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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園

2020-08-06 14:59:49杜衡
福建文學 2020年2期

杜衡

祖先為什么會到這樣偏僻的深山里起厝定居?媽媽每次回老家都要這么問。

關于祖先擇居的初衷,誰也沒答上來。

祖先嘛,自有祖先的道理。這句話起先是爺爺說的,后來爸爸也這么說,現在我也只好這么說了。除了媽媽,村子里一定還有別人也這樣問過,我們找不到答案,問與答都像一陣淡淡的山風,來來回回地只在這座深谷里飄蕩。

爺爺說他走出這個地方的時候,一條叫阿丼的土狗,一路跟他到了外面。狗猶如此,人何以堪?所有人都爭著向外走。

爸爸呢,自然也要跟著向外走的,打上學起就獨自背了一袋米去了鎮上,他提起自己年輕的時候,真是橫——出了這地方就不想回來,即便年節也不愛走禮,心里頭故意不惦記。

不愛走,不愛走,哪能真不走呢?大年初一,立春,東風解凍。我們起了回鄉的念頭。媽媽坐在空間逼仄的車子里,被曲里拐彎的山道甩得頭暈耳鳴,眨巴著眼睛說:“那可是老家!”

山色真是動人心哪,爸爸說上了歲數的人,心地發軟,不橫啦,曉得“不安”了。他用的是方言,這個詞翻譯起來像不安,又像不舍,也像不忍,細想這個方言詞語原本就同時有著不安、不舍和不忍的意思。

“送一塊豬肉兩束線面,大幾十公里山路,過去全靠腳力。”

“路途遙遠的親戚,天不亮就走,等到了地方,天都黑了。”

“大冬日里走得熱氣騰騰……盡個禮數真難!”

“那也要走的,從沒有人因此不走禮了。”

離鄉尚有一段長路,車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有甚好思量?按例便如此。”我的遠房老叔公常把這話掛在嘴上,聽得多了,這時自然就想起了他說的,老家許多事都是“例”,約定俗成,無須思量的。要是較真地問,最初是誰約定的呢?答不上來。反正祖上傳下來的,錯不了。

他是村子里給人瞧風水兼算命的先生,最講究舊例。古話講,“舊例不可削,新例不可創”,這話他也是常對人講的,村子里凡涉婚喪壽喜人生大事,都要請他擇個良辰討個吉時,按例主持儀典流程。

媽媽說堂弟結婚的時候,老叔公原說新娘子卯時接出門最佳,結果新娘子梳妝遲了,誤了時辰,他掐著指尖算上一番,嘴里念念有詞,片刻又改稱,辰巳交會諸事大吉,也極好。接親的隊伍便坐在廳廊里等上兩個小時,臨出門的時候,新娘子一家高高興興地給了他一個紅包。媽媽頓一頓,又和爸爸說,叔公這張老嘴越來越新巧了。

他給人算命,村里人沒有不信命的,青壯年要算良配佳偶、錢財運勢,孩子們便算讀不讀得書,將來考不考得大學。村中大人小孩全叫他算了個遍,哪個出沒出息,誰家走不走運,他大約記著有厚厚的一本譜了。只有老人們不找他算命,搖頭說道,壽命短長說不得哪。

村里人丁到底有限,年輕力壯的又漸漸外出了,他便跟著進城給各式各樣的人算,聽說時靈時不靈,所以生意時好時壞。生意好時有魚有肉,生意差了就著老家捎的蘿卜咸菜,再不濟便沿街收些紙皮廢鐵去賣——有甚好思量?按“例”便如此。

這些年我們不再靠雙腳走禮了,車子蜿蜒開進村,村口早已停滿了車,我們茫茫然擠在車堆里,風塵仆仆,倒有些像景區門口的異鄉人。

我阿曾(曾祖母)還在世的時候,喜歡端坐在二樓陽臺,倚著欄桿朝山路上眺望。她到老都耳聰目明的,只要住在這座老宅子里,誰也別想背著她說點什么。村里連部電話也沒有的年頭,她是家里第一個知道誰要回來的人。爺爺說只要她一天到晚絮絮地念叨誰,不出三五天,那個誰就真的回來了。

