也是個好醫生?”何田田自顧自地講。
連醫生一臉恍然,“這就是你一開始叫我庸醫的原因?那你得失望了,因為那是我的親生妹妹。不過這么說……你現在發現我的好了?”
何田田這才發現自己搞了個大烏龍。唉,是她心術不正了,她連忙狗腿。
“發現了發現了,連醫生真是……醫者仁心。”想了半天,何田田才從她貧瘠的腦內詞典中挑選出了這么一個相對符合語境的詞。
哪知對方瞇了瞇眼,毫不客氣地冷笑了兩聲。
“呵,‘仁心’?何田田,老實說,大多數時候,我都想把你的腿打斷。”
何田田被帶著森森寒意的語氣嚇唬得抖了一下,真怕他現場結果了自己,只能像是被下了咒語一般定在他懷中,再也不敢亂動了。
她的僵硬引來了連醫生的一聲輕嘆。微風中,他似乎輕聲說了一句話。
“何田田,其實就算你永遠都想不起來,你也大可不必這樣怕我的。”
“想起來”?想起來什么?何田田更迷茫了,莫不是自己和連醫生還有那么一段緣?
就這樣,連醫生欠下了三頓飯,何田田一出院,就把人帶到了自己最經常光顧的火鍋店。
何田田豪氣萬丈地拍桌,“老板,來一份超超超超級辣的火鍋鍋底!”
“等等。”一旁一直默默無聞的連醫生適時開了口,掀起眼簾淡淡道,“鴛鴦鍋吧,我不吃辣。”
“忌辛辣,宜清淡”,他就知道,這個家伙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遵醫囑。
何田田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菜單上全辣鍋底的圖片,手指細細撫摸了一遍,直到要把菜單給壓得凹陷,才懷著留戀回答:“好吧。”
連醫生的嘴角很快地勾了一下,又很快將那抹笑容按了下來。
菜馬上就端上來了,白菜如翡翠般青翠欲滴,肉類就像是勾引人的小妖精,何田田看得口水直流,隨便在麻辣的鍋里涮了涮,就火急火燎地要往嘴里塞。另一邊,連醫生非常悠閑地往清湯里下了兩顆丸子,見何田田馬上就要開吃,一雙筷子夾在了她的筷子上,“還沒熟。”
何田田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筷子上的美食,一雙美目熱淚盈眶,活像是放棄了自己的孩子。連醫生風輕云淡地繼續下著他的食材,絲毫沒有拆散一對單方面感情深厚的“母子”的負罪感。
過了幾分鐘,何田田又打算夾菜,卻被連醫生先發制人,往何田田的碗里按了個清湯里的丸子。她盯著清湯寡水里出來的小丸子看了一會兒,再抬起頭時,發現對方早已毫不客氣地夾光了所有辣的食物。
“你不是不吃辣嗎?”就算是以物易物,那她也虧大了啊,何田田欲哭無淚,只能眼巴巴盯著連醫生滿載而歸的碗。
“現在想吃了。”對方絲毫不顧她的心情,絕情地說,“你不能吃辣,忘了?不是說好了我的快樂就是你的快樂嗎?那我吃給你看。”
何田田哀嚎一聲,就看見連醫生夾起一塊肉,嫌棄地看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塞到了嘴巴里。但即使是嫌棄,連醫生也吃得賞心悅目,他被辣椒辣了一下,薄唇紅得像是梅花的顏色。
何田田忽然有了點新靈感,熱切地望著吃得困難的連醫生,“連醫生,我可以借你的美貌用一下嗎?我想要拍照發微博。”
雖然這會加大他的工作量,但對上何田田那期待的小眼神,連葉干咳了兩聲,低低地說了一句“用吧”。
何田田連忙掏出手機,對著連醫生就是一頓猛拍。照片里的連醫生依然是那副超級神仙的姿態,只是在他望向攝像頭時,帶上了一絲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何田田把照片編輯好了,剛剛發送出去,一下子就冒出來好多評論。
“所以小姐姐這兩天不直播,就是因為沉迷男色嗎?”
