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青 馮雪峰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下鄉回城路上,田間的收割機不斷吞吐麥粒和秸稈,馬路兩旁晾曬著新收的小麥,空氣中彌漫著成熟的香氣。已經許久不回家割麥,甚至常常忘記家里還有幾畝地,只是辛苦了老父老母。
小時候,大人們總會在五月變得焦慮,總是懸著一顆心,默默祈求天朗氣清,不然眼看能進糧倉的麥子很可能不是被連陰雨浸透,發霉長芽在田間,便是一場暴雨沖刷走晾曬在麥場的到嘴口糧。但小孩子們是沒有這份焦慮的,因為收麥的時候姑姑是要來走親戚的。
大家都不富裕,況且收麥子的時候農人常常忙的沒時間吃飯,干脆用新壓榨的菜籽油炸滿滿一盆油餅,黃燦燦的油餅用麻或者隨便什么繩子中間穿起來,打個結。拎起來一看,像是掛著的咸魚干,帶上幾串“咸魚干”去娘家,既能在忙碌時頂飽,又能讓娘家的小孩子開心,還省下一份禮物錢。
小孩子也是有顧慮的,因為姑姑的油餅來了,便意味著夏收即將開始,小孩子們要被拉去干活。
“你家的割完了沒?”
“沒呢,這兩天割的正火熱的時候,叫不下人么,5畝地且得兩三天呢!”
類似這樣的對話,是割麥季節被使用頻率最高的,就好像北方人見面打招呼總要問“吃了沒?”雖然在聊天,可手中的鐮刀不曾停下片刻。鐮起麥斷,兩小撮麥子對頭打結,形成“長繩”,攔腰一捆,立起放正。夏收是“龍口奪食”的時候,誰也不想被可有可無的對話耽擱了。
運回麥捆,碾完場,小孩們的歡喜時刻到了。在散發著濃郁麥草氣息的“軟床”上肆意撒野難道不是比吃油餅來的更有意思嗎?每個小孩子的頭發上都沾滿了長長短短的麥草,衣服里灌進了扎人的麥芒,這都不打緊的,歡樂的時候誰還能在意到這些。
晚上,大人們睡在露天的場里,看好自家辛苦一年的收成。孩子們也要在場里待到深夜,因為夏天的夜里不僅有“軟床”麥草垛、習習涼風、蟲與貓頭鷹的叫聲,還有躲在革間、飛在田里的螢火蟲。
有小孩子在深夜的夢里咧嘴笑,誰知道是不是夢見了夏季自己憑勞動就能獲得的西瓜呢。
淳樸的農人不說貨幣的價值,只用量換量,三個雞蛋換一袋鹽,一斤小麥就等于一斤西瓜。但絕沒有人輕易拿屯在糧倉里的麥子再來換西瓜了,畢竟那是一年的收成或口糧。總有嘴饞的,怎么辦?去已經割了小麥的地里撿拾遺留下的麥穗去。一個中午撿半簸箕,撿上兩三天可不就是一個西瓜!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首詩老師在課堂上只講一遍,農村的小孩子們就會印象深刻,因為總能讓他們想起自己背著蛇皮袋子,暴曬在太陽底下,游走在割完小麥的田里,為自己“嘴饞”買單的時刻。 如今,機械作業早已代替了手工割麥,油餅也不再是稀罕之物、西瓜也不用去撿麥穗才能得到。
老父老母前天打電話來,歡喜地說“麥已經收完了,才3畝,你們就不用回來了。”我知道,一定是收成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