“咱們老屋面朝村口,能望出村外兩座山,人在山路上一點一點走著,時隱時現,就是大老遠的,也瞧得個清清楚楚。”這是我小時候聽阿曾說的,如果不是自小聽到這樣一句話,我大概永遠也讀不懂“登高回首坡隴隔,唯見烏帽出復沒”,這樣一句詩。

我做孩子的時候,每趟回家,到村口接應的大多是三叔公家的二小子,家里同輩排行老七,首呼尾應的,手腳極勤快。那時家里還有些農活,他也還是半大小子,在家里幫襯,沒有外出。有時候阿曾還沒開口喚他呢,他已經心領神會地撒開腿跑出老遠了。

比我們先回來數日的堂家小叔、姊妹弟兄都在檐下站著。見我們踏進院門,都擁上來接行李,然后咚咚咚送上樓,整整齊齊全堆在大房屋里的床上。幾個小的蹲在邊上守著,這里面有他們這些天的福利,只有我來了,把糖果餅干一分配,他們這才心滿意足地兜著零食,打著呼哨散去。這幾日,我必是孩子們的頭兒,上哪都有小跟班,極威風。

不過緊跟著小七叔就要吃阿曾一記狠狠的拐子——“一幫賊囝痞!吃地漫天碎紙皮!”

小七叔顧不上疼,趕緊取了帚子上上下下打掃一遍。賊囝痞們像沒聽見似的,依舊嘴里不閑地站在檐下嬉皮笑臉一團打鬧,我也混在其間。

我們犯了錯,小七叔要吃拐子的這件事,使我對阿曾生出無端的逆反,無論她說什么我只管胡亂應付。

“城里學堂先生嚴不嚴吶?”

“天天打手心,每每考書都是鴨蛋。”

“手心還疼不疼啊?”

“咱家里出來的,挨慣拐子,皮都厚著哩。”

她不說話了,伸出干癟枯瘦的手捋捋后腦勺的扁髻。她的頭發打出生起沒剪過,放下來很長,該到屁股下邊了,只是白花花的又稀稀疏疏的,盤起來只有一小撮。即便如此,她也每日一起床就在窗臺上仔細梳過,叼嘴里的發卡子掉了漆,依舊往頭上別著,日復一日。

“到底是外面去了的子孫,不親了……”她嘟囔了一句,拄著拐子一步一步走開了。

她說話一向細聲細氣,“不親了”,極輕的三個字,在我小小的心底引起極深的震撼,此后果然和她有了隔閡。

次年她再問:“城里學堂先生嚴不嚴吶?”

我乖乖地答著:“不嚴,老師們極好,教我們讀書做游戲。”

她點點頭繼而問:“做什么游戲吶?”

我便把學校里學的游戲認真做了一遍給她看。

她笑著說:“城里先生教得到底好,把伢囝教得聰明伶俐。”

記憶里有那么兩三個假期,我們無事常并排坐在廊上曬太陽、聽鳥聲,她靜靜的,我也靜靜的。

不久小七叔進城做工,其他的叔子姨子,還有漸漸長起來的堂家姊妹兄弟,也陸續進城了,討生活的討生活,嫁人的嫁人,讀書的讀書,只有到了年節才能聚在一起。老宅子的人越來越少,我連寒暑假也不回了。

媽媽說阿曾去世前一個月里眼睛先不好了,總落淚,每天手帕子都是濕答答的。膽小,見什么都驚,太陽下山了,天黑起來了,山影憧憧,她便驚得不敢動彈。后來連見著自己的影子都驚,她是知道自己要去了。

在這山重水復的僻壤之地,阿曾的晚年,孤獨如重山復水,臨終她要熱鬧的。她吩咐大兒子,我的爺爺,將所有人都請了回來送她。

出殯那日堂前擠滿了人,我也擠在人群里,有些人此前沒見過,此后也再沒見過,只是水復山重地走來盡個禮數,若是禮數也不走,親緣便斷干凈了。哪能夠呢?不舍得的。心腸軟的山里婦人們互相拉著手,油汪著眼睛這般嘟囔,山里的婦人總是說笑就笑,說哭便哭了起來。

