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詩

去考試的地方聽說是市區,我們一行50 人,除了我,都是俊男美女。去之前,我讓介紹人開車送,她也算爽快,答應了。
路上,走錯路后,介紹人與一輛電動車撞到一起,電動車劃花了小車的保險桿。這事,啊,車主說我是會讓她倒霉的人,每次載我都會讓她發生不好的事。說這話時她或許忘了去年曾對我說過,她介紹一個人去培訓考試,得到了兩千塊介紹費。朋友說之所以這么邪門,都是因為介紹人自己的報應,她如此多金,快50 歲的人找個30 歲的情人,為那男人花盡冤枉錢,卻奇怪地想方設法想從身邊人口袋里賺錢,連我這樣的窮人也不放過。我笑起來:“那錢給誰賺不是賺呢?”
內心對介紹人的為人著實是擔了點心。上火車前,我給同事去電話報平安,出發前我開玩笑說也許這次碰上了人販子,交了錢后被人給賣了出去。走之前,把所有情況給同事交待清楚,我半開玩笑半認真:“我若沒按時回來,你們幫我報警呀?!蓖逻B連稱是,并說了一些有可能的異常狀況,比如突然杳無音訊,短信息不回,電話聯系不上,到了目的地沒報平安,等等。然后,問了我幾個其他的聯系方式,細到校方的好幾個老師的電話,以及我所有家里人的聯系方式。
等我到火車站一看,浩浩蕩蕩大部隊啊。最讓我放心的是漂亮妞兒多了去,要賣也不會輪到我這黃臉婆呀。這一想,就放了一百二十個心。
坐的是慢車,每個小站都要停那么幾分鐘,中間還有臨時停車的情況,讓人心情壓抑。我想記住每個??空镜拿?,從深圳西到東莞東到惠州站到河源站……女生一律是硬臥,男生們則買的是硬坐。票分到我手上是上鋪,對床的兩個中鋪的美女在靠窗的位置坐著聊天,我不著調地在過道邊上站著,不知道這會爬到上鋪能做什么。有人說讓我將隨身包暫時放到下鋪先聊會天,我將包放下時隨口問下鋪的美女:“等你要睡覺時我再將東西拿走好吧?”對方回我一個冰冷的眼神。我想了一下,還是將隨身包放自己上鋪比較好。等爬到上鋪便笑自己敏感,敏感的人當然比較容易受傷,這是值得探討的問題。
看看其他的人,她,還有她,她們都是這樣,往別人的床上一坐,聊天、嬉笑,甚至盤腿坐到床中間的位置去,她們才不去管這床上的暫時的主人會是怎樣的態度,是歡迎呢還是討厭。管那些干什么呢?今朝一別或者彼此再也見不著了。在意那惱人的表情,還讓不讓人自在地活了?這一代的人著實放得開啊,若床上睡著的是男人也并不太在意,照樣能坦然抬高屁股坐下去。
小姑娘小伙子剛認識沒多久就能摟著,男女朋友般了,也是性格的豁達罷。而我,我在意陌生人的態度,還有旁邊人的觀感。就連網絡這種東西,我也是這般小心翼翼,從不敢輕易對電腦那一頭的人發火或是怎樣。我似乎會在乎年輕人都不在意的東西。
再見到下鋪的美女,我便打定主意,不再冒然說話或者微笑,彼此繃著個臉,怪好笑的。女人與女人之間為什么這么奇怪啊,我對自己說。迷迷糊糊在上鋪睡了一會,感覺好些人陸陸續續爬上床休息了,靠窗的那些位置都空下來,我悄然下床去。
在座位上伸直了腰,那個該死的上鋪矮得令人連腰都直不起來。
隔壁的女生在大聲聊天,她們的聲音張揚、清脆,有著85 后才有的大膽。聲音最大的女孩子說:“他玩弄我的感情,你們想啊,我這種有內涵的女孩子,能被人輕易玩弄嗎?”接著她說了一些他們之間的事,說到那個男人發了一條短信給她,她說那條短信的意思太明白了,那就代表了一種可能,這種可能就代表他在玩弄她的情感。她訴說著這段剛過去的戀情時,旁邊的女生說了一段經典的對白:“我是你的優樂美?”“對啊,這樣我就能把你喝掉就立即丟掉了?!?/p>