“小姐姐不如以后就跟小哥哥一起吃美食吧,我們不用你挑戰大胃王了,我們看臉也能飽!”
“樓上加一!”
何田田看了一會兒,沒看見關心自己一直沒直播的,滿眼卻都是問連醫生的,不由咬了咬筷子,酸楚又郁悶地說:“連醫生,他們都喜歡你呢。”
“哦。”連醫生沒什么反應,繼續吃他的超超超級辣的辣菜。
實在是連醫生太過于受歡迎,何田田爭寵不過,無奈選擇化敵為友,“連醫生,我再也不罵你庸醫了。你平時有空嗎?我做吃播,你能不能來給我當個特邀嘉賓?”
“行是行。”這次連醫生答應得很爽快,“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啊?分成?”財迷何田田緊張兮兮地在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萬一連醫生獅子大開口怎么辦?
那可不行!錢是她的命啊!
“很簡單,不許再暴飲暴食了。”連醫生吃飽了,慢條斯理地拿起紙巾擦了擦嘴,繼續說道,“就當——減少我未來的工作量。”
這個其實也不簡單,畢竟何田田的暴飲暴食其實早就成了習慣。但她正好也想著轉型,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應了下來。
賬當然是連醫生付的,走到火鍋店門口,何田田又想到了什么,轉過頭來。在暖黃上的街燈下,連醫生的輪廓顯得格外柔和,城市的星星本就稀少而黯淡,一下子將它們和連醫生比起來,居然顯得遜色了幾分。
“連醫生,你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嗎?”何田田在臺階下看他。
“連葉。”“哪個葉?”
“你最清楚的那個。”連醫生散漫地微微仰著頭,似乎是在賞月,“‘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的葉。”
何田田臉紅了:哎,世界上那么多種解釋葉的方法,為什么連醫生偏偏挑了這種。
搞得就好像……他們兩個人天生一對似的。
不過,“連葉”,“連葉”……何田田隱約記得曾經也有一個人朝她伸出手,然后對她說:
“我叫連葉。記住了嗎?”
第一次和連醫生一起直播,何田田還是很慌的,準備好的巨無霸漢堡就放在眼前,偏偏一接收到連醫生的注視,大口啃咬就做不到了。
于是一個漢堡她得咬上幾百口,何田田發誓,這絕對是她這輩子吃過最淑女的一餐。
從此之后,何田田的直播風格從大胃王吃播變成了單純的美食主播,細嚼慢咽地吃完食物之后給個評價,成了何田田現在的直播流程。不過和連葉合作了幾次,直播時的播放量果然大大上升,哪怕連醫生只是在旁邊坐著看著何田田吃,也能引起一大票迷妹的熱情捧場。
有錢賺,何田田高興極了,連帶著晚上睡覺都神清氣爽、意氣風發,這不,一下子夢到自己坐擁美男豪宅跑車,居然高興得把被子給踢了。
第二天,她便華麗麗地得了感冒。有了上次的教訓,她再也不敢亂吃藥,偏偏又腦袋昏沉,只能把電話打到了連葉那里。
連葉正好輪休,匆忙趕到她家,眉頭緊皺地問:“我看起來像是什么都會嗎?有病就去看醫生。”
還不等何田田回答,他就攥住了她的一只手腕,把何田田從沙發上拉了起來,“跟我走,我們去醫院。”
何田田被他一兇,本就郁悶,現在更委屈了,抱著他的胳膊,將一張泛紅的臉湊到他耳邊說,“我還沒吃早飯呢。”
連葉哪里管她,一只手撐開她的臉,不容置喙地把人給拎著走,“看了病再說。”
坐上了去往醫院的的士,何田田費力地張大眼,迷迷糊糊地感覺到連葉似乎在和誰打電話。
他的側臉可真好看,明明沒有刻意地擺造型,卻像是海報里的明星似的。
“發熱……嗯,我看有點。”說著,他就把手撫上她的額頭,冰涼的溫度在她的額頭上擴散開來,“出汗不是很嚴重,感覺有點發燒。”
真涼快,何田田蹭了蹭他的手掌,淡定地閉上眼不動了。
讓人喜歡。
再睜開眼,人已經坐在了醫生辦公室中。
面前是一個十分嚴厲的老醫生,此刻,他正在數落著帶著何田田來看病的連葉,何田田只是看了一眼便飛速閉上了眼睛,生怕被對方給的視線掃到。
何田田心想,這氣場簡直和連葉太像了吧!做醫生的都這么兇嗎?