阿曾的棺材板子落下,發出一聲悶響,人群里隨之響起尖銳的號啕。這聲音是從小七叔的腹腔里滾出來的。我聞聲大哭起來,不曉得是為阿曾還是為那自小挨拐子的小七叔或者根本就無從分辨來由。身旁人群里的嗚咽聲潺潺的,像落下又激起的水花,那日我便置身于初冬的溪底。

這溪水,從山下回溯至山上,歸于寂寂山林,有烏鵲從林中撲棱而出,日暮西山,樹影斜長,一切都靜了下來——阿曾從此逝去。

送葬歸來,人們就松快了一些,小七叔也不哭了,見人說話都和氣地笑笑,在下山的路上給每個小孩子編一只草蚱蜢。我們做小孩子的,最喜歡跟著小七叔。

小七叔有事沒事總愛往深山里跑。許多年過去,在我有限的記憶里,沒有比小七叔更出色的山里人。

他挖冬筍,三鍬下去就滾出來一只胖乎乎的嫩筍。他采蘑菇,好像并不是他尋著蘑菇的跡象去的,反而是蘑菇挨個兒跟著他的腳后跟長出來似的。他砍柴火,劈下的木頭里能揪出肥白的蟲子,烤出來油滋噴香的小零嘴。他挖野菜,一籃子野菜一籃子山花,總比別人要鮮亮好看。

天氣要是暖和,他就不用穿鞋,常常光著腳奔跑在山間石板小路上,瘦而靈巧,跳躍自如,像一只山獐子精。他的母親、我的三嬸嫲也瘦,也總不穿鞋子,一整天我只能在炊飯時遠遠見她從田間回來,步子跨得很大,腿腳上裹著半干的泥。她只有到了天黑要睡覺的時候洗腳,換上干凈的布鞋,穿了鞋子也只走到臥室門口,臥室鋪著杉木板,每天都揩得發亮,她脫下鞋來,把鞋子擺在門口,光腳進屋。她不愛說話,永遠輕快地靜默著。

我也嘗試過光腳下地,山間石徑硌得腳底生疼,寸步難行。我總是不住地想,如果我嬸嫲和小七叔沒有踏上那條向外的路,是不是一輩子只需要寒暑兩雙鞋就夠了?

阿曾去世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小七叔。

聽說他從不回鄉。

老屋就在前頭了,孤零零地背靠著一座山,溪澗從山上下來,繞過屋畔,在屋前蜿蜒流淌。雖然眼看著很近了,仍要走上一段石板小道,人煙漸稀,路上只有一戶人家。

這一段路實在安靜。

這戶人家門窗緊閉,院子卻是不慌不亂一派干凈相。一架薔薇,猶自開著三五朵。我記得主人家是一對老夫婦,應是同村的親戚不多,很少見他們和村里人來往,我只在某年暑假串過一次門。若是晴天路過,會見到他們在院子里曬洗,有時候是被單衣物,有時候是豆子香菇菜干。他們只養了一個女兒,因為從未見過他們別的子女,這在村中少見,或者全村只有他們這樣。我要說的正是這戶鄰居的女兒,那年暑假串門是為了要去同她說個話。

她家的籬笆真矮,小時候我站在籬笆外面一眼就能看見樓上陽臺的欄桿邊坐著個捧書的少女。長發、白裙、手腳整潔,一朵百合花似的靜,這引起我的好奇。那時節我剛讀了《紅樓夢》,人生第一本美學啟蒙讀物,對水做的女兒有了模糊無邊的想象。在這個泥土味道十足,可謂樣樣粗拙的偏僻山村,她輕盈巧妙的違和感,透露出一股吸引人的神秘氣息,就在我做孩子時那小小的眼里。我很想知道她看的什么書,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和她建立起一種“游絲軟系”似的關聯。

