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歸

宋瑞讓

夜深了，辦公室里，我在電腦上翻看著近期網上在逃人員的信息，希望從中能找到突破口。突然，一個文靜女孩的照片映入眼簾——這個二十多歲的女孩竟然是逃犯，而且還是涉嫌故意傷害！從照片上看，看不出女孩有暴力傾向。或許是她一時沖動？我邊想邊關掉了網頁，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

怎么做通她家人的工作，讓她主動投案自首呢？我反復思考著，卻理不出個頭緒。一陣倦意襲來，看了一眼手機，已經凌晨二點半了。與其在這里苦思冥想，不如明天到女孩家走一遭，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想到這里，我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辦公桌，關了燈，走向宿舍。

一大早，我和同事小任就出發了。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一路顛顛簸簸。我們駕車駛進小鎮，終于快到目的地了。冬日的晨曦照在這個寧靜的小鎮上。路過一家牛肉面館時，小任笑著說：“吃點兒吧，咱們又不是串親戚，還是在這里先填飽肚子吧。”

再次上路，剛走了十幾米，我忙示意小任停車。他不解地問：“怎么啦？”我指著路邊一家小商店：“等一下，我去買箱牛奶，再買點兒水果。”小任笑了起來，“你還真當咱們去串親戚啊，說不定人家連門都不讓咱們進，還有可能把我們兩個給趕出來。”我說：“古語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嘛，咱們買點東西帶上，可以顯示咱們的誠意和禮貌。只要我們有理有據，相信對方不會做得太出格。”小任點了點頭。

在一個小山坳里，我們敲開了女孩的家門。開門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婦女，應該是女孩的母親。當我們表明自己的身份時，對方眼神掠過一絲驚慌。她雖然一臉的不情愿，但還是客氣地將我們讓進了房間。屋內，火爐燒得正旺，很暖和。中年婦女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們的來意，在你們之前已經來過好幾撥警察了，有我們這里的社區民警，也有刑警隊的民警。都怨我，沒有把女兒教育好，給國家添麻煩了。”聽著她一副應付的腔調，我沒有接她的話，“大姐，家中就你一個人嗎？”女孩母親一愣，顯然是我沒有按照她的思路走，打亂了她三言兩語就打發我們走的計劃。她停了一下，說：“孩子她爸出去打工了，我兒子在城里做生意，家中就我一個人。”我說：“大姐，對我們的到來你很反感，我理解。這事兒擱在誰身上誰都反感。”女孩母親又是一愣。我接著說：“大姐，我們是來給你寬心的。”“寬心？”女孩母親脫口而出。“對，我們就是給你寬心的。”女孩母親一臉疑惑地看著我們。我指著同事小任對女孩的母親說：“你看，我們都是做父母的人了。天下父母親的心都是一樣的，誰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誰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輩子平平安安的，你心里不也是這樣想的嗎？”女孩母親張張口想說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說。她搬來兩個凳子放在火爐旁，讓我們坐下，又給我們倒上了茶。

看著女孩母親態度的變化，我感覺有轉機了，連忙趁熱打鐵：“大姐，你女兒其實沒犯多大的錯，只要自首，應該可以從輕處罰。”“哦！”女孩母親看著我，眼睛里透出一線希望之光，但很快又化作了失望。她說：“你騙我的吧，犯了法就應該受到懲罰，怎么會從輕呢？”小任抿了一口茶，說：“大姐，我們怎么會騙你呢？你說得對，違反了法律就要受到懲罰，但是主動投案自首屬于從輕范圍。”女孩母親急切地說：“真的？”我接著說：“當然是真的，你可以陪著女兒去。孩子的轉變，咱們做父母親的態度最重要。”女孩母親說：“那……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啊？”她的眼神告訴我：她一定知道女兒的藏身之處。我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沉住氣。看她情緒變幻不定，我決定給她來點兒有“辣味”的話語刺激一下。“大姐，我知道你是個通情達理的母親，要是知道女兒的下落肯定會告訴我們。另外，如果你們家人有誰知道你女兒的下落，也請馬上跟我們聯系，知情不報、窩藏逃犯也是犯罪。咱們打個簡單的比喻，如果你兒子把你的女兒藏起來，那么將來你兒子和女兒都會牽扯進去，他倆都會坐牢的。”我的話剛說完，女孩母親激動地說：“我兒子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會知道呢？”小任趕緊接話：“大姐，我們就是打個比喻。”女孩母親說：“這個比喻不能打，我兒子那么乖，不要把他扯進來。”

我和小任做了三個多小時的工作，女孩母親的情緒一直不穩定，顧慮頗多。怎么辦？我心里盤算著如何打破僵局。

我慢慢站起來，佯裝要離開，對女孩的母親說：“我們說的已經夠多了，你女兒只是故意傷害案的從犯，如果現在跟我們走，可以算自首。我能保證她不用進看守所，只要到辦案單位辦理取保受審手續就可以在家等著案件的審判。但是如果她被警察抓到了，一定會被關進看守所的，因為她沒有自首情節是不能從輕處罰的。”說完，我沖小任使了個眼色，抬腿就走。女孩母親一下子沖到門口，攔住了我們，“等等，我打個電話。”說完，她走進另一個房間。我和小任坐下來，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起了茶。小任小聲說：“看來有戲兒。”我點點頭：“今天咱倆的口舌總算沒白費。”

十分鐘后，女孩的母親站在我們面前，認真地問：“你們說的是真的嗎？”“我以警察的身份向你保證，我們說的都是實話。”聽完我的話，女孩母親如釋重負，端起茶杯，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水，“走，我帶你們去找她，這樣算自首吧。”小任笑著說：“大姐，當然算！”

在那個小鎮上，我們見到了在逃的女孩。由于這位母親的及時悔悟，女孩只是受到了緩刑的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