只是似乎對方認識連葉,“該吃什么藥你不是知道?就算你現在是個看內科的,你怎么會連感冒發燒都看不來?”
連葉垂著眸,一時無話,過了一會兒,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非親非故,我不敢賭。”
“‘非親非故’?你給小區里的老大爺看病時怎么不這么說?”老醫生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我看是沾親帶故還差不多。”
何田田突然覺得自己聽到了什么不該聽的東西,眼睛閉得緊緊地,生怕被連醫生殺人滅口。
“不說這個,老師,能不能給我一張折疊床?”連葉低頭看了正在裝睡的何田田一眼,“您也該換班了吧?我要去買個飯,她就麻煩您替我照顧一下了。”
“自己去拿。”老醫生“哼”了一聲,扣上了鋼筆的筆蓋,一邊沉聲囑咐道,“你好好想想。”
何田田被連葉安置在了折疊床上,感受到人漸行漸遠,才緩緩張開眼。
真是……做賊心虛。
相處這么些天,連醫生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其實早已一清二楚。他總是會冷著一張臉兇她,或者壞脾氣地笑著戲弄她。可在他同樣也心細如發,她不在意自己的身體,他表面隨她去,卻將一切都記在了心里。
他的確讓她心動,但是,這樣一個人,真的會喜歡她嗎?
這樣一個人,喜歡起人來,又會是什么樣子呢?
想了半天,何田田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
連醫生提著一袋子的食物回來了,見她醒了,他面無表情地問:“好點兒了?”
“嗯……”何田田心道還不如不要關心她,連醫生就連關心也帶著嗖嗖冷氣。
何田田接過他遞過來的海鮮粥,肚子早已經餓得不行,卻還是被連醫生壓著勺子,“你怎么就不能慢點吃?”
“可是我好餓好餓……”何田田伸手去掰連醫生的手,對方卻固若金湯。
“那也不行。”連醫生還是不肯松手,“除非你保證慢慢吃。”
何田田餓得快要沒氣了,一邊還要吐槽,“連醫生,你這樣管我,是不是喜歡我啊?”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愣住了,連醫生放了手,神色莫名地看著她。
何田田本就承受不住連醫生的視線,剛剛想說“我開玩笑的”,卻被對方粗暴打斷。
“只是怕你噎死了,給你買粥的我要負責任。”連醫生似乎很無奈,“腦子燒壞了,臉也不準備要了?”
好吧,就當何田田沒說。他還是那個“壞心眼庸醫”,一樣的配方,一樣的味道。
變的只有她,她的猜疑,她的慶幸,都是她一個人的自導自演。何田田忽然就不開心了,口中的粥沒有味道,只是無端燙嘴。
渾渾噩噩地拿著藥回到家,何田田睡了個天昏地暗,再醒來,是聽見敲門聲。
何田田這才想起,今天也是和連醫生約定好直播的日子。
連醫生帶來了一籃子的食材,見到她,露出了了然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肯定又不準備吃晚飯。”
“過一會兒要直播,點外賣啊。”何田田理所當然。
連醫生一臉的不贊同,“今天你生病,還是不要點外賣了,我來做飯吧。”
“你還會做飯?”何田田激動的言語成功遭致了連醫生的一個白眼。
何田田摸了摸鼻子,訕訕,連醫生似乎什么都很擅長呢。不像她,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
半個小時后,連醫生端上來了四菜一湯,全都是色香味俱全,何田田再看連醫生,只覺得對方滿臉寫著優秀。
看直播的觀眾們也是深有同感,瘋狂吹捧連醫生的盛世美顏和絕世廚藝。只是連醫生這兩天的工作似乎很繁忙,早上何田田就覺得他沒什么精神,沒想到直播的過程中,他居然睡著了。
何田田沒有要叫他的打算,把聲音放小了一點兒,繼續和網友們互動。
這時候,有一個彈幕問:“前兩天網上有人爆料,現在大家都知道連小哥哥是醫生了,會不會影響到連醫生的工作啊。”
所以連醫生是因為太多人去看他所以應付不過來嗎?何田田想了想,那這都該怪她。
“如果再這樣下去,連醫生就不能和大家繼續直播了。”
“大家肯定還想看到連小哥哥的對不對?所以我求求大家,千萬不要去打擾他了!”
