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鏈蛇午夜大戰癩蛤蟆

張海華

午夜，寧波市區日湖公園內，一條約1米長的赤鏈蛇，緊緊纏繞著一只中華蟾蜍（即俗稱的“癩蛤蟆”），前者運用“絞殺戰”，后者發起“蛤蟆功”，雙方整整貼身肉搏了約5小時，戰斗一直持續到凌晨3點多……

我的朋友“甬江大潮”（網名）那天晚上原本在日湖公園鍛煉，無意中看到了這一幕，頓時驚得目瞪口呆，馬上用手機拍了幾張然后發朋友圈。那天晚上11時許，我剛洗過澡，在床上刷朋友圈，本來已有點睡意，誰知忽然見到這嚇人的圖片，頓時清醒過來……

夜跑撞見“蛇蟾大戰”

2017年6月16日深夜10點多，網友“甬江大潮”在日湖公園內夜跑，正準備結束回家時，在公園靠近環城北路的出口處的水泥地面上，忽見一條斑紋紅黑相間的蛇張開大嘴，咬住了一只癩蛤蟆的頭部。“甬江大潮”大吃一驚，他不認識蛇，因此也不知道這蛇是否為毒蛇。他是攝影發燒友，可惜當時沒有帶相機，因此在朋友圈里說自己是“冒死用手機拍了幾張”。

他的照片顯示，這只蟾蜍足有小孩巴掌那么大，它立即奮起反抗，四肢分開撐地，用力將肚皮鼓起。蛇也不甘示弱，一邊繼續咬住獵物的頭部，一邊迅速將其纏繞固定，以防止蟾蜍掙脫。

我立即與“甬江大潮”聯系，問他“蛇蟾大戰”是否還在進行，他說它們還在原地搏斗。而且他想想不甘心，立即跑回就在附近的家里，取了專業相機與閃光燈重新回來拍攝。于是，我立即起床收拾器材，趕去現場拍攝。

在原地等我的“甬江大潮”說：“我最怕蛇，嚇得不行，在緊張興奮中拍了幾張，汗毛一直豎著。”我對他說：“這是一條赤鏈蛇，不是通常意義上的毒蛇，一般對人不會有啥傷害，不用害怕。”

當時，這條赤鏈蛇已經將蟾蜍拖到了路邊的灌木叢里，只見它已吞下了蟾蜍的整個頭部，后者的血絲從蛇的嘴邊慢慢滲出。從場面來看，赤鏈蛇顯然占據絕對優勢，它越纏越緊，整個身體已經擰成麻花狀，而可憐的蟾蜍的身軀仿佛被粗繩子綁緊，唯有四肢無力地指向空中。蛇張開大口，使勁吞咽，偶爾會發出類似大口呼氣的聲音。這一幕確實有點恐怖，我也是第一次真切目睹了俗語“人心不足蛇吞象”在自然界呈現的真實場景。

但這只蟾蜍也非常頑強，絕不甘心束手就擒。只見它的整個身體如充氣了一般，脹得圓鼓鼓的，蛇最多只能吞下它的頭部。然后，不管這條赤鏈蛇如何調整姿勢，如何加緊纏繞，蟾蜍始終高舉一對前肢，拼命反抗，決不投降。

“絞殺戰”與“蛤蟆功”的對決

我也是后來才知道，對蟾蜍來說，免于被囫圇吞下的唯一絕招就是“蛤蟆功”，即通過肺部吸氣、使勁，讓自己膨脹起來。這里先插播一下，次日，我在電話里請教了浙江省研究兩棲爬行動物的專家王聿凡。他說，蟾蜍背部兩側的皮膚具有氣囊一樣的作用，只要肺部吸滿氣，這“氣囊”就會鼓起來，讓身體接近球形，很多蛙都有這個本事。

就這樣，交戰雙方長時間處于僵持狀態，蛇吞不下蟾蜍，蟾蜍也掙脫不了。轉眼已到凌晨，“甬江大潮”因為次日一大早還有事，就先回家了，而我留在原地繼續觀察、拍攝。原先，我曾在野外多次遇到赤鏈蛇，這種蛇膽子很小，總是見人就跑，但現在，眼前這條蛇顯然舍不得放棄到嘴的美食，因此盡管我一直在旁邊，它也沒有離開的意思。這只英勇抵抗的蟾蜍雖然讓人同情，但我并不想干預這屬于物競天擇的自然獵殺與反獵殺的過程。

在長達4小時的拍攝過程中，我注意到，赤鏈蛇纏繞著蟾蜍多次翻滾，試圖調整角度以利于吞咽，也曾數次暫時松開纏繞，然后換個姿勢重新將蟾蜍裹緊，但不管怎樣，蛇最多只是吞下蟾蜍的頭部，然后就束手無策。一直到凌晨3點多，赤鏈蛇終于知難而退，松開了口，悻悻然退回到灌木叢里。可憐這蟾蜍，盡管好不容易逃脫了蛇的“致命擁抱”，但沒過一會兒，還是肚皮朝天，輕輕蹬了幾下腿，就一命嗚呼了。

