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游戲

包光潛

夕光像一片片紅葉飄落在水面，偶爾泛起眩目的漣漪。

兩個少年，一男一女，他們似乎忘卻了凡塵的日月，靜靜地坐在湖畔，水中的倒影只能顯影他們上身的輪廓。我站在他們身后的桑林里，雖然枝葉扶蘇，卻足以看清他們的一舉一動。我非窺視者，卻無意中闖進了浪漫的境地。

我屏住呼吸，欣賞青春的背影，偶爾也發出輕微的聲響，譬如輕輕的咳嗽和緩緩的挪步聲，還有身體與風中的樹葉摩挲的聲響。他們完全沉浸在孤絕的世界里，全然不知身后有人。倘若我沒有判斷錯的話，他們應該是剛剛結束高考，整個下午都廝守在這個幽靜的地方。之前，他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只能想象或猜測。我聽見男孩子說，我們做一個游戲吧。什么游戲，他沒說，我卻看得清清楚楚。

男孩子在沙灘上梭巡一番，拾得好多薄薄的瓦片，重新回到女孩子身邊。他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在石片上用力地刻寫各自的姓名，或其他什么；然后，他們各執一片，起立，挪步，前往水畔，誰也沒有吱聲，步調驚人地一致；他們深情地望著遠處，屏住呼吸，彎下腰，側著身體，竭盡全力地將瓦片扔了出去……它們在水面上飛快地躥行，忽上忽下，快速地跳蕩，掠過水面，仿佛親吻，姿態是那么羞澀而浪漫。它們的軌跡并非筆直，而是一段段優美的弧線，婀娜如少女的腰肢。男孩子的瓦片總是飛行在前，女孩子的瓦片落在其后。男孩子總是拍打著腦袋，懊悔自己用力過大，而女孩子總是不氣餒，緊緊相隨。嘗試很多遍以后，兩個瓦片終于同步了，有如比翼的翅膀，扇動著水面，向前滑翔，最終在同一片水域潛入清澈的水底。

他們興奮不已，四掌相擊，掌聲清脆。

這種“愛的游戲”，在秋浦河流域十分流行兩塊瓦片，如果能夠落到一塊兒，他們便是天生的一對兒，此生必將無怨無悔。可眼前的少男少女，將“愛的游戲”賦予了新的內涵我不清楚他們在瓦片上到底刻寫了什么，也許是他們最喜歡的一句格言，也許是海枯石爛不改初衷的誓言。

打完“水漂”之后，他們又玩起了“丫草游戲”。

我突然有一種莫名的興奮。這種叫“丫草”的植物，學名莎草，獨干草本，頂端生有傘形花穗，秋天結籽，呈放射狀，肆無忌憚；草莖韌性好，承受力強，曬干可捻成草繩，經久耐用。它的根系并不發達，卻密集，往往與土地抱成一團，拔它的時候仿佛要把整個地球拎起來。

游戲之前，一般由男孩子將丫草連根拔起，除去頭尾，只留中間主莖。一男一女，羞澀地各執一端，用指甲剔開丫草莖干，然后非常陶醉地撕成兩半，羞羞答答地朝中間撕去，二者交合，撕開的莖絡，聯結在一起的形狀各不相同。這些形狀大體上可分為兩類，一是四莖組合的網狀，或三角形，或井字形，表明兩人婚后生女孩子；二是生成三莖（或二莖）的非網形狀，表明婚后生男孩子。這種象形而寓意的游戲，不僅小孩子喜歡玩耍，大人百無聊賴時，或勞作之余，也用它打發無聊的時光。

當我還沉浸在往事當中，他們已然離去。我望著他們的背影，心里滋生出幸福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