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大山誠一郎

在沒有數碼相機的年代,人們拍照都是用膠卷,通常需要等一卷36張拍完,沖洗出來后,才能看到照片上都拍了些什么。
渡邊義久是個攝影愛好者,閑暇時總是帶著相機出門拍照。他的本職工作是一名汽車設計工程師,也是一家四口之主。妻子絹江負責料理家務、照料家人;兒子久雄是個大四學生,讀書不太用功,對畢業后的工作也不是很上心;女兒真佐子也在讀大學。
6月23日,義久去打印店取回了前些天送去沖洗的照片,有遠處聳立的東京塔、駛過品川車站的電車、自己設計的新車、緊張施工的工地……
真佐子看著照片,問道:“這些照片是什么時候拍的?”
義久說:“前18張是2日拍的,后18張是16日拍的?!?6日是星期天,那天傍晚,義久拍完最后一張照片,就把膠卷送去沖洗了。
突然,義久看著照片喃喃自語道:“大了……好奇怪!”
真佐子趕緊問父親:“怎么了?什么事好奇怪?”
“哦,沒什么,”義久搖搖頭,“大概是我想多了?!?/p>
兩天后,6月25日晚上7點,義久沒有按時回家,真佐子和母親坐在餐桌邊靜靜地等。久雄說和同學一起出去喝酒,也還沒有回家。
絹江很不安,義久如果晚歸,都會提前打電話告知的。
最近,因為新車設計進入最后階段,義久忙得不可開交,直到上上周,一直都到深夜才回家,有時還要把工作帶回家??涩F在事情已經結束,他應該正常下班回家了。
快到9點時,久雄一身酒氣地回來了。聽說父親還沒有回來,他的臉一下子嚴肅起來。
三人靜靜地等待,氣氛異常沉悶。快到深夜零點時,電話響了——是警察打來的,說是發現了義久的尸體,已經送到了區立醫院。
一家人趕到醫院,一看到遺體,絹江就號啕大哭,久雄也咬著嘴唇呆呆地站著。
負責接待的刑警說,遺體是在某神社的一個角落被發現的,該神社是義久每天回家必定會經過的。義久是被鈍器擊倒后扼殺的,兇器是掉在地上的一塊石頭,死亡時間約在晚上6點半至7點半之間。然而兇手是誰,目前還沒有什么線索。按照常理,義久不太會晚上獨自走進神社,歹徒可能是他認識的人,設了圈套將他騙進神社。刑警問家屬,義久有沒有跟什么人結怨,絹江等人當即給出了否定的回答——義久性格溫和,不可能得罪什么人。
這一點,在第二天守夜儀式上也得到了證實。義久生前的同事們,在部門經理大城洋一郎的帶領下前來吊唁。大城是跟義久同時進公司的好友,對義久的為人處世非常了解,對他的人品也贊不絕口。
此后很長一段時間,警方的偵破工作都沒有進展。
真佐子常常走進父親的書房,看著父親的遺物,仿佛又看到他忙碌的背影。有一天,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去對哥哥久雄說:“爸爸遇害前兩天曾看著一些照片說‘大了,好奇怪‘大概是我想多了,這些會不會跟他遇害有什么關系?”
久雄聽了不以為意,認為是真佐子想多了。但真佐子不愿放棄,她找出了那36張照片,攤開放在桌上仔細觀看,希望能弄明白父親說的“大了”是什么意思,可每張照片看上去都沒有什么異樣。
見真佐子天天對著照片苦苦思索,久雄忍不住說:“我和你一起找吧。”
兄妹倆苦思冥想,這天,久雄突然說:“爸爸會不會把本不該在現場的人拍進了照片?”
真佐子問:“什么意思?”
久雄解釋道:“比如某人想偽造自己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預先制造了自己身在A地的假象,然后來到B地作案,沒想到被父親在B地拍到了。那人精心制造的不在場證明眼看要化為烏有,于是決定殺人滅口……”
兄妹倆猜測,如果是這樣,那人一定是他們父親認識的人,于是兩人一張張地仔細察看起照片來。
突然,久雄指著一張電車駛過品川車站的照片,說:“咦,你看!這個人,是不是守夜時來吊唁的爸爸的同事?好像叫大城。”
那照片是義久6月2日拍的,真佐子看了一會兒,說:“有點像,難道那天爸爸說的不是‘大了,而是‘大城?”
久雄臉上浮現出興奮的表情:“一定是的!”
可是,當兄妹倆拿著照片找大城求證時,大城只承認照片里的人跟自己有幾分像,卻斷然否認自己6月2日去過品川車站。兄妹倆不死心,找遍6月2日之后幾天的報紙,也都沒發現在品川區發生過兇殺之類案件的報道。最后不得已,他們把這條線索報告給警方。警方后來證實,大城6月2日晚上在其他地方宴請客戶,有無懈可擊的不在場證明。另外,因為沒有目擊者,作為兇器的石塊上也無法搜集到指紋,義久的社會關系中也沒有可疑人物,案情陷入了僵局……
久雄很快把這件事放下,努力找工作,成功地被一家新興汽車公司聘用。絹江非常感動,認為這是丈夫在天護佑。只有真佐子還不時地拿出照片端詳,一看就是半天。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五十多年過去了,絹江早已故去,兄妹倆分別成家。久雄事業順利,最后當上了汽車公司的副社長。真佐子患了重病,自感時日無多,但始終放不下未解的照片謎團。
一天,真佐子將這心事講給了前來探病的好友香里聽。香里說,自己的老公大介曾幫警方推理出好幾起懸案,也許能幫忙。真佐子懇請香里安排自己與大介見面。
碰面那天,真佐子將記憶中的每一個細節都原原本本地講給了大介聽,還把那些照片捧出來給大介看。大介聽得仔細,看得也很仔細,但是最后,他面色凝重地說:“真的很抱歉,我幫不了你?!?/p>
聽到這話,真佐子愣了一下,很快又釋然了:“沒事,本來也是幾十年未解的謎團,連你都這么說,我也不必再糾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