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歲以后我想變得笨拙

顏楊

30歲之前學世故，30歲之后只想變得笨拙。

不要套路，不要光滑，不要油掉，這是對自己唯一的要求。是什么，就是什么，別裝，別緊繃，別著急，別虛偽。

笨笨鈍鈍，執執拗拗，坑坑洼洼。人和人之間多一些生澀，多一些古怪，多一些自然的蜷曲摩擦，沒什么不好。人情和信任都卡在這些斷斷續續里留了下來，太快的東西，留不住。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第一印象再好，也戰勝不了日常相處，架勢再高級，也敵不過品行的日益顯現，好東西需要時間，不需要時間的，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如果說世界上的事情分成兩種有一種是你瞬間明白，一通到底的；另一種是你無法立刻明白，彎彎延延堵堵塞塞的。現在覺得，第二種可能才是人來這個世界的原因，搞明白它的過程，就是生活。

一通到底的東西要警惕，過度通順，很可能只是假裝，連你自己都騙過。就像小時候老師問：“同學們聽懂了嗎？”因為不想唱反調，不想暴露無知，不想成為焦點，明明沒聽懂，你卻飛快點頭說“懂了”。

成人世界的很多事情，仍在承襲類似道理。

別輕易給人承諾，別輕易回復“好的”，別輕易說你懂了。凡事慢三拍又怎樣，頂住，給自己點時間，讓事情發酵。

關系也好，人心也罷，諸種物質都有自發行動的一面，就讓它們行動。放棄全面控制和格式嵌套，因為你框不住的。框不住緣分，框不住智慧，框不住人心，框不住言論。

你掩不住自己的。掩不住猶豫，掩不住脆弱，掩不住發虛，掩不住無知。

遲鈍的時候就遲鈍，懷疑的時候就懷疑，難過的時候就難過，憤怒的時候就憤怒，

別怕被人看見，別怕給人添堵，別咚咚咚成為連環炮機關槍，被命運握在手里成為不自知的麻木玩具。

我們一層層穿起偽裝，再一層層重拾真實，歲月沒有白白流淌。真誠是最快捷徑，迎合是常見的自殺方式。

被討厭也是種勇敢，不是故意讓人討厭，而是不必過于順滑，就按你的模樣杵在那里，有碰撞就讓它撞，有尷尬就讓它尬，不用縮，這樣別人才知道你是有形狀的。

常常懷念一些人，被錯過的一些人。他們羞澀、笨拙、樸素、不善言談，曾被我迅速判斷與遠離。愚蠢的判斷，殺死回甘。過了很久還是會懷念，在那些尷尬靜默的瞬間里，有美好的東西，當時不知那叫秘密反應。

那些能在心中留下凹印的，都是會產生變化的關系，第一次見面和熟悉后的模樣常常大相徑庭——

“媽呀，第一次見你竟然是那樣的。”

“我以前還以為你是那種人呢！”

“開始對你一點印象也沒有。”

吵架和生氣往往是愛得更深的方式，分離是我們走得更近的原因，有嚼勁的東西讓人著迷。來人間一趟，不容易，你要有些鋸齒輪廓，才能被那塊迷蒙浮動的紅塵織物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