我央四嬸陪我去,找一個借書的名頭,她剛做新婦,時間既多又好說話,樣樣依我。

就著斜照的陽光,微眩中白裙少女不像真的,這是我記憶中深刻而又無解的午后,在一個遠離塵囂的破落山村。她看的什么書,我現在已全無印象,似乎是一本我連名字也叫不出的英國小說,泛黃而抽象的封面。這在村中也極少見,若是隨意拉開村中某戶人家屋里的抽屜,頂多翻出兩本七俠五義。我早忘了我到底借沒借書,第二年暑假我就不回鄉了,此后再也沒有見到她,聽說她讀的是師范專科學校,畢業后留在了城里。這個消息限制了我對她的想象,頓時感到索然了。

此后多年,我連她的名字也忘了。花?萍花、玉花、秀花……我們村子里叫花的不少。但我記得那個短暫的午后,悄靜之中有暗涌流動。

這遺世幽居的意象,至今影響著我。

可算到家了!

一切幽微曲折之意,競相退去,一股暖潮涌起。老宅子面貌如故,“故”并非紋絲不變,而是數十年一點舊來一點新:瓦片讓風雨侵壞幾片,補上新瓦;泥墻在時間里剝蝕脫落,糊上新泥。如此維系,一種恒常之“故”。

雖然門前田園早已荒棄,院子經年失修,顯得有些破舊,然而舊中有新——二樓陽臺上參差站著幾個少年孩童,一派嶄新,我是一個也不認得,想必各自都只是春節回鄉看一看的。最高的那個,年紀比我輕些,眉目清秀,穿著入時,扶著欄桿笑吟吟問:“還認得我嗎?”

他的眼睛里有幾分促狹之氣,真熟悉。這是哪一房堂叔家的后生?我趕緊對號琢磨。沒猜出來,真是少小離家,相見不相識了。只好訕笑,忙把頭低了,徑直向各屋走去,分派禮物。

叔公嬸嫲接下禮物必會嗔怪,見了爸爸媽媽卻又滿臉含笑了,大伙兒能回,總是高興的。

歸家照例各房要給我們每人煮兩只水潽蛋,碗底鋪一層厚厚的白糖。若只吃了東家不吃西家,也是要挨嗔怪的。這樣算著,從二叔公屋里吃起,我們一人得吃進十二只!

我愛吃水潽蛋,甜絲絲溜圓爽滑,家養的雞蛋又頂香醇。可也吃不下十二只呀!嬸嫲們不管的,只顧在大鼎中煮下了端出來。

“趕路餓了,快趁熱吃。”

“不餓不餓,早飯還撐肚呢。”

“糖夠不夠,再加一勺?”

“夠了夠了,已經甜得很了。”

這樣的對話,我們至少要講三遍。

全憑腳力的年頭,崎嶇山道一路走回來累極餓極,水潽蛋煮起來快捷,又管飽解乏,誰不豁開了嘴,暴風驟雨似的吃到夠為止?實在剩下的呢,賞了在旁看多時的賊囝痞們。

現下不同了。我們各屋吃一只,趕緊搬凳子到院里喝茶消化去。

桌椅在院中排下了,大伙兒圍坐。一壺山里野茶騰騰冒著熱氣,寒暄、憶往、閑談。

而我也順便把半生不熟的大小族親,認上一圈。頭一個打招呼的原來是三叔公家的小幺叔,我讀書那會兒他還滿臉掛著鼻涕——我管他叫叔,小叔囝。

和他的哥哥小七叔不同,他最年幼,三嬸嫲舍不得他下地干農活。況且小幺叔長大之時,田園早蕪,沒有多少農活可干,年輕人全都出村去打工了。

“小七叔怎么不回?”第一泡茶后,我問小叔囝。

“討不到新婦,沒臉回來。”小幺叔毫不客氣地說。我頭一回聽人這樣談起小七叔,我們當時,可全是小七叔的跟班哪。吃水潽蛋的時候,一個四五歲小童站在門框邊上定定地看著我,靦腆地笑。我小時有一張立在門框邊的黑白照片,五六歲,整張臉只看見一雙圓瞪著的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歪著頭。陽光一渦兒一渦兒從門外斜進來,屋內半明半暗,恍惚中如夢似真,不知今夕何夕了。三嬸嫲笑道:“這是你小叔囝的小女囝,過年五歲,大的已經十歲,是個阿弟。”輕輕應一句:“哦,家里最小的妹妹。”

