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柳

曾志宏

一

這是九月下旬的一個早晨，河岸邊的草地上籠罩著一層乳白色的濃霧，風帶來遠處伐木場好聞的灌木柳清香，柳樹后面的曙光已經染紅了東方的天空。

“總算夠了！”

對于小河貍吉魯一家子來說，秋天是最忙碌的季節，每天晚上，他和妹妹古麗、爸爸媽媽一起，不停地搬運食物，為過冬做準備。足足忙了大半個月，直到這天凌晨，才儲存好全家過冬的食物，平時總愛緊張的河貍媽媽終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河貍爸爸把最后一塊石頭壓在儲存的樹枝堆上，全家人一個個排著隊，爬上巢穴，準備好好睡一覺。

“好想去遠方看看雪山啊！”躺在鋪滿干草和樹葉的床鋪上，吉魯眨巴著小豆眼，向往地說。

“你這孩子，外面多危險！”河貍媽媽一聽又緊張了。

“我都一歲半了，從小到大，黑夜到白天，只有眼前這個水塘，最遠就去過伐木場，游兩下就到了，真沒勁！”吉魯不滿地嘀咕著。

“想當年，我還是孩子時，也和你一樣的想法。”一直默不作聲的河貍爸爸開了口，很感慨的樣子。

“老天，一想到你要暴露在狐貍、狼、熊這些壞東西的牙齒下，我就喘不過氣來！”河貍媽媽連連拍著胸口。

妹妹古麗叫了起來：“媽媽，我也想去探險！”古麗是今年春天出生的，比吉魯小一歲。

“想都別想！”河貍媽媽尖叫起來，“快閉上眼睛睡覺。”

大家都安靜了，靜得聽到巢穴外潺潺的流水聲，猶如一首催眠曲，古麗率先打起了呵欠，像有傳染性一樣，其他人也紛紛打起呵欠，昏昏欲睡。他們不知道，河谷即將迎來一場驚人的變故。

果不其然，從巢穴頂端的透氣孔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語氣很是急促：“河貍爸爸，麻煩您出來下，我有事兒得跟您說。”

是郵遞員蒼鷺大叔，它每隔三天都會送《河谷報》過來，奇怪，今天不是送報的日子呀？

哧溜一聲，河貍爸爸從巢穴的通道迅速滑到河里，一看，蒼鷺大叔遠遠地站在水壩上，臉上居然戴著一片樹葉做的口罩，河貍爸爸疑惑地問：“出什么事了？”

“河谷的居民，前天開始陸續有人生病，病情一模一樣。現在已確認是某種新病毒，傳染性極強，獅子大王要求河谷里的所有居民，不得外出，不得串門，避免傳染。”蒼鷺大叔大聲說道。

“不能出門？要到什么時候？”河貍爸爸邊說邊朝蒼鷺游去。

“您別過來，咱們之間最好保持1米的安全距離！何時能出門要等通知，記得多洗手，巢穴多通風。”蒼鷺大叔說完，急急振翅飛走了，他還得去通知河谷的其他居民呢！

二

天氣一天天冷了下來，水面有一半的地方已經結冰，不能出門的日子雖然不好過，但吉魯和妹妹一會兒游泳鍛煉身體，一會兒練習開挖運河，肚子餓了，就去儲藏室抽取樹枝啃食果腹，日子也很悠閑。不過，雖然儲糧多，河貍媽媽也不允許他們浪費，每天精打細算著分配食物，儲糧里有幾根灌木柳枝，吉魯饞了好久，媽媽就是不準他吃，說要留到最后。

至于外界消息，全靠《河谷報》了。每次讀報紙，河貍爸爸的眉頭就越來越緊鎖，不時嘆著氣。報紙上說，河谷有些居民，覺得在家太悶，竟然跑出去玩，結果傳染了病毒，導致病毒傳染人數直線上升。報紙上還說，連離他們家最近的米叔叔一家也全都被感染了新病毒，其中最嚴重的是小米釘，因為他平時貪吃又懶得動彈，身體抵抗力特別差。

“據說這病毒怕熱不怕冷，等到春天就有希望了，何況醫生們都在研究治療藥物呢！”河貍媽媽安慰道。

“媽媽我好怕，病毒啥時會被殺死呢？”古麗膽怯地問。

“要有信心，一定會消滅病毒的！”河貍媽媽摟住古麗，堅定地說。

這天晚上，密布的烏云遮住了滿天的星光。河貍爸爸、河貍媽媽躲在巢穴里，就著燈光討論報紙上的新聞，吉魯和古麗正站在水壩邊嬉鬧玩耍，忽然，伐木場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嗥叫聲，遠遠的白楊、灌木柳都似乎瑟瑟發起抖來。

說時遲那時快，出于本能，吉魯和古麗不約而同立即跳入水中，并用寬大的尾巴用力拍打水面，向爸爸媽媽發出求援的警告。

這時，又傳來一陣很輕的咯咯聲，吉魯嚇得跳起來：“那是什么聲音？”

古麗結結巴巴說：“是……是我……我……我的牙齒在打顫。”

吉魯定了定神：“剛才那聲音，好像是狼叫。”

話剛說完，一雙發綠的眼睛出現在不遠方，吉魯和古麗驚恐萬分地互相看了看，嚇得身體繃直。眼看著綠眼睛越來越近，吉魯一把摟住古麗，兩人躲進了水底。爸爸媽媽教過他們，躲進水底就安全了。