她們開始吃泡面。吃面的時候,那個情感劇中的主角還在講自己的情感經歷,她身邊的女生讓她將湯喝掉,她的回答是:“吃面是為了活下去,湯就不必喝了?!蔽倚ζ饋?。這當兒,我懷疑自己從未年輕過,因為我從未如此大膽,我說的話從未如此犀利。
早上六點四十分左右到達目的地。這個小城鎮剛從睡夢中醒來,不,它還沒有醒來,是我們這些外地人醒來了。說是市區,在我眼里,這個市遠不及我家鄉一個縣城那般繁華和嶄新、干凈。一下車,周邊冰冷的氣息撲向我,我不自覺地發抖,盡管穿了三條褲子、雪地靴,還有同事借給我的羽絨服。我夸張地戴了帽子,全身都腫著,臉也是。同行的美女穿得都沒有我多。我不能同她們比,我老多了。
到達校方預訂的賓館,好多人還沒退房,我們要等人退了房才有房子住。臨時騰出一個單間讓我們堆在那,男生們呼地爬到唯一的那張床上睡下了,床邊或站或坐的全是女生。好在有電視,大家一道看電視劇,由一個大方開朗的姑娘領著換臺挑節目看。
廣告時間,女生問昏昏入睡的男生昨晚過得怎么樣?愛和女生打鬧的小個子說:“甭提了,一晚上愣是沒敢挪步。班上那大個子看見沒?他呀,那個河南仔,他想喝水。我們這不在4 車廂嘛,要跑到14 車廂才有開水,他那身板的人才有勇氣義無反顧地去,奶奶哎,整整一個鐘頭啊,這孫子硬是沒回來。那人擠人呀,想想,你們想想。其實我們都渴,不都忍著的嘛?!?/p>
一直等到中午十二點,一行人去吃飯,一桌坐不下,有人開始發牢騷,說:“每次都這樣,原本說十人一桌,現在要十五人擠一桌,怎么能這樣?!苯蟹諉T倒開水,叫了半天沒人理。后來解釋說沒開水了,正在燒的水還沒燒開。
“為什么每次都安排我們來這家飯店吃?這家飯店的開水為什么每次都還在燒?”女孩子大聲嚷,男孩子紛紛附和。飯菜端上來,孩子們都嫌飯不好,菜又難吃,嫌它們是青菜兩盤,豆腐兩盤,發黃的飯兩盤。
“這些菜也一成不變,難道它們是店里的招牌菜嗎?老板啊,我看你這些菜三十年后還是不會變的,看來你這店能開三十年吶!”男孩子大聲說,女孩子掩嘴笑。我也覺得不合胃口,只是不說。我渴得要命,又冷又餓,該死的是,大姨媽提前了好幾天,沒帶衛生棉。
茶水上來后,我邊吃飯邊拼命灌水。水都喝飽了,飯沒吃兩口。這熟悉的境遇、陌生的地方讓我難堪。
下午有好些人要考試,我明后天才考。吃完中餐后總算有了房子歇息,就這還是和我同住的小姑娘爭取到的。她找到領隊的老師軟硬兼施,磨了一陣嘴皮子,碰巧人家退了這間房。房子分到手,幾個男生和女生闖進來我們房間,要求分給他們,一陣熱鬧。
吵鬧聲掀開房頂了,我側身躲到邊上去。他們在路上行走時也會如此,一陣打鬧和追逐,我也總要側身閃到一邊去,怕被撞飛開了,掉隊。我跟這群孩子顯得格格不入,我站在角落里觀察他們??此麄兡樕系淖兓?,看他們的快樂、活力和毫不遮掩的好斗以及輕率。
到下午仍然沒有分到房子住的男生女生們紛紛動怒,抱怨聲一陣一陣,聲浪蓋住了電視的聲音,又找領隊的老師理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考試了。這次自考,他們報考的是大專,我考本科。我比他們少考幾門。
房間只有我一個人了,我要洗個熱水澡。擰開水籠頭,竟然一滴熱水也沒有。賓館的人說熱水供應不及,要到晚上六點才有。這難不倒我,我至少要用熱水泡腳、洗頭,還有處理一下大姨媽帶來的煩惱。兩個小時,我用1.5 升的熱水壺燒了八壺開水,四壺洗頭發,兩壺洗臉,還有兩壺對付大姨媽這件事。對,就是這樣,我要用這樣平靜的方式沉默地處理一宗又一宗現實社會帶給我的難堪,這是無奈的,那些孩子們又何嘗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