大家紛紛夸小幺叔會做家庭,十九歲成大人,妻子溫柔,兒女齊全。

“我哥就是個死腦筋,都叫那小娘囝(姑娘)給誤了。”他呷一口茶。

“誰?”

“還不是那——”他努了努嘴,往前邊一指。竟是我們剛剛回來路過的鄰戶,院里開薔薇的人家。“最好的紅菇一籃一籃撿了給伊,最大的甜瓜一個一個摘了給伊,編得最好的草席,連阿曾都不舍得用呢,也給了伊……”

小幺叔是如何得知的呢?他那時候還那樣小。一定是聽多絮叨話,學來了,便像是他親眼見著似的。

“伊走了,嫁個城里人。我哥胃病一犯大半年,天天躲在閣樓里,飯也不下來吃。都是我阿娘端上去給他吃。阿曾罵他:‘叫你日頭里不趕路,偏愛走夜路,夜里什么東西都有,沖撞了,落下病來。阿曾也是急,拄著拐子爬閣樓上看他,險些從梯子上摔下來……”

竟有這樣的事,我一概不知。那時只曉得小七叔愛躲在山里抽煙,我們這一幫賊囝痞們還合伙編了順口溜取笑他:

“七叔七叔像蘑菇,頭發頭發拼命出,沒人梳——

“七叔七叔住空房,眼睛眼睛亮堂堂,照破墻——

“七叔七叔思娘囝,月公月公月光光,心慌慌——”

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怎么會不想姑娘呢?小孩子上了學開了智,課間里嬉笑打罵,便常常是這個主題了。

關于小七叔的故事,我、小幺叔、堂弟阿林狗,后來在村口的溪頭又提起來。

雖說老家一開門窗便是山,可我們仍要在每年這天,約齊了去爬山涉溪的。喝過茶,不知是誰提議要結伴去踏青,兩三人附和就能成行,等出發的時候,便有了大人五六個,孩子六七個,穿紅著綠,一行參差逶迤。這是過去,如今人數要打些折。

我們緣溪上行。溪水一到秋冬就落了下去,溪石上可走人,順著溪,能走到深山里去。我們走累了,坐在溪石上休憩,跟來的孩子們獼猴也似,閑不住,見我們不走了,便自顧扎作一堆,扒開石頭縫捉小螃蟹。溪邊綠竹雪柳相映,曝著晴暖的日頭,有些歲月靜好的況味了——我們都長大了,各活各處,難得聚在老家的溪頭,已不是少時模樣。

話是堂弟阿林狗先起的,“我小時候偷偷拆過小七叔的信。”

“我也拆過我哥的信。”小幺叔說。

“我也……”我并不是把他的信拆了,而是趁他寄信之前便就著窗臺的光,偷偷翻看了一遍。那時候小七叔的抽屜里總能翻出一些信紙和書,作為我無聊假期的補充。

結果我們發現雖然都讀過小七叔的信,偏偏都記不全信里的內容。

我只記得其中這樣一句:“化作新泥更護花。”我那時讀了詩,愛夸耀知識,見到這一句心里就得意地糾正起來:明明是“化作春泥更護花”嘛。

待到記憶和閱歷融匯,才想起來,小七叔新字輩,名字就叫新泥。而花呢,不必說,是他心上人的名字。此時記起這句,胸中惺然一響:這句話真是精致。

“秀花每個月要從學校里回來,只有兩天假,路又遠,她常常當天傍晚走,到了家要深夜了,一個小娘囝,膽子倒是大。”小幺叔說。

原來叫秀花。小幺叔繼續說:“秀花每個月回來那日,我哥便總是一早到外面去接應。阿曾說,他一看到太陽升起來就到外面去了,到了夜里,一前一后兩條人影走在路上,若隱若現。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這我是知道的,從我們老屋二樓望出去,能望出兩座山,山路就盤在山腰上。