何田田傻傻地說,并沒有發現身后已經張開眼睛的某人,是怎樣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的眼神熾熱,隱隱約約還夾雜著幾分情深。
不過自那日后,去打擾連醫生工作的人果然少了很多,雖然偶爾還會有一兩個,但已經不會讓連葉心煩了。
何田田真的不想再和連醫生搭檔了,多和他在一次一分鐘,她就多喜歡他一點,這樣下去,她是會完蛋的。
所以這日一打開門,她就說:“連醫生,這些日子麻煩你了,以后我們還是不要再合作了。”
門外的連葉愣了一下,旋即笑著說,“終于解脫了。只是有始有終,這次我還是得到場的,省得你這個沒良心的在心里說我壞話。”
何田田默許了,給他讓了位置。連醫生今天興致不高的樣子,一坐上沙發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播時間還沒到,何田田打算先尋找一下新的合作伙伴。還真別說,她最近火了,居然真的有帥小哥哥來毛遂自薦。
何田田一不小心就點開了對方的語音。
“小甜甜考慮一下我好不好,最近非常流行小狼狗的哦,我可以做你的小狼狗。”
坐在沙發上的連葉聽見了,猛地抬起頭來,“這就是你不選擇我的理由?”
“這種人,能照顧得好你嗎?”
“跟他一起,他會帶你去看醫生,會囑咐你吃藥嗎?”
何田田腦子里的弦“蹭”得一下,斷了,呆呆地仰頭看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嗯……聽說最近流行什么小狼狗?其實如果是這種程度的話,我也可以。”
然后何田田就聽到連醫生壓低了嗓音,很委屈也很別扭地用他極其誘人的男神音說:“嗯?——小甜甜。”
“你你你——你不是不喜歡我嗎?”何田田語無倫次,“而且你也不是很缺我……額,就是你那么受小姐姐們歡迎,還有好多好多的粉絲去看連醫生……”
連醫生自己也沒反應過來,一只手撫著額頭,好半天才說:“她們都來看連醫生,連醫生只看你,好不好?”
“何田田,我承認,我喜歡上你了——雖然你的確笨得驚人,但你也笨得,讓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總之,我輸了,你要將我留在身邊也行;要……把我丟棄了,換個新人也行。我都……悉聽尊便。”
連葉艱難地把話說完,垂著頭祈求地看著她。何田田頭一次看到這么挫敗、這么頹然的連醫生,他總是一副志得意滿的專制暴君樣,可這次,他卻以一種近乎卑微的姿態,對著她說“悉聽尊便”。
何田田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哪一副模樣,連醫生都令她無比心動。
而今天更多的是心疼,何田田輕輕地環住了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說:“連醫生,你說我要怎么辦才好啊。是把你裝進口袋里,天天帶著;還是把你藏在心里,不被任何人看到?”
似乎辦法總是不夠好,她的連醫生總是那么可愛,那么令她為之傾倒。
“都可以。”這下,得償所愿的連葉輕輕擁著懷中的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嚴肅地補充道,“只是今天的藥你似乎還沒吃吧?該吃藥了,我的小甜甜。”
“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