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山
有一種瓷器叫“中國白”,它白如雪、薄如紙、溫如玉、聲如磬。不染煙塵的白,天生麗質的白,雅潔脫俗的白。“中國白”在德化,這里自來就是中國陶瓷的重要生產地。云遮霧繞的戴云山,以其草木的繁茂豐美,滋潤了一方水土。而純凈高雅的白瓷,便出產于這蓊郁悠遠的大山腹地。
早在新石器時代,德化就開始制作硬陶,至唐、宋代有發展,隨著“東方第一大港”——泉州港的興盛,德化陶瓷也成為“海上絲綢之路”的主要輸出產品之一。意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在游記中盛贊德化“瓷市甚多、制作精美”。意大利博物館至今仍珍藏著他帶回的德化瓷器,被稱為“馬可·波羅”瓷。
但德化瓷器真正揚名天下是在明代。這時德化的陶瓷制作工藝已臻新境界,尤以雅潔脫俗的白瓷最引人注目。藝術巨匠何朝宗把德化瓷的材質美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他燒制的陶瓷,色澤白潤而帶淡黃,如象牙般素樸雅致。同時他吸收泥塑木雕的傳統技藝,從而將德化白瓷推向中國瓷雕藝術的頂峰。他精心創作的“渡海觀音”,成為曠世神品。觀音慈眉善目,神態安詳,雙手籠袖,腳踏波瀾,衣袂臨風,一時風靡海外,被譽為“東方的維納斯”。英國古陶瓷研究專家約翰·蓋爾甚至贊嘆說:“何朝宗的瓷雕藝術作品,可與達·芬奇的世界名畫《蒙娜麗莎》相媲美。”
馳名中外的德化窯始于宋,盛于明,而衰于清。歲月悠悠,德化的陶瓷工藝在沉寂了整整一個世紀后又獲得新生。自20世紀90年代開始,年輕一代的瓷藝大師從德化的草野間如山泉迸發,噴珠濺玉,令人目不暇接,他們中就有柯宏榮、陳桂玉、陳仁海、鄭雄偉、李錦峰和顏松柳等。
陳仁海并非出身陶瓷世家。他的父親是一名教師,而這個從小就喜歡捏弄泥巴的孩子,不經意間已成為德化瓷藝界的佼佼者。陳仁海為他創辦的陶瓷研究所取名“辛默樓”。辛、默二字記錄了他的藝術求索之路,同時也是他人生的信條。因為陶瓷是土和火的藝術,是造型的藝術,更是想象的藝術。而默思,正是藝術誕生的苗床。
柯宏榮和陳桂玉是一對夫婦。早在20世紀90年代末,他們的作品《山鬼》就以造型別致、富于感染力獲得人們的青睞。經過十多年的磨礪,他們的創作空間得到進一步拓展,在其創辦的宏益陶瓷雕塑研究所展廳里,各色人物造型美不勝收。
“中國白”,不僅僅是德化陶瓷藝術家們辛勤和智慧的成果,還凝結著中國藝術大師們的心血。比如啟功先生,就始終關注著德化白瓷的發展。當年,陳仁海燒成第一件瓷品時,首先想到的便是啟功先生,于是千里迢迢來到北京,向大師討教。
啟功先生細細地撫摩了一遍手中的瓷器,對他說:“為什么一定要上釉呢?你們造的中國白瓷器溫潤如玉,玉器有上釉的嗎?它們就像十二三歲少女的肌膚,還需要涂上厚厚的脂粉嗎?”一席話,讓陳仁海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德化從此有了不用上釉而光潔如玉的“中國白”瓷器。
敢于顛覆傳統的工藝思想,從古老的創作技藝中脫出,是陳仁海取得成功的秘訣之一。德化瓷雕的傳統題材,彌勒、觀音是主流。然而,在陳仁海的作品中,大量的是與生活息息相關的題材,這是取之不盡的創作源泉,也使得他的作品無比鮮活,跳動著時代脈搏,讓人耳目一新。如今,陳仁海的“中國白藝術宮”已成為集收藏、展示陶瓷和研究陶瓷藝術于一體的大型活動場所。“中國白”的廣告旗在百米大道兩旁獵獵飄舞,氣勢奪人。
在德化瓷藝大師們的手里,“中國白”的每一個作品,都是一件藝術珍品,或是歷史事件的縮影,或是生活圖景的描繪,或是性格人物的造型。既有寫實的逼真,也有浪漫的夸張。
《歡喜就好》塑一尊咧嘴憨笑的彌勒,右手輕輕把玩著一粒石球,左手高擎,食指朝天。那神態,人見人愛,讓你將一切煩憂拋諸腦后。
《千手觀音》撫之溫潤細滑,觀之瑩白透亮,更兼出神入化的人物造型、華麗精美的工藝制作,無不讓世人嘆為觀止。
《三月三》洋溢著濃郁的民族風情。細膩、優美的人物造型,加之薄如蟬翼的彩色紗巾,將德化瓷的美妙表現得淋漓盡致。
李錦峰的《姐妹倆》構思精巧別致,人物表情刻畫細膩逼真。兩個小姐妹在促膝談心。姐姐居上,手撫書卷,目光迷離,似乎還沉浸在剛剛閱讀的濃烈意緒中。妹妹居下,仰臉朝向姐姐,眼神流露出掩抑不住的欽羨。
《一輪明月》則是年輕的瓷塑藝術家顏松柳的發軔之作。瓷雕刻畫了弘一法師的形象,挺拔的身姿、清癯的面孔,身后則是一輪皎潔的圓月。白瓷通體不著一色,素樸、淡雅,營構出了明月照人人如月的深邃意境。
《東坡觀潮》,面對滾滾錢江大潮,東波神色淡然,只是掩藏在身后的兩只翻卷的長袖,帶著風聲、潮意,還有詩人翻騰的心緒。
“中國白”會說話,它們在展示自身的同時也向世人們訴說著瓷雕藝術大師們的獨具風采。
會說話的“中國白”,讓人賞玩不盡的“中國白”,在德化,在草木蓊郁、云霧縈繞的戴云山間,在一群富于創新的年輕藝術家們的胸中和手中。
責任編輯? 陳美者