“阿曾眼尖,什么也瞞不過。她說他們倆,走夜路還隔著老遠呢,有時候秀花走在前頭,我哥跟在后頭,有時候我哥走在前頭,秀花遙遙跟在后頭。”小幺叔重復著阿曾絮絮說過的話,我便想起了小七叔那一聲號啕。

堂弟林狗不以為然地插嘴說:“聽著好像自由戀愛。可聽我媽說,七叔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一籃一籃的紅菇,一袋一袋的冬筍,還有七叔編得緊好的草席……當時在城里可稀罕的東西,都讓秀花的阿娘,送給城里人了……”

我們就這么交換著各自僅存的記憶,關于小七叔過去的種種經歷,像溪面凸起的光滑巖石,在我們腦海里有鼻子有眼睛地浮現出來。

這便都像是真的了。我們各自填補完整后的童年記憶,如此清晰鮮明,真真切切就在腦海中。這個記憶就像風干了的米糕,被我們掰開來分享,經過各自唾液咀嚼之后,一起嘗到米的滋味。至于流落在時間里發生過的故事,只屬于小七叔——或許現在也并不屬于小七叔,而是屬于柳園。

夕照映在溪面上,剛剛還在頭頂的云,這時不知道飄哪里去。我記得小七叔走在山間常唱這么一首歌:

“一座座青山緊相連/一朵朵白云繞山間/一片片梯田一層層綠/一陣陣歌聲隨風傳……”

孩子們抓了一甌小蟹,高高舉到頭頂,沖我們炫耀。那搪瓷甌很舊,也不知道誰丟在溪邊的。丟在溪邊的常常還有嗑破的湯匙、缺角的肥皂盒、半新的手帕子、只剩一邊的鞋襪,孤零零地曝在溪石上,或是嵌在石頭縫里,被溪水一遍一遍沖刷。溪面暗了下來,時候不早了。

“該回去了,回去了吧。”小幺叔站起身,拍拍屁股朝他們喊。

“怎么能回去呢!這才在溪腳下。”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嚷起來,蹙起眉毛拿眼睛瞟我,那樣子好像在說,說好涉溪爬山,結果凈在溪腳下歇著了。他很是不滿。

“要不再走走?”我笑起來。

“走!”“走!”“再走走!”小鬼們一連串應和聲。

那小鬼頭穿著一件黑色帶帽的衛衣,跳起來把帽子往腦袋上一罩,撒開腿在溪石上跳躍前行,身后幾個小鬼緊緊跟著。一甌小蟹就地擱在溪石上,其中一個小鬼不慎踢了一腳,打翻了。搪瓷甌發出“咣當”一聲脆響,響聲未定,里頭的三只螃蟹已消失無影。這大半晌的“勞動成果”打了水漂,誰也不在意,誰也不心疼。那些螃蟹只是在孩子們的手里轉了一圈,又回到溪底了。那只破甌,不過在孩子們來時挪了個位置,太陽落山了還是在溪邊躺著。

小鬼們往前趕,不一會兒就把我們遠遠拋下了。

“小兔崽子,慢點!”我怕他們滑溪里去,高聲大喊。

“我不屬兔——”遠遠的,一個聲音傳來。

“那你屬什么——”

“老虎——”

“小虎崽子——慢點!”

小鬼們樂不可支地嘻嘻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山間是有回音的,笑聲又遠又長,久久不散。

天色慢慢昏暗下來,小鬼頭爬到一塊巨大的巖石上,背靠溪澗,雙手抱膝,高高地坐在上面,斜著眼睛笑嘻嘻地看著我們。這副樣子,多像當年的小七叔呀!

祖先為什么會到這樣偏僻的深山里起厝定居呢?明明滅滅之中,傍晚的彤云慢慢地落了下去。

天邊的月亮淡淡地掛起來了。

責任編輯陳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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