我在一旁趴著拍了半天，也已經汗流浹背，筋疲力盡。就在收拾器材準備回家時，忽見這條赤鏈蛇又從灌木叢深處游了出來，探頭探腦，顯然還惦記著這獵物，但似乎又很畏懼我，不敢靠近。因此我也很識相，馬上離開了，但愿它最終吞下這來之不易的獵物。

后來，王聿凡點評說，這條赤鏈蛇顯然缺乏捕食技巧。據他的野外觀察，有經驗的赤鏈蛇，會先用像匕首一樣的位于口腔中后部的大切割齒，刺破蟾蜍的氣囊“放氣”，然后慢慢吞下即可。

赤鏈蛇：“非典型毒蛇”

后來，我把“蛇蟾大戰”的照片發到了朋友圈，在引起大家陣陣驚呼的同時，也有幾個朋友告訴我，他們也見過類似的場景。我原以為，像癩蛤蟆這樣的渾身疙瘩且帶有毒液的動物，是沒有蛇喜歡吃它的，沒想到赤鏈蛇這么“重口味”，簡直是蟾蜍克星。

赤鏈蛇在國內廣泛分布，也是寧波最常見的蛇類之一，無論在山區、平原乃至城市綠地內，都可能見到。這種蛇從不挑食，堪稱蛇類中的“通吃王”，不管蛙、魚、鳥，甚至其他蛇，都能成為它的腹中美味。

不過，對于這種蛇到底是毒蛇還是無毒蛇，一直以來頗有爭議。跟眼鏡蛇、五步蛇等大家熟知的毒牙長在口腔最前面的劇毒蛇不同，赤鏈蛇的長在口腔深處的所謂毒牙，呈利刃狀，但既無管也無溝，并不與毒腺相通。專家推測，“其排毒機制可能是依靠蛇吞下食物時，使其上下頜左右移動而致毒腺內壓增大，從而擠出毒液”（據《中國毒蛇及蛇傷救治》）。不是被迫的話，赤鏈蛇不會主動攻擊人，就算咬了人，其毒液流入傷口，一般毒性也不強。不過，這并不意味著就可以隨意招惹它。有的人的體質可能對赤鏈蛇的蛇毒比較敏感，那么被咬后也可能造成嚴重后果。所以最后還是那句話：野外見到蛇，不去招惹它，“敬而遠之”，就是上上策。

“赤練蛇”與“美女蛇”

曾經跟中小學生講起赤鏈蛇的故事，沒想到好幾個孩子興奮地跟我說：哦，我知道的，魯迅寫過的，那是美女蛇啊，它（她）如果叫你的名字，是萬萬不可答應的！

是的，在大家熟悉的魯迅的散文《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有這么一段充滿神秘的故事：

長的草里是不去的，因為相傳這園里有一條很大的赤練蛇。

長媽媽曾經講給我一個故事聽：先前，有一個讀書人住在古廟里用功，晚間，在院子里納涼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叫他。答應著，四面看時，卻見一個美女的臉露在墻頭上，向他一笑，隱去了。他很高興;但竟給那走來和他夜談的老和尚識破了機關。說他臉上有些妖氣，一定遇見“美女蛇”了;這是人首蛇身的怪物，能喚人名，倘一答應，夜間便要來吃這人的肉的。他自然嚇得要死，而那老和尚卻道無妨，給他一個小盒子，說只要放在枕邊，便可高枕而臥。他雖然照樣辦，卻總是睡不著，——當然睡不著的。到半夜，果然來了，沙沙沙！門外像是風雨聲。他正抖作一團時，卻聽得豁的一聲，一道金光從枕邊飛出，外面便什么聲音也沒有了，那金光也就飛回來，斂在盒子里。后來呢？后來，老和尚說，這是飛蜈蚣，它能吸蛇的腦髓，美女蛇就被它治死了。

結末的教訓是：所以倘有陌生的聲音叫你的名字，你萬萬不可答應他。

這故事很使我覺得做人之險，夏夜乘涼，往往有些擔心，不敢去看墻上，而且極想得到一盒老和尚那樣的飛蜈蚣。走到百草園的草叢旁邊時，也常常這樣想。但直到現在，總還沒有得到，但也沒有遇見過赤練蛇和美女蛇。叫我名字的陌生聲音自然是常有的，然而都不是美女蛇。

魯迅先生所說的“赤練蛇”，即赤鏈蛇，這是可以肯定的。像赤鏈蛇這樣的常見蛇類，出現在百草園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按照先生的筆法，他并不在于描寫實際的赤鏈蛇，而只是借此引出“美女蛇”的故事。類似的把蛇與美女聯系起來的故事有很多，古今中外都有，在很大意義上，其實都體現了很多人的一種“集體無意識”，即蛇跟女人一樣，是屬于“陰”的一個類群，而且有可能在不知不覺間置人于死地。這在科學上固然是無稽之談，但在社會心理上，卻頗值得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