“住手！”是蒼鷺大叔，他正用爪子拾起一塊大石頭，對著餓狼怒喝。

這時爸爸媽媽聽到聲音，也連忙游了過來，餓狼停下腳步，看看他們，轉頭跑了，腳步聲漸漸消失在一片厚重的死寂中，吉魯和古麗這才覺得自己的身體慢慢活了過來。

“嚇死媽媽了！”河貍媽媽一手摟住一個孩子，都快哭了。

河貍爸爸定了定神，對著蒼鷺大叔鞠了鞠躬：“謝謝您，對了，您怎么過來了？”

原來河谷下游住著青石老爺爺和老奶奶一家，他們年紀大了，本來手腳不靈便，這次突發的疫情打斷了他們的儲糧工作，現在家里沒東西吃，又不能出門，不得已才發布求助信號。

“沒問題！”爸爸爽快地答應了，他潛入水底，等他浮出水面，吉魯的眼睛睜大了，爸爸抱了滿滿一捆樹枝，里面有兩枝灌木柳，看著蒼鷺大叔遠去的背影，吉魯心疼地說：“我的灌木柳，為什么要把它送人！”

“好孩子，灌木柳的營養最豐富，青石老爺爺和老奶奶現在身體一定很虛弱，更需要它。”媽媽摸了摸吉魯的頭。

吉魯低著頭不說話。

“你希望世界充滿愛心嗎？”爸爸問。

“當然想了！”吉魯不假思索地說道。

“記住，整個世界，都與你息息相關。你的樣子，就是世界的樣子。”爸爸意味深長地說。

“媽媽，我們河貍好辛苦呀，什么都要靠自己不說，還有各種天敵，現在還有傳染病！”古麗嘟起了嘴巴。

“看待事物，可不能只看一面。”爸爸微笑著說，“依我看，沒運河咱自己挖，沒水塘咱自己造，沒有巢咱自己建，我們河貍，就是這么強悍！我是河貍，我自豪！”

天空又飄飄灑灑落下了大片大片雪花，眼看又是一場強降溫降雪，吉魯一家趕緊躲進巢穴，在他們的小窩里度過了漫漫寒冬。

三

幾個月過后，一縷陽光緩和了刺骨的寒冷，封凍已久的小水塘，在溫暖陽光的沐浴下，開始解凍，又是一年春來到。

吉魯滿兩歲了，古麗也一歲了。這天，它們終于從貓了一個冬天的巢穴里溜出來。

吉魯剛伸了伸懶腰，一旁的古麗猛地舉起手，指向前方：“你們看，這是什么？”

“新長的灌木柳！去年秋天還沒有，怎么會這樣？”

“還記得去年我們的儲糧嗎？我從全家的牙縫里，省下了三株，悄悄種在了水壩邊的河岸。”媽媽不無得意地說，“這柳樹，不但能幫我們遮陽避雨，還能源源不斷地提供食物，就不用擔心儲糧吃完了！”

吉魯和古麗飛快地游向柳樹，灌木樹迸發出無數潔白的新枝，上面綴滿黃綠色的新葉和栗色的短絨毛，他們大口地啃食著，河貍媽媽這回沒有阻擋，只是在一旁開心地看著。

蒼鷺大叔又飛來了，這次它帶來了天大的好消息：新病毒的特效藥物研究出來了，就連病情比較嚴重的小米釘，也恢復了健康，大伙兒不用再隔離，都可以出門啦！

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河谷終于迎來希望的曙光。吉魯和古麗在初春的水塘里痛快地翻滾著，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

“來來來，我考考你們，從這場傳染病中，你們學到了什么？”河貍爸爸問道。

“要有愛心，還要多鍛煉身體。”古麗搶著說。

“家里要有儲糧，不要浪費食物，還有不管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希望，永遠要有信心。”吉魯一一補充著。

“不錯！”爸爸雙手抱在胸前，若有所思，“說真的，我也受到一點啟發……”

“是什么？”吉魯摸摸大門牙。

“你不是一直想去河流的源頭看雪山嗎？春天來了，我們可以行動了，這就是我得到的啟發！”爸爸擠了擠眼睛。

“可是媽媽不同意呀！”古麗奶聲奶氣地說。

“孩子他媽，去年冬天，我一直在想，萬一我在這次傳染病里喪命，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實現兒時的夢想。”河貍爸爸轉過頭，對河貍媽媽溫和地說，“你也不想孩子們和我一樣遺憾吧？”

“我們河貍視力不好，到了岸上，看又看不清，走又走不快，從來都沒有河貍敢去遠方冒險！”河貍媽媽轉過背對著爸爸，氣鼓鼓地說。

“所以我想出一個好辦法，可以挖運河，邊走邊挖，咱們沿運河前進，不就安全了？”爸爸認真地說，“當河貍們做不到一些事情的時候，它們就會對你說，你也同樣不能。可我認為，世事不能說死。有些事情總值得嘗試！”

“好吧，那就試試！”媽媽終于被說服了。

“哇，太棒了！”吉魯和古麗歡呼起來。

“收拾一下，明天就出發嘍！”

就這樣，春暖花開的時節，吉魯一家朝著神秘和誘人的雪山前進，游